第12章 十二
十二
追上穆曉的時候，林落有些氣喘籲籲，聲音裏都帶着疲乏：“穆曉！你等等！”
穆曉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有些困惑地看着林落。
林落莫名就感覺身上一涼。
恰在此時，一陣大得幾乎妖異的風吹過，陽光被烏雲遮擋。
林落甩了甩腦袋，把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甩了出去，看着穆曉的目光有些遲疑：“你以後都不讀書了？”
穆曉微微皺眉：“這和你無關吧？”
她本意是不想和林落糾纏，然而這話落到林落耳朵裏，卻是逞強的意味更多一些。
林落白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什麽？還請長假……不就是不想學了要打工掙錢去嗎！”
林落擡手抓了抓頭發，臉上帶着幾分煩躁。
穆曉懶得和他解釋，也不明白林落特意追出來碩這些是要做什麽，索性轉身繼續走了。
林落看着她的背影，怎麽看都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莫名有了自信。
雖然現在把穆曉教訓了也沒什麽意義，畢竟她就要走了……不過也算是完成了對阿漣的承諾不是？
這麽想着，林落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上前去，擡手一拍穆曉的肩。
十分鐘後，林落暴躁地盯着眼前面無表情不斷躲避就是不動手的穆曉，十分暴躁。
“穆曉！你為什麽不動手？！是不是看不起我？！”
穆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回答得十分直接：“是啊。”
林落：……
林落覺得穆曉簡直太過嚣張，居然一點不把他放在眼裏！
偏偏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碰不到穆曉的半片衣角，于是罵罵咧咧地走了。
被這麽一搞，林落是沒有回學校上課的心思了，轉頭上了小路，準備随便找一片花生地睡一覺再回家，免得被唠叨。
然而他還沒走兩步，就遇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的李根生。
李根生的手吊兒郎當地往他肩上搭的時候，林落仿佛聽到了錢包在哭泣的聲音。
今天真是太倒黴了！
林落恨恨地在心裏抱怨，李根生的心情卻很好，還有心情問他今天怎麽也逃課了。
林落本着血不能白出的心态，轉了轉眼珠，把穆曉的嚣張添油加醋地說了。
為防李根生不當回事，林落還天才地把李根生也編排了進去。
“穆曉那個死丫頭！居然說什麽她能一只手把根哥你打趴下！這不是扯麽？！”
李根生從林落提到穆曉名字時開始心中一緊，到聽出林落讓他去教訓穆曉的時候甚至都開始冒冷汗。
林落自己說了半天，沒聽到李根生的回應，還以為自己的火沒加到位。
一咬牙一跺腳，林落又加了籌碼：“根哥，只要你能幫我出了這口惡氣，以後你夏天的汽水冬天的辣條，我都包了！”
李根生心說自己倒是想在穆曉身上出一口氣，奈何他沒有那個本事啊。
到如今已過去好幾天，想起穆曉那天早上的兇惡模樣，他還兩股戰戰，背後發涼……
聽到李根生的拒絕，林落意外他的難以打動，又繼續不依不饒地勸說下去。
随着林落的敘述越發詳細，李根生也越來越清晰地記起穆曉那天早上的恐怖，心态越來越崩。
一開始還冷聲拒絕，一副不是他不能，是他不願意和穆曉一般見識的樣子，後來卻越說越心虛，咬死了不管怎麽樣都覺不去招惹穆曉，甚至連林落開了瓶蓋遞到眼前的汽水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另一邊，穆曉獨自到了縣城的汽車站。
本來，由于沒有路費，穆曉是準備到縣城裏找個飯店打工的。如今有了文秀秀塞的小荷包，她也能走得遠些了。
穆曉買票上了到省會的班車。
抵達的時候，夜幕已降臨。
兜裏的錢剩得不多，穆曉從汽車站出站後略微想了一下，轉身進了火車站的售票大廳，找了角落對付了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穆曉就坐公交車到了省會的工業園區。
她如今還未成年，很難找到像樣的工作，所以只能到角落裏門可羅雀的幾家小廠碰碰運氣。
她要的工資很少，臉上分明還帶着稚嫩、說話卻又進退有據的樣子又實在招人心疼，半天後就在一家電子廠找到了個活計。
做主留下她的是胖胖的老板娘，老板是個黑瘦的中年男人，一看就話不多的樣子。
他們給她安排的住處是樓頂的閣樓，還東翻西找出一個積灰不輕的小風扇。
穆曉沒有抱怨半句，甚至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道了謝，自己把小風扇清理幹淨了，這讓老板娘很滿意。
正式開始工作之後，老板娘對穆曉就更滿意了。
因為她發現穆曉雖然看着年紀小，做事卻一點不含糊，甚至還由于未出入社會，帶着一種耿直的天真。
具體來說，就是不需要人不錯眼地監督着工作也不會偷奸耍滑。
老板娘越看穆曉越滿意，見她下工後還翻看書本，心裏更是啧啧稱奇，覺得穆曉是個大有前途的孩子。
她沒問穆曉的家庭情況。
——明擺着的，這麽小的年紀就趁着暑假半工半讀，家裏情況能好到哪裏去？窮人家的孩子最是敏感，何況穆曉這樣如此獨立的。
老板娘善解人意地維持着穆曉的自尊心，看向穆曉的目光越發慈愛，甚至已經決定好等到穆曉離開的時候，除了約定的工資外，再額外給一筆獎金。
穆曉對老板娘的心路歷程一無所知。
她時不時翻開課本，也并不是為了複習。
初中階段的知識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她拿着筆記本記下重點也并不是為了備戰中考，而是為了好還文秀秀的人情。
穆曉仔細想了想，就算拿到工資後把文秀秀給的錢加倍的還回去，也不能報答文秀秀為她考慮的真心。
何況只有金錢往來……也實在有些侮辱人了。
于是穆曉考慮了一下文秀秀目前最需要的是什麽，卻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畢竟她和文秀秀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就算在原主的記憶裏搜索，也搜索不出什麽東西來。
最後，穆曉決定給文秀秀整理一下中考的考點，手寫筆記看起來怎麽也比精美文具用心，應該能夠算是一個合格的禮物了。
兩個月的時間飛速逝去，從老板手裏結果工資的時候，穆曉因為那比最初約定豐厚得多的厚度有些震驚，要推拒卻看到老板娘笑眯眯的眉眼。
老板娘說這都是她應得的，她來了之後，廠裏的生意都好多了。
穆曉推拒幾次之後無果，鄭重謝過之後，辭別了老板和老板娘。
去車站之前，穆曉先去了批發市場，給自己買了兩套衣服，又買了一支做工精致的鋼筆和一個帆布包。
一路風塵仆仆從省會往縣城專車，再趕回學校，同學們的開學手續都辦理得差不多了，易秦也已不再蹲守操場，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穆曉敲響辦公室的門時，易秦低頭翻着一本閑書。
閑暇時光被打斷讓他有些煩躁，擡起頭的同時“啧”了一聲，等到看清門外站着的是穆曉，易秦的目光帶着探究在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聲音有些意味深長。
“你還真回來了。”
穆曉懶得管易秦聲音裏的陰陽怪氣，徑直走到他面前，說自己要辦理住校手續，并且開始從背包裏往外掏錢繳納住校費。
易秦一見她這個樣子就來氣，聲音一沉：“慢着，你的暑假作業呢？”
穆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上學期後兩周請假了。”
易秦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請假了！可請假了難道就不能做暑假作業了？你就不能問問其他同學暑假作業有哪些？”
穆曉哦了一聲，立即開始道歉：“對不起，老師，是我大意了，下次不會了。”
易秦瞪了她一眼，見她口中雖說着道歉，臉上卻分明一副理直氣壯并不覺得自己哪裏錯了的樣子，更來氣了。
再開口時，易秦的聲音嚴厲了幾分：“跟你說這次的暑假作業，誰讓你東拉西扯的？！”
他臉色一垮，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威嚴：“要是交不出暑假作業，你也別報名了！”
穆曉皺了皺眉：“……好吧，那先把住校手續辦了吧，不然我也沒有住的地方啊。”
易秦一瞪眼：“你有沒有住的地方關我什麽事？！行了行了，快回去做你的作業去，別在這添亂。”
穆曉嘆氣：“……您要是這個樣子，我就只能去找孫校長網開一面了。”
易秦一聽穆曉竟然還敢拿孫校長來威脅他，一時心裏火冒三丈，聲音陡然增大，變得格外铿锵。
“穆曉！我告訴你，你別不識好歹！今天別說是孫校長，就是教育局長來了也沒用！你暑假作業交不出來，這書也別讀了！”
穆曉見易秦如此堅持，也不再強求，哦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易秦的辦公室，徑直往孫校長的辦公室去了。
看清她去向的易秦冷笑了一下，心想着這開學第一天，孫校長根本沒來辦公室，我看你待會怎麽灰溜溜地滾回來……
然而直到他把手上的那本雜書翻完，窗外的晚霞徹底變作了月光，穆曉也一直沒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