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二十
研究完月考的成績，孫校長把易秦叫到辦公室去喝茶了。
他的神色其實很溫和，說話時候也溫言細雨，仿佛并不是在诘問，只是在和他讨論學術問題。
易秦沒去接孫校長遞過來的茶。
孫校長也不以為意，只是将紙杯放在了他面前。
缈缈茶香裏，易秦皺眉：“孫校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孫校長聽出他聲音裏的不滿，微微嘆息了一聲，語氣更加和緩，開口的時候幾乎是小心翼翼地。
“易老師，我知道你心裏別扭，不過你也看到了，這次的考試，每個學科的平均分都漲了不少，偏偏數學成績沒什麽變化……”
易秦聽出孫校長的言外之意，眉宇之間的糾結更深了。
“孫校長，您是在質疑我的教學水平？”
孫校長嘆了口氣：“易老師，我都是為了學生，你太敏感了。”
易秦莫名從孫校長這句話裏，聽出幾分穆曉特有的漫不經心。
他極力忍耐着心中的火氣，聲音卻依舊漸漸變得有些僵硬。
“孫校長，您要是對我的教學方式有意見，大可另請高明，不必如此。”
說着話，易秦站了起來，一副再不願意多說的樣子，轉身就要走。
孫校長叫住了他：“易老師，你這又是何必呢？”
易秦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冷淡：“我下班前把辭職報告發過來。”
孫校長已盡力不在面上露出責備，卻沒想到事情依然發展到如此地步，一時有些焦急。
“易老師！”
孫校長的聲音大了幾分、幾乎帶出幾分嚴厲來，易秦卻再沒回頭，直接邁開腿往外走了。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一路下樓，離開了學校。
數學課。
上課鈴響起之後許久，易秦依然沒出現。
教室裏的吵吵嚷嚷此起彼伏，比市場還要熱鬧幾分。
一開始衆人還時不時往教室門口看，後來确認易秦不會再來，同學們便越來越大膽，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最後還是隔壁班被打擾到的老師過來說了兩句，衆人才稍稍收斂，教室裏的嘈雜再次恢複到此前的程度。
之後的英語課，有沉不住的同學和老師大廳易秦今天為什麽沒來學校，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然後發現英語老師也一臉茫然。
“啊，早上的時候易老師好像是被校長叫到辦公室去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
衆人聽到這個一點也不有趣的答案，都有些失望，沒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穆曉卻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奇怪。
孫校長對各個年級的課表都了如指掌，應該不會做出明明知道易秦要上課還扣着他不走的情況……
這困惑在心中一閃而過，沒留下多少痕跡。
畢竟老師們之間的事情，和她也實在沒有什麽關系。
等到下午臨上課前，在教室門口遇到一臉愁容的孫校長的時候，穆曉有些意外。
孫校長擡手把穆曉招呼過去的時候，穆曉幾乎覺得他比平日裏看起來蒼老了幾分。
“孫校長身體不舒服？”
穆曉微微偏頭看着孫校長，眉微微皺着，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聲音裏卻流露出關心來。
孫校長嘆了口氣，搖頭道：“你們下午是作文課，我跟老師打過招呼了，你跟我去辦公室，我有事找你。”
穆曉點了點頭，跟着孫校長走了，心裏困惑叢生。
這種事情，孫校長随便找個人帶話就好了啊，為什麽要自己跑一趟？
何況孫校長的狀态看起來實在很不對勁，讓人擔憂。
穆曉試探着問了幾次，孫校長卻只是嘆着氣搖頭，讓她心裏越發困惑。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校長辦公室。
孫校長去飲水機旁接水，穆曉安安靜靜地在他不遠處站着，等着他的醞釀。
“有個事情，可能得麻煩你幫下忙……”
孫校長開口的時候聲音裏依舊帶着幾分嘆息的意味，話音剛落又似乎覺得自己措辭不嚴謹，皺了皺眉。
穆曉不明白有什麽事情能讓孫校長如此為難，當即表示孫校長有話直說不必糾結，只要她力所能及，一定在所不辭。
孫校長把易秦辭職的事情說了。
穆曉驚訝地張大了眼：“易老師辭職？他不是說只要我不上臺講課就不辭職嗎？”
難道她之前在辦公室裏怼得太離開，傷害到了易秦的玻璃心？
穆曉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太過匪夷所思，偏偏從易秦平時的表現來看……還真有可能就是這樣！
看着眼前孫校長焦頭爛額的樣子，穆曉有點心虛，說話的時候都氣短了幾分。
“是因為我……”
穆曉的一句話剛露了個頭，就被孫校長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這事跟你沒關系！”
孫校長這麽一說，穆曉就更加确定了，易秦的離開就算和她沒有直接的關聯，也是有間接的聯系的。
易秦算不上什麽不可多得的好老師，平日裏甚至說不上負責。
可即便這樣，他要離職，對這所師資本就薄弱的學校來說，也是致命性的打擊。
這樣的條件，招聘實在艱難。
穆曉抿了抿唇，站了起來：“我去和易老師好好說說吧，希望能把他勸回來。”
他就這麽走了，班上的學生沒人管，成績必定一落千丈，何況是這樣的關鍵時期……
穆曉皺着眉，承認自己之前的确是有些沖動了，只考慮到自己，覺得既然已經和易秦撕破臉，就沒有必要再演什麽好學生的戲給他看。
完全沒有考慮到易秦一氣之下離開，會對其他同學也造成影響。
孫校長擺了擺手：“行了，這事不用你管，我要你幫的忙也不是這個。”
穆曉有些愕然地擡眼看他。
她還以為孫校長就是想要勸說她去和易秦低頭，才會如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結果竟然不是？
孫校長被她嚴厲明顯的震驚梗了一下，眼中幾乎泛出笑意來。
“在你眼裏，我就只能想出犧牲你去讓易老師消氣的法子來？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穆曉覺得自己臉上有些微微發熱：“孫校長你誤會了，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是最直接的辦法。反正易老師負氣也是因為我，大不了我以後躲着他走……”
孫校長嘆氣，覺得易秦簡直不像話，連個學生也比他懂事。
再開口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心頭壓着的石頭都輕了不少：“我會去找合适的數學老師的，在那之前，你就先給同學們代課吧。”
易秦既然已經生出了走的心思……即便如今勸回來了，以後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事情呢。
何況孫校長對易秦本就是不怎麽滿意的，之前也只是礙于找老師實在困難，所以捏着鼻子忍一忍罷了。
如今易秦要走，他斷然不會去再三挽留的。
否則等他發現一提離職就能威脅自己，那還怎麽得了？如果再有其他心思浮動的老師也跟着這麽瞎搞，這學校還能不能好了？
這一次的事情說起來是因為穆曉寫的那些教案，可其他老師即便不喜歡穆曉，至多也就是不用那一本教案而已，可沒有鬧出這麽多事端。
何況在發現那教案寫得确實簡明扼要、知識點總結又十分完備的時候，其他老師幾乎都放下了偏見。
第一次的月考成績就是最好的證明。
孫校長可以容忍易秦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态度，可以容忍易秦對自己隐約的不尊重甚至鄙夷，卻不能容忍易秦明明知道如何能夠提升教學質量的時候因為自身的偏見而不願意去嘗試，甚至還用離職威脅他。
穆曉也聽明白了孫校長的意思，沒有再勸。
孫校長告訴穆曉，在新的數學老師入職之前，會去申請按照代課老師的工資水平給她發工資，穆曉本想拒絕，孫校長卻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等到穆曉回到教室的時候，她驚奇地發現，同學們居然都已經知道了她即将代替易秦上數學課的消息。
她自己都才剛剛知道，他們是從哪裏聽到的？
下課時間，穆曉被好奇的同學們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時候，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了口。
然後她就知道了，孫校長在找她之前就已經告訴了語文老師這個決定，并且讓語文老師直接在班上公布了。
穆曉：……這是根本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啊，所以如果她沒有同意，孫校長是不是就要開始說“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你鬧出來的，你應該負責善後”了？
穆曉發現，自己對孫校長也沒有想象中那麽了解。
三言兩語打發完好奇的同學們，穆曉從書桌抽屜裏抽出之前沒派上用場的數學教案，最後檢查了一遍。
穆漣一直沒離開自己的位置，耳朵一直豎着聽周圍的動靜。
聽清了緣由，她心裏有些焦躁，覺得孫校長簡直是被穆曉下了蠱。
易秦老師都被穆曉氣走了，孫校長不想着把他請回來，竟然還讓穆曉代課？！簡直不知所謂！
試探地觀察了一下周圍同學們的反應，穆漣洩氣地發現他們竟然都沒有覺得這個事情有哪裏不對！
她氣得直磨牙，坐在位置上愁眉良久，終于有了主意，眉宇漸漸開始舒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