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蕭景第二天醒來,腦子裏閃過了無數昨天晚上的片段。
他把一壺酒給喝幹淨了,對着周允楓發酒瘋,周允楓把他給背回潇雨院,還去勤國公府揍了那腦殘世子。
最後的最後……他舔了周允楓的手掌心。
不如毀滅罷。
他即便是對周允楓有那心思,也不能那麽、那麽孟浪才是……形象全無。
哦,周允楓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還騙他醒酒湯是熱水。
他大方一點兒,一筆勾銷,不跟周允楓計較。
“侯爺,起身了就洗漱吧,奴婢也叫人把早膳給送來。”花團見蕭景醒了,去挽床簾。
蕭景:“周允楓人呢?”
花團應道:“在院子裏打拳。”
周允楓常年習武,保持着鍛煉的習慣,有空就會在院子裏練練。
以前在校場和沙場縱橫的将軍,困在一方院子裏。
個中無奈辛酸,旁人難知。
“那就讓他練去。”正好,自己還沒有想好該怎麽面對周允楓。
喝酒果真不好,他昨天晚上還只是舔了一下周允楓的手掌心,沒幹別的,否則還得了?
Advertisement
蕭景起身更衣洗漱,獨自用膳。
就讓他暫且逃避一下。
蕭景想逃,周允楓偏偏不讓他逃,打完拳還沒有去沖洗更衣,直奔蕭景。
“你還記得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嗎?”周允楓問。
蕭景眼睛盯着今天新插的梨花:“這我還是記得的,沒失憶。”
周允楓又問:“那你記得你喝醉之後幹了什麽?”
蕭景:記得是記得,但我不說。
“這個沒印象。”蕭景故作驚訝,“我打你了?”
周允楓觀察着蕭景,試圖在蕭景的臉上找到一絲撒謊的可能性。
但是蕭景太坦然了,坦然到他根本找不出來破綻。
也許蕭景确實喝醉了之後會不記得。
大抵是蕭景總是露出聰明狡黠的一面,以至于他覺得蕭景連醉酒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還是他想太多。
今日陽光不錯,院子裏的樹也吐了新芽,種的梨樹開滿了雪一樣的花,風吹簌簌。
蕭景命人搬了把躺椅到院子裏,小幾上摞了一疊書,曬着春光好不自在。
周允楓越看越覺得像一只懶散的小狐貍。
細碎的光影投在蕭景身上,斑駁一片,卻讓周允楓想到了四個字——歲月靜好。
“侯爺,奴婢給您煮了一碗牛乳茶。”花團端着碗過來,牛乳茶的甜香成功地把蕭景從躺椅上給勾了起來。
“好久沒有喝過牛乳茶了。”蕭景捧着碗,異常懷念。
花團笑:“要真天天喝,又要嫌膩味得慌。”
蕭景:“知我者,花團也。”
蕭景吹了吹,沒用勺子,直接端着碗喝。
“侯爺!戶部尚書和魏國公都到咱府上給您說親來了!”
“噗!”
上好的牛乳茶被蕭景給噴了出來。
花團趕緊拿了帕子給蕭景擦,同時呵斥道:“糊塗東西!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來人是潇雨院伺候的小厮,名叫黃青,被花團訓了也不敢回話,只老老實實彎腰候着。
蕭景冷靜了一下,才道:“你剛剛說,戶部尚書和魏國公都來了?”
昨個才聽聞戶部尚書家的小姐有意,戶部尚書上門倒是不奇怪,魏國公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蕭景竟不知他何時在京城勳貴們的擇偶範圍裏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蕭景對自己的風評再清楚不過,一個戶部尚書家的小姐可以說是偶然,再來一個魏國公,那就有得商榷。
“黃青你且下去吧。”蕭景對戶部尚書和魏國公上門這件事并不在意。
倒是他瞧了瞧今日穿的衣裳,沾上了牛乳茶。
“平白害我換身衣裳。”蕭景嘀咕着回房間裏去換衣裳。
蕭景對來客毫不在意,倒是苦了蕭授這個當爹的。
戶部尚書和魏國公的地位都不言而喻,兩個人同時找上門來,還都是想把自家孩子說給蕭景,蕭授臉都僵了,想不通這兩個老家夥怎麽就瞧上了那逆子?
再者這二人也完全沒有讓他這個當爹的踐行一下父母之命,才上門沒多久,就要見蕭景。
他不願意把蕭景喊過來是一回事兒,蕭景願不願意來是另外一回事兒。
蕭授無數次在心裏暗罵蕭景是個逆子,文不成武不就,找事倒是一等一的好手。
茶都涼了,蕭授還在跟兩個不速之客僵持着,最後沒得法子,只能派人去請蕭景。
蕭景雖一向不給蕭授面子,卻也不想就這麽得罪了戶部尚書和魏國公,拾掇拾掇就去了。
正好他也琢磨琢磨,他怎麽就變成了香饽饽。
蕭景帶了錦繡跟自己一道過去,人到時,茶又換了一盞。
其實于戶部尚書和魏國公而言,換不換都無所謂,左右他們也不是來喝茶的,心思壓根不在茶上。
“聽說曾大人和國公要見我,特意來見。”蕭景邁進大廳,朝兩人露出和善的微笑。
“早就聽人說侯爺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戶部尚書曾行遠一上來就誇贊道。
蕭景心道曾行遠可真能胡說八道,這滿京城裏誰會傳他一表人才?
“曾大人謬贊。”蕭景施施然落座,沒應承戶部尚書的浮誇。
魏國公就很幹脆,一來就道:“侯爺也已快及冠了,這終身大事也該好生考慮,不知侯爺可有中意之人?”
蕭景笑而不語。
有啊,說出來怕吓死你們呢。
“這麽看來,兩位今天是奔着我的婚事來的。”蕭景也直言道。
曾行遠爽朗大笑:“侯爺痛快,那我也不遮遮掩掩,我家小女年十六,和侯爺年齡相仿,也屬意和侯爺相處,不知侯爺是何想法?”
蕭授要将椅子的扶手捏碎了,他還在這裏坐着呢,就直接越過他?
蕭景歉意道:“曾大人,很是不巧,我不喜歡姑娘。”
甭管真有有意還是假有意,都別想了,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找個姑娘成親,那不是禍害人家麽?
曾行遠笑意凝固。
他不由得聯想到蕭景把周允楓要去當仆人……蕭景讓周允楓給他當男寵?
一代将軍,怎麽能受得了奇恥大辱?
曾行遠沒了話說,魏國公高興不已。
“那不是正好?我家的是個小哥兒,跟侯爺剛好相配。”魏國公說。
蕭景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委婉道:“長姐如母,婚姻大事我還是得進宮,問過姐姐的意見才行。”
魏國公目光明顯閃爍了一下。
蕭景垂頭,輕勾唇角,看來是和姐姐有關。
難道姐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當上皇後了?
得尋個時間進宮去問問姐姐。
魏國公哪裏能不明白?蕭景這就是拒絕了,只不過大家都不會把話直說而已。
“确實是該問問貴妃娘娘。”魏國公道。
蕭授想趕人了,他兒子的婚事不問他,還當着他的面讨論,真不把他當回事兒?
蕭景三兩下把人給打發了,将人客客氣氣地送走,至于蕭授,他連個招呼都懶得打。
待走出一段距離,蕭景才跟錦繡吩咐:“遞個折子進宮,我要去見姐姐。”
自從去年冬至宮宴,他已經太久沒有進宮見過姐姐了,耐不住寒姐姐不讓他亂跑,況且他一個外男,也不好總往皇宮裏跑。
要不是有錦繡經常來返,他都不知道姐姐在宮裏過得好不好。
遞了請見折子最少也得明日才能進宮,蕭景不着急。
蕭景不急,別的人着急。
餘氏下午找到了蕭景的潇雨院,為着蕭筝的事兒。
他就說最近耳根子好像清淨不少,都忘記了蕭筝還在宮裏這回事了。
多日不見餘氏,餘氏明顯憔悴了不少,和這滿園春色格格不入。
也是,女兒不知如何了,兒子又遠在千裏之外,娘家還被自己丈夫給收拾了,她哪裏能好?
要說蕭授也是真的夠心狠,這麽多年的姻親呢,說舍棄就舍棄,把自己大舅子的官給弄貶了,直接貶到了七品。
餘端來找過餘氏,餘氏回憶起當年蕭授是如何對待蘭氏的,便勸兄長就此罷了,以後也要夾着尾巴做人。
娘家不滿餘氏,覺着餘氏無用,餘氏也不想理會,只想把自己女兒給接出來。
為此,餘氏特地跑到潇雨院來,找蕭景求情。
“只要你願意把筝兒從皇宮裏接出來,我什麽都答應你。”餘氏就差舉手發誓了。
蕭景卧在躺椅裏,任由梨花撲了滿身也不曾掀開眼皮動上一動。
餘氏緊張地攥緊了手帕。
良久,蕭景才睜眼,拂去衣上梨花。
“好說,一千兩,我幫夫人打點。”
一千兩!
餘氏險些脫口而出“你這是在搶劫”,幸好理智攔住了她。
只要能把她女兒給換回來,一千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麽?她做蕭家主母十幾年,也不是拿不出來這一千兩銀子。
餘氏竭力擺出和藹的笑容:“好,一千兩,你看你什麽時候方便把筝兒接回來?”
“唔……我會盡快,夫人只管将一千兩準備好。”蕭景眯着眼睛,只覺得這像極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而他嘛……則是像個土匪。
土匪就土匪,有誰會跟一千兩銀子過不去?
讓花團客氣有禮地把餘氏送出潇雨院,蕭景點着地面一下一下地晃着躺椅。
躺椅發出輕微的吱嘎聲,蕭景聽着都覺得悅耳。
果然,發財使人快樂。
蕭景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上,直到新的消息被錦繡帶回來。
禦史中丞胳膊沒能擰過大腿,區區一個餘家,沒能把蕭授怎樣,蕭授親自料理了餘家,幹脆利落,所以皇帝最後只是不痛不癢地申饬了幾句。
蕭授擺脫了餘家人帶來的威脅,很快就騰出手來收拾禦史中丞了,看樣子他是想扶持人取代禦史中丞。
“我這好父親胃口還挺大。”蕭景嗤笑,燒掉紙條,“弄權弄到陛下面前。”
當今陛下最忌諱的就是有人威脅到他,哪怕那人并沒有這個意思。
上一個例子就是周家,關寧軍主帥,守關将族又如何?說殺就殺了幾百人。
蕭授本就已經是丞相,這個位置多麽引皇帝猜忌,他還想培植自己的勢力,皇帝斷然容不下他。
蕭授不是個随和的性子,這些年一直對外表現得挺溫和的,差點讓人忘了他有多麽心狠。
“找人保護禦史中丞,別讓他真出意外。”蕭景淡淡道。
他保禦史中丞不死,至于會不會受傷,那他不管。
禦史中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是該死,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他背後博弈的人,還沒有探頭呢。
……
蕭景下午遞的請見折子,晚上就得了明日入宮觐見的旨意,蕭景把這些時間搜羅的好東西全部裝好,就等着明天進宮帶給姐姐。
娘親難産而死,姐姐還是個孩子時就照顧自己,蕭景對姐姐的感情十分深厚。
蕭菁入宮之後,所見所及都是皇宮,蕭景知道她其實心裏并不喜歡,只是不得不居于那裏。
蕭景給她帶宮外的東西進去,也是想姐姐能夠開心一點。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入宮,蕭景難得晚上沒有想着法子折騰周允楓。
許是心情太過激動,蕭景又睡不着,在床上扭來扭去。
周允楓按住他:“你越動越睡不着。”
明天要是挂着一雙疲憊的眼睛進宮,定是會讓蕭菁擔心。
蕭景:“我幾個月沒有見過姐姐了,我興奮。”
周允楓也對蕭菁有所耳聞,據說她很得皇帝喜愛,一人恩寵塞過後宮三千,身居貴妃之位,在沒有皇後的情況下,蕭菁和皇後也沒有什麽區別。
他不曾見過蕭菁,只是覺得,蕭景這般聰慧,蕭菁定然也是不差的。
想想也是,不夠聰明又怎麽能坐穩這個貴妃之位,還給蕭景謀了一個侯爵。
“你姐姐也會很想見你,但是該好好睡覺還得睡,要是實在睡不着,你就同我說說你姐姐。”周允楓可不敢再讓蕭景在被子裏亂動了,再動蕭景非全扒他身上不可。
撕都撕不下去。
要說蕭菁,那蕭景可就有話說了。
“我姐姐比我大五歲,是個頂漂亮的大美人,傾國傾城,而且我姐姐特別能幹,要是沒有我姐姐,我早就不知道死哪了,可以說我是姐姐一手養大的。”
蕭景用手指戳戳周允楓的胸膛:“長姐如母,我姐就是這樣。”
說着,蕭景又嘆了口氣:“我們姐弟在丞相府的待遇呢你大致也知道了,姐姐到了嫁人的年齡,也沒有人操心姐姐的婚事,想把我姐姐磋磨死。”
然而蕭菁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有手腕,微服私訪的偶然相遇,讓她抓住了機會成為皇帝的妃子,從此擺脫丞相府的禁锢,還能反過來束縛丞相府。
只可惜,她不喜歡皇帝,在皇帝跟前,一次又一次地逢場作戲。
“等你以後見了我姐姐,你一定會很佩服她的……”蕭景吹了半天姐姐,終于困了。
蠟燭已經燃盡一半,夜深了。
蕭景終于安然睡去,周允楓也得以歇息。
就說蕭景像一只狐貍,睡個覺姿勢半點不老實。
翌日,蕭景起了個大早,以極快的速度洗漱更衣用早膳,令周允楓大跌眼鏡。
“原來你還可以這麽快。”周允楓感嘆。
蕭景:“你在說我懶嗎?”
周允楓:“我分明是在說你快。”
蕭景:“……”
出門前氣急敗壞地把周允楓的衣裳給揉得皺巴巴:“男人不能說快!”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帶着極強的自尊心,蕭景登上了去皇宮的馬車。
尋常人入宮還會緊張,蕭景這兩年入宮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早已經習慣,沒了最開始的惶恐。
蕭菁還派了自己貼身伺候的月珂姑姑來接蕭景,蕭景就更不慌了。
雖說位同副後,但是蕭菁究竟不是皇後,所以住在長信宮。
月珂就在長信宮外候着蕭景。
“侯爺終于來了,娘娘可想着您呢。”月珂遠遠見到蕭景就迎了上去。
蕭景含笑:“是許久未見姐姐了,也許久不曾見過姑姑了。”
月珂捂嘴直笑:“侯爺嘴還是這麽甜。”
蕭景:“哪有,是姑姑自己這麽想。”
月珂引着蕭景進長信宮,蕭景邁入宮門,擡眼就看見了蕭菁立于盡頭。
蕭景眼睛一酸,飛奔過去:“姐姐!”
蕭菁一身華服,雍容華貴,卻還像以前庇護弟弟那樣,對蕭景張開了手臂。
蕭景曾一度找不到活着的意義,只想報仇。
而将他與這人間系在一起的,一個是十歲時就戀戀不忘的周允楓,還有一個就是護他至今的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