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禍水
禍水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卓思彤才不會信他的鬼話。
她想，她要的是他的命，他能給嗎？
在這種類型的全息游戲裏，有這樣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所有程序設定的NPC都要将他們自己的人身安全放在首位，如果玩家威脅到NPC自身安全了，NPC絕不會坐以待斃，更不會犧牲自己保護玩家。
有位記者這樣問游戲之父：為什麽要這樣設定呢？
他說：這是在保護AI，也是在保護玩家。
擺到現在，卓思彤仔細想想，如果面前的魔尊說的是真的，他連命都可以給她的話，卓思彤或許真的會感動，甚至會對他産生感情。
對一個NPC産生感情，在卓思彤看來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這就相當于告訴她，你會對家裏的掃地機器人産生感情。
除了感謝它幫自己打掃了家裏之外，卓思彤別無他感。
沒錯，她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感情的玩家！卓思彤再三告訴自己，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去。
落後幾步的魔尊用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看向卓思彤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不信。
沒關系，他有足夠的耐心讓她相信。
***
這家人是金泰鎮出名的富商，他的府邸應該稍一打聽就能找到。
一看魔尊大人就不是喜歡和別人打交道的人，于是卓思彤非常識相地讓他站在陰涼的地方，自己跑到旁邊的茶館裏打聽消息。
卓思彤花了幾個銅板買了碗茶湯，跟茶館老板套近乎。
“姑娘也是來找黃老爺的？”茶館裏的一位客人聽到她打探黃老爺的府邸。
卓思彤應了一聲。
茶館老板是位戴着紅花的婦人，她告訴她黃老爺府邸的位置，又好心道：“半月前，來找黃老爺的仙長聽說是元靈門的弟子，結果被他兒子身上的妖邪反噬，到現在還躺在山上的道觀沒起來呢。”
那位客人聽了，啧啧兩聲，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他道：“姑娘，我看你打扮也是個普通人，就別去趟那渾水了，別錢沒掙着，人沒了。”
他攤開雙手，在空中抖了抖。
卓思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裝。
打着補丁的粗布麻衣，身上的裝備沒有一件是有屬性的。
【衣服：僅能蔽體的新手裝。】
連系統介紹都這樣質樸。
卓思彤想了想，她是不是也應該去游戲商城氪件時裝來打扮打扮自己？
不過她再怎麽打扮，也不及那位……卓思彤下意識往溫景淵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他微微仰着頭，看向鎮子的東南方。
茶館老板娘順着她的目光看向溫景淵，單手撐在窗臺上，八卦道：“小姑娘，你喜歡的人看起來很有錢呢。”
身上穿的，顯然和卓思彤這身粗布麻衣有着天壤之別。
卓思彤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搖頭是否認他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點頭是因為魔尊大人真的有錢，整個魔界都是他的，能不有錢嗎？
“別搖頭啦，咱也算半個過來人。那位公子身上穿得這樣好，想必也不缺銀子。但凡他對你有點意思，也不會讓你铤而走險，接上黃老爺這送命的單子，一點也不怕你會因此喪了命。”老板娘語重心長道。
卓思彤餘光裏看到溫景淵已經收回了看向東南方的視線，朝着這邊看過來了，老板娘還在她耳邊絮絮叨叨。
“姑娘，聽咱一句勸，別為了一個男人，就放棄了整片森林。咦？這天怎麽突然暗下來了？”老板娘擡頭望了望天。
她是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這片烏雲裏藏着絲絲魔氣。
卓思彤暗道不好，連忙謝過老板娘就朝着溫景淵跑去。
後頭，老板娘嘆息着搖搖頭，看着卓思彤朝着溫景淵露出讨好的笑容，感嘆道：“藍顏禍水啊……”
卓思彤看見魔尊大人的衣角無風自動，面具底下的眼睛冷冰冰地掃向那間茶館，她心裏一急，一把拉起了溫景淵的袖子。
溫景淵垂下頭，抿着薄唇，看向她蔥白的手指。
“景淵，別生氣。他們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不管三七二十一，穩住魔尊大人再說。
溫景淵：“知道什麽？”
卓思彤壓低聲音，怕路過的玩家聽到她說的話，“知道你是魔尊，壓低境界來人界找我報恩已是不易，我非常感謝你。”
說着，她雙手握住溫景淵不拿一物的左手，就像是領導下鄉慰問老百姓似的，在空中搖了搖，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溫景淵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被她所碰及的地方又酥又麻。
他竟然有幾分不自然。
“只是感謝嗎？”他聽見自己輕聲問。
卓思彤瞧着天上的烏雲開始散開了，再接再厲，目光灼灼地看着魔尊大人，“當然不止是感謝。魔尊大人這樣厲害，強大，又英俊潇灑，跟在我身邊，我也很有面子的。她們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都是嫉妒我，所以才這樣挑撥離間。”
溫景淵當然知道她說到這個份上，已經開始胡說八道了，那老板娘都好些歲數了，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聽着她誇贊自己的話，還是忍不住高興。
啊，高興。他竟然用上了這個詞。
“我們可不能被挑撥離間。對吧？”卓思彤朝着魔尊大人眨了眨眼睛。
魔尊大人“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卓思彤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茶館老板娘，你根本不知道我為拯救你的小茶館經歷了什麽。
身後，茶館老板娘自然也看到了卓思彤又是拉溫景淵袖子，又是對他賠笑的樣子，痛心道：“藍顏禍水吶！”
卓思彤身體一僵，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魔尊大人的臉色。
天上的烏雲沒有再聚起了，反而是一片晴空。
這，這算是過關了？卓思彤正這麽想着。
“她說我是禍水。”溫景淵垂着眼簾，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完美的唇線也向下撇了撇，原先搖着折扇的動作仿佛也被主人此刻的心情所影響，扇得尤其緩慢。
這一刻，卓思彤名為“顏控”的那根神經斷掉了。
卓思彤一把牽住溫景淵的左手，帶着他往前走去，遠離這個小茶館，理直氣壯地大聲說道：“禍水怎麽了？禍水也得有資本！長得好看就叫禍水，長得醜的啥也不是！”
身後，溫景淵彎着眼睛，注視着她牽着自己的手，右手展開扇面，遮住忍不住上翹的嘴角。
真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