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獨清回到家時,他舅舅徐嘉澍剛從醫院裏回來, 一臉疲憊地攤在沙發裏。這幾個月, 徐嘉澍需要兼顧事業和家庭, 真是累壞了。沈獨清猶豫了一下, 走到舅舅面前坐下,說:“舅舅,我……我想帶着非濁搬到二十二號樓去。”
“不行!”徐老師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舅舅!”沈獨清卻一臉認真地看着舅舅,很是堅持。
沈獨清和沈非濁并不缺錢。父母雖因意外去世,卻給他們留下了不少遺産。光是房子,他們就有三套。一套是爺爺奶奶留下的,一套是徐丹靈和沈開濟結婚後住的房子, 還有一套是沈獨清外公外婆送給徐丹靈的房子, 算是徐丹靈的嫁妝。嫁妝房和徐家現在住的這套房子位于同一個小區, 徐家的房子在六號樓, 嫁妝房在二十二號樓。走路的話, 從六號樓走到二十二號樓大約需要十分鐘。
如果沈獨清和沈非濁要搬出去, 房子是現成的, 另外兩套房子離徐家太遠, 嫁妝房就特別合适,完全不耽誤徐家、沈家互相走動。但對于徐老師來說,他怎麽可能放心讓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帶着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搬出去住呢?
“舅舅, 你聽我說,我和非濁只是住到二十二號樓去而已,平時吃飯什麽的還是來這邊。”沈獨清卻已經在心裏将這事翻來覆去想過好幾遍了, “就算我們搬出去了,日子還是像現在一樣過的,根本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不行,說什麽都不行。”徐老師只管搖頭否認,什麽話都聽不進去。
沈獨清依然一臉認真地看着徐老師。
不久前,舅媽周蓓麗早産生了兩女一男三胞胎。其中,兩個女孩是同卵而生的,長得基本上一樣,她們雖是早産兒,但身體的各項指标勉強還在健康範圍內,跟着周蓓麗在醫院裏住了一周就出院了。惟獨那個男孩,出生時體重就過輕,直接被送到保溫箱裏養了起來,又因為各種并發症直到現在還沒出院。
徐家的房子其實不小,是三室一廳的格局。
一直以來,都是沈獨清的外公外婆住着主卧,徐老師和周蓓麗住着其中一間次卧,沈獨清和沈非濁住另一間次卧(這間次卧原本是沈家的書房)。但現在,家裏添了三個孩子,住房頓時就有些緊張了。
三胞胎中的兩個女孩雖然身體健康,卻非常難帶。她們非常敏感。在很多時候,明明尿布是舒适的,肚子是飽的,周圍環境是安全的,但她們依然會聲嘶力竭地哭起來,怎麽哄都哄不好。一個孩子哭了,另一個鐵定跟着哭。據說這種過分敏感的寶寶長大後會很聰明,但在嬰幼兒時期真的會要了家長的命。
外婆和舅媽現在專心帶着兩個女孩就已經吃不消了。全家人這段時間都沒休息好,黑眼圈都非常重。等到那個需要精心照料的男孩出院後,徐家鐵定要請一個專業的陪護,否則根本照顧不過來。考慮到孩子們那毫無規律的作息,這個陪護最好是二十四小時住家的。所以,他們需要為陪護騰出一個房間來。
大人們倒是商量過解決辦法,比如說在客廳裏隔出一個五六平米的小房間,或者把沈獨清和沈非濁兩兄弟挪到主卧去和外公外婆一起睡,雖說這些方法都有弊端,但大家一起努力下,肯定能把困難克服過去。而只要把最艱難的這一年熬過去,等三胞胎們年紀大一點、身體好一點,家裏肯定會漸漸輕松起來。
但沈獨清卻覺得自己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那就是他帶着弟弟搬到二十二號樓去住。據說那房子的裝修是年輕時的徐丹靈親自操辦的,桌上鋪的桌布、沙發背上放的玩偶、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都是徐丹靈一點一點采買來的,裏面藏着徐丹靈的心意。沈獨清和沈非濁名下還有兩個鋪子和一筆存款,不缺一點點租金,因此那房子一直沒有被租出去,隔三差五還會雇保潔員打掃一番。
在沈獨清看來,他馬上就要念初中了,已經不是需要大人照顧的小學生了。他完全可以帶着弟弟自己住嘛!雖然他也舍不得離開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但如果他和弟弟每天都來舅舅家吃飯,那麽大家仍會天天見面,并沒有徹底分開。這麽一想,萦繞在心頭的不舍的情緒就淡了很多。
見沈獨清實在堅持,徐老師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難看,猶豫了一下問:“是不是馮奶奶說了什麽,被你聽見了?”徐老師的岳母,也就是周蓓麗的媽媽,姓馮,親戚走動時,沈獨清按照輩分喊她一聲奶奶,算是一個禮貌性的稱呼。
沈獨清趕緊搖了搖頭。
其實,周蓓麗的媽媽一直對徐家養着沈獨清、沈非濁兄弟很有意見。在她看來,這完全是給自己女兒增加負擔啊!雖說徐丹靈留下的遺産足夠多,沈家兩兄弟平時花不到她女兒的錢,可帶孩子除了要花錢,還要花費心力,要帶他們出去玩,要輔導他們功課,要給他們洗澡洗衣服,最後勞累的還不是她女兒?
可是,別說沈獨清向來懂事,輕易不會麻煩大人,就算沈非濁剛來徐家時年紀還小,帶孩子的活也主要是他們的外婆在幹,根本不需要舅媽搭把手。等到沈非濁一年大過一年後,照顧他的活漸漸就被沈獨清這個哥哥全接過去了。
沈獨清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哥哥,別的十二歲的孩子只怕還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他卻能幫弟弟洗澡、換衣服、準備營養餐、陪弟弟看書、玩游戲了。
周蓓麗平時也會帶着沈非濁一塊兒玩,但那是因為她喜歡小非濁,她自己願意做這件事。尤其是在她備孕的那段時間裏,她恨不得天天和小非濁黏在一塊兒,還盼着晚上都能帶着小非濁一起睡,好給她招個乖巧的寶寶來。
但在周蓓麗的母親看來,這就是她女兒吃虧的鐵證。
這回周蓓麗生了三胞胎,周母來看望女兒時,話裏話外就帶出了幾分意思。她在沈獨清的外婆面前說:“親家母,我啊,就這一個女兒,我特別想來伺候我女兒做月子,可你們家裏太擠了,我确實有這個心,你們家卻住不開啊!”
徐家的房子那麽大,之所以會“擠”,還不是因為住着兩個外人?
可沈獨清和沈非濁怎麽就是外人了?他們身上流着徐家人的血!他們的外婆當時就不高興了,若不是看在兒媳婦的面上,她都想把周母掃地出門了。
徐老師一想到岳母就頭疼。他伸出手,摸了摸沈獨清的頭,說:“阿清,你不要聽別人說什麽,不要和舅舅生分。舅舅永遠是最親的舅舅,嗯?”
沈獨清垂下眼睑,乖順地讓舅舅撸着頭毛。
沈獨清心裏清楚,舅媽是個好人。他确實聽到過周母的指桑罵槐,但他知道,那并不是舅媽的真實想法。舅媽對他們兩兄弟真的很好了。
過了幾秒鐘,沈獨清窩在舅舅胸口,小聲地說:“我知道的。”
“那以後就不要說搬出去這樣的話了。”徐老師說。
沈獨清小聲地說:“還是要搬的……要不然這樣,外婆也去二十二號樓住。她白天時可以來這邊照顧寶寶,等晚上了就去二十二號樓和我們一起睡。”把上樓下樓的時間都算上,兩邊走動起來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十分鐘而已,并沒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
徐老師的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肯定是不希望家人分開住的,但現在家裏這個特殊情況,确實是需要特殊考慮。
沈獨清在一開始提出了一個徐老師絕對不能接受的方案,他帶着弟弟搬出去。現在沈獨清退了一步,變成外婆領着他們兄弟倆搬出去。有了前一個方案打底,徐老師忽然覺得第二個方案變得可以讓人接受了。
這天晚上,長輩們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後,沈獨清的外公拍板做了決定,對徐老師說:“就這麽吧,我和你媽暫時帶着你兩個外甥搬到二十二號樓去住。家裏孩子越來越多了,确實有點住不開,什麽時候買棟複式吧!”外公是雅和高中的特級教師,已經退休卻被返聘,現在正帶高三呢,非常忙碌。
二十二號樓裏什麽都是齊全的,立刻就能住人。
幾天後,雅和初中的招生考試成績就出來了。
徐老師看到第一名是孟正時,頗為震驚。雖然他為孟正寄去了複習資料,但他知道底下鄉鎮的教學條件是怎樣的,他想過孟正可能天賦非凡最後考進了實驗班,但他從來沒想過孟正能考第一名啊!他們招生考試的難度很高的!
作為一個老師,看到優秀的學生總會特別高興。他喜滋滋地回了家,對沈獨清說:“阿清啊,你這回被人比下去了,只考了第二名。你猜第一名是誰?”
“不猜。”沈獨清很不配合。
徐老師習慣了外甥這副樣子,聞言也不失望,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第一名是孟正啊!我看過他的卷子了,除了語文的閱讀理解扣了點分,基本上沒有扣分的地方,就連語文作文都是滿分……哦,附加題也是全對!”
“等等,第一名是孟正?”
“對啊!”
沈獨清趕緊竄進自己的房間裏去,給孟正打電話。
被留在原地的徐老師低頭看向沈非濁。
小非濁擡頭看向舅舅,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說:“哥哥有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