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十五
易秦拿到穆曉遞過來的作業，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然而他沉默着翻了那試卷足足兩分鐘，愣是沒有找出可以發作的破綻來。
穆曉的作業當然是有問題的！
然而他難道能因為她完成太快、答案太完美就無端發作嗎？
那不是顯得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嗎？！
易秦幽幽地看了穆曉一眼，心說不管她在哪去找的外援，總不能一直幫着她，以後有的是機會教訓她！
鐵青着臉色給穆曉辦完了報名手續，易秦都沒來得及收拾辦公桌，站起來往外走，帶出一陣淩厲的風。
文秀秀和穆曉告別的時候還有些依依不舍。
“大家都還沒有入住呢，你一個人在宿舍真的不會害怕嗎？要不然還是跟我一起回家去吧？”
穆曉正要拒絕，文秀秀卻靈光一閃，變了說辭。
“雖然我今天也沒有幫上忙……可我也陪了你一整天呢！到現在連午飯都沒吃，你不該感謝一下我嗎？”
文秀秀這麽一說，穆曉有些遲疑了：“那……你想要什麽？”
她倒是有心請文秀秀吃個飯，奈何這附近根本沒有飯館呀！
她總不能讓文秀秀跟着她一起到小賣部吃泡面對付吧？
文秀秀眉眼彎彎地撒嬌：“你送我回家去吧~我不想一個人走。”
穆曉想了想，點了點頭同意了。
文秀秀家也不算遠，她走一趟也不算費事，反正她現在也沒有什麽其他事情做。
到了文秀秀家，文秀秀的父母再次熱情地招待了她，然後怎麽說都不願意讓她一個人回學校。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呀！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情，我們心裏一輩子都會過意不去的！”
穆曉推拒無用，最後還是在文秀秀家裏住下了。
次日，文秀秀挽着穆曉的手走進教室的時候，低頭整理書桌的穆漣若有所查，擡眼看了穆曉一眼。
她還真回來了……
穆漣的目光從穆曉面無表情的臉上往旁邊移，落在笑得燦爛的文秀秀臉上，只覺得那個笑容格外刺眼。
她們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
穆漣微微皺了皺眉，把心裏的困惑壓下去，猶豫了一下，沒有開口叫穆曉，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抿緊了唇。
上學期的最後一周，她每天上學放學都戰戰兢兢，媽媽只送了她兩天就說自己起不來，讓她自己走大路，不願意再接送她。
李根生一直沒出現，可每次她低着頭走過那些路的時候，總是想起從前穆曉還在的時候。
她不必每天早上都用冷掉的饅頭紅薯果腹，不必每天把厚重的書本抱來抱去，不必每天擔憂随時會在下個路口出現的找茬的人……
穆漣下意識覺得，她過得不好，穆曉一時沖動往外邊跑，只會過得更不堪。
可誰能想到她一去不複返，如今竟然還旁若無人地和文秀秀勾肩搭背。
穆曉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可穆漣莫名覺得她是得意的。
她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穆曉這是在告訴她，離開了家她也能自己過得很好嗎？
穆漣握緊了手中的筆，而後用力在草稿紙上一劃。
她一定會讓穆曉後悔的！
一定！
易秦走進教室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通知了即将進行第一次考試的消息之後，他看着穆曉渾不在意的神色，補充了一句：“這次考試之後，我們召開一個家長會。初三是升學的關鍵時期，你們一天天地都把心放到正道上，別再琢磨些下三濫的東西！”
說完，易秦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穆曉，卻發現後者一副魂游天外，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的樣子，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聲音又嚴厲了幾分。
“中考可不比你們平時考試，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空子可以鑽。這次要是沒考上，你們這輩子就算是沒指望了，都打起來精神來！”
他這一句話帶着火氣，簡直露出幾分情真意切的焦急來。
穆曉總算回神，卻只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覺得易秦說話過于誇張了。
穆曉不給反應，易秦覺得心中火急火燎，如今穆曉眼中明顯流露出不贊同，易秦心裏更是暴躁。
他覺得自己簡直多餘說這麽多話，穆曉這種人，能聽得懂嗎？
算了，不要和這樣的人一般見識了！十年之後，穆曉還不定在哪個看守所裏蹲着呢！
磨着牙，易秦把目光從穆曉身上收了回來，再沒看她一眼。
穆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托腮，右手拿了一支筆轉着，低頭盯着面前展開的雪白草稿紙的一處，想着接下來的打算。
暑假兩個月讓她有了些積蓄，卻也實在不多，繳完學費住宿費後，勉強對付到寒假的時候卻也得見底了。
寒假她倒是能再出去打工，春節期間工資能高些，下學期又短，應當是能糊弄過去的。
生存的問題算是勉強能解決，可要是這麽按部就班下去，效率也太低了些。
陰差陽錯有了健康的身體，穆曉想要盡快撿起研究，如今卻困于這深山，連信息獲取都是問題。
還是得想辦法掙錢啊……有個自己的地方，再買一臺電腦，不說立即重新開始研究，至少能研讀一下這個世界的論文，看看她的工作能從什麽地方開始。
只是之前是沒有辦法，取信于人太麻煩，所以只能用體力掙錢，如今是得想想其他的招數了。
穆曉其實有點迷茫。
從前她手上也不怎麽寬裕，卻也不至于因為錢煩惱。
畢竟她物質欲望不高，研究方面的花銷又有人争前恐後地贊助，不需要她擔心。
如今突然發現自己要是不努力，連被那些人看到的可能都沒有，穆曉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易秦一直在心裏對自己說，穆曉就是那不可雕的朽木，不必在意，目光卻仿佛有自己的思想一般，老是自己粘過去。
然後他就看見，穆曉一整節課都在神游天外，雙目無神，根本沒有聽進他半個字。
氣得他肝疼！
大概是由于座位離講臺近，穆漣對易秦的情緒感覺得很直觀。
一開始她還有些困惑穆曉是如何得罪了易秦，後來又很快想起穆曉上學期離開教室的時候對易秦不怎麽客氣，再後來順着易秦的目光發現穆曉上課十分不走心，心裏湧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優越感。
穆曉這樣的人……就算知道要學習又有什麽用呢？和家裏鬧翻、自己出去打工、處心積慮讓孫校長收養她，也還是無法改變她是個草包的事實！
穆漣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
她想，穆曉如今翻出再打的花來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最多等到中考……不，或許還等不到中考，幾次考試之後，等到孫校長也像易老師一樣，發現穆曉不過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穆曉也就逍遙不了幾天了。
這麽想着，穆漣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唇角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而後睫毛又飛快地顫動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往旁邊一張望，發現并沒有人注視她之後才稍微放下了心，将嘴角的笑抿了回去，下意識挺了挺身子，專心聽易秦講課。
開學第一天，易秦也只是大略地提一提中考涉及到的知識體系，并沒有講解細節。穆漣一邊聽一邊在心裏對照自己對各個知識模塊的掌握情況，發現自己已掌握了大半之後，雙眼裏的精光更閃了些，下定決心要在接下來的考試中讓穆曉丢臉。
穆曉并不知道穆漣要和她一争高下的想法。
她幾乎用了整整一個上午才勾勒出一個勉強可行的掙錢路徑，卻也對這計劃能否真的成功持有懷疑态度。
穆曉的計劃是，先通過考試和第二名的同學拉開差距，然後編纂“學習秘籍”兜售給相對來說家境比較好看起來不差錢的同學，然後再借機推銷自己的家教服務。
穆曉自己知道這個計劃有很多漏洞。
比如這個鄉村學校的教學質量十分可慮，就算和第二名的同學拉開了差距，學霸名聲也應該有限，并不能達到很好的宣傳效果。
比如如今交通已經很發達，家中有條件的多半已将小孩送到鎮上甚至縣城裏讀書，她的潛在客戶群實在不多。
不過畢竟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穆曉還是決定先執行第一步試試水。
穆曉漫不經心地上了考場，在易秦的“特殊關照”之下心态很好地完成了考試。
穆漣在考場上十分注意穆曉的動态，發現她筆下生風之後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
她絕對是在随手亂寫吧？！這個考試難度，怎麽可能那麽快答完題目？！
穆漣覺得穆曉完全是在瞎搞亂搞。
等到成績出來的時候，穆漣覺得簡直沒天理了！
看着成績單上最上邊一行的名字，穆漣一時沒忍住喊了出來：“作弊了吧？！穆曉數學能考滿分？！”
喊完就發現自己失言了，張皇地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周圍同學們此起彼伏的聲音卻将她的音量徹底淹沒。
“啊啊啊啊我居然才考了三百分！要被我媽打死了！”
“嗚嗚嗚周末還要開家長會，我可以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嗎？”
“穆曉你也太不厚道了！有答案居然不和我們共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