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苦(四)

生苦(四)

溫雲岫自己也無法說清楚究竟是哪裏不對,只是她總是覺得,太近了……

一直以來,在她心中搖光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神官,不會牽扯到什麽俗世的情感,畢竟神永遠只會居高臨下地俯視衆生,卻從來沒有屈尊降貴到如此地步的。在兩人初見的時候,搖光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讓溫雲岫記憶猶新,她總覺得那才是搖光對待尋常人的态度。可如果仔細探究,自從兩人出了須彌境,搖光對他的态度就越來越親近,幾乎到了讓她受寵若驚,難以置信的地步。

而搖光方才所說則更加驚世駭俗。

溫雲岫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的資質從小就算不得好,若不是有溫家長輩悉心教導數年,那麽她現在絕對不可能坐上玉衡的位置。但是搖光剛才卻說,她擁有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靈力,這話委實有些滑天下之大稽。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溫雲岫的反常,搖光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麽?”

“額……我只是有些難以置信。”溫雲岫試探地問道,“雖然我知道不大可能,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一下,你與我祖上的前輩是舊識嗎?”

搖光:“嗯?”

“我只是覺得,你對我未免有些太好了。”溫雲岫猶豫着開口道,“這樣總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聽了溫雲岫這話,搖光認真的盯着她看了半天,而後方才開口道:“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嗎?”

她這話就像是一句沒頭沒尾的感慨,還沒有等溫雲岫回答,她便無比冷靜地說道:“你不必太過在意,我對你這般,只是因為你是我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你,也會是旁人,所以你沒有必要想太多。至于我說你靈力深厚,并非是诓騙你,當初在須彌境中我便發現了這點,只是當時沒有提出來罷了。我只能幫你将靈力開啓出來,至于你為何會有這般深厚的靈力,我也說不清,你大可等到回息國之後向你家中的前輩請教。”

搖光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她這個坦然的态度,成功地将溫雲岫給糊弄了過去。不僅讓溫雲岫将先前的疑惑抛之腦後,而且心中還生出了一種尴尬以及愧疚。畢竟搖光對她實在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她卻因為一些沒個準的小事如此多疑,委實有些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徹底解決掉心中的疑惑,溫雲岫便不再在此之上多費心思。

“那我該怎麽做才能将體內的靈力調動出來呢?”溫雲岫終于将思緒拉回了正軌,她追問道,“先前窺視我們的那東西會不會就是這沉淵之地的‘造就者’?”

溫雲岫并未用“人”來形容方才在暗中窺視兩人的那東西,她總覺得能讓搖光忌憚的東西,不可能是尋常之人。

“此事我亦說不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搖光一邊走一邊說道,“至于你的靈力則簡單一些,我每日花些時間幫你運功帶動靈力經行周身即可。”

溫雲岫:“……”

講道理,溫雲岫覺着搖光說的這種法子已經很麻煩了,也不知道搖光怎麽能這麽有耐心,願意每天耗費時間幫她調理靈力。

兩人已經走了許久,搖光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被兩人抛在背後的山村,聲音終于恢複了正常的音調:“那東西好似盤亘在山村中一樣,自我們離開之後,它便不再窺視我們了。”

“若是如此,它對我們應當并無惡意,之所以會盯上我們,大概是因為我們做了什麽幹擾到她的事情?”溫雲岫凝神将方才的事情回想了一下,猜測道,“仔細想來,你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是不是在我救治了那有孕的婦人開始的?”

搖光點了點頭。

溫雲岫:“那照這麽說來,它應當是覺得我救了那婦人冒犯到了它……難道它與那婦人有什麽恩怨,非要将她置之于死地才肯罷休?我們的出現毀掉了它的計劃,引起了它的注意,而在我們離開之後,它便不再在意。”

“這是一種可能。”搖光并未否認溫雲岫的說法,沉默片刻後說道,“依着它的能耐,若只是想殺個尋常的村婦可謂是易如反掌,就算你救了那婦人一次,它大可以等我們走後再動手,又何必為了這點事情暴露自身?我能夠感覺到它最初窺視我們之時有了殺意,不然也不至于被我發現,可等到我們主動離開之時它卻又偃旗息鼓,先前的殺意蕩然無存。”

被搖光這麽一說,溫雲岫也有些糾結了:“這就怪了。”

目前兩人掌握的信息都是極其矛盾的,若拿東西當真靈力高強,便不至于殺一個村婦還這般畏首畏尾,可它若是尋常之人,又怎麽會險些将搖光給蒙騙過去?再者,若它性情平和,便不至于在最初動了殺意,可它在動了殺意之後卻又輕拿輕放,任由兩人平安無事地離開了那小山村。

搖光道:“我們在那小山村中只會惹來窺探,也打聽不出什麽消息,所以不如先離開那裏到城中修整,而後再做籌謀。”

溫雲岫初來乍到,對眼前的種種都沒個清楚的認識,心中也沒個主心骨,所以便聽從了搖光的意思。

兩人來到縣城之時,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溫雲岫打量着四周的景象,這次總算沒什麽異樣的感覺,讓她稍稍放下心來。她知道搖光甚少與這種庶務打交道,所以便在前領路,尋了個看起來差不多的客棧想要去訂下房間休息。

“喲,兩位姑娘,你們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老板在櫃臺後翻看着賬本,賠笑道,“這幾日住店的客人很多,房間已經不大夠用,您看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請二位行個方便為旁人讓出間空房?”

溫雲岫先是回過頭去征求搖光的意見,見搖光點頭之後方才向着老板笑道:“自然是可以……你剛說這幾日住店的客人很多,不知道是什麽緣由啊?莫非是城中近來有什麽大事不成?”

老板利落地記了一筆賬,将木牌遞給了溫雲岫,而後略帶些驚訝地笑道:“姑娘您竟不知道?我還以為您也是看熱鬧來的!等再過幾日,便是我們這裏平威镖局的小姐比武招親的日子,所以有了不少慕名而來的俠客武人,也有不少來看熱鬧的人。”

“哦?”溫雲岫頗感興趣地追問道,“想來這位小姐必然是英姿飒爽,竟能引來如此多的追求者,我過幾日倒想去看上一看。”

溫雲岫這好奇的态度極大地滿足了客棧老板的心理,他将賬本推到一旁,又講道:“宋姑娘為人極好,武藝高強又樂善好施,常州一帶都知曉她的名聲。再者,天下誰不知道平威镖局的名聲,宋姑娘的兄長還是本朝最年輕的武狀元,就這幾點加在一起,那可是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那自然是。”

溫雲岫從客棧老板嘴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又見他說的越來越遠,懶得再與他聊下去,将手中的木牌抛了一抛便轉身與搖光上了樓。

搖光合上門,向着溫雲岫問道:“你是在懷疑什麽嗎?”

“倒也不是懷疑,只是覺着此事很湊巧,便多問了幾句。”溫雲岫擡手揉了揉肩,嘆了口氣,“我們現下也沒什麽線索,無異于是海底撈針,如今看了個招眼一點的事情,我便想着多問幾句,說不定這件事就與破解沉淵之地有什麽聯系。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這也是沒法子的法子了。”

搖光對此并沒有多急迫,她本就不急着破解沉淵之地,只是她也知曉自己勸不了溫雲岫,因此只是不言不語地點了點頭。

溫雲岫無力地趴在桌上,颠來倒去地自言自語道:“順其自然,到底是怎麽個自然法?”

沒等多久,店小二便送來了飯菜。

溫雲岫雖然有靈力,但卻不是修行到了辟谷的仙人,幾天不吃飯雖然餓不死,但卻也不太舒服,所以一般情況下她都是如尋常之人一樣作息飲食。她一手拿着筷子,後知後覺地看向搖光:“您也需要吃飯嗎?”

搖光淡淡地擡眼看着她:“突然想吃。”

“您請自便,自便……”溫雲岫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低頭扒飯不再多言。

搖光看着她的鬓發,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等到吃完飯,溫雲岫側頭看着一旁的床鋪犯了愁,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搖光說。

搖光徑直坐到了床邊,向着溫雲岫道:“過來吧。”

“啊?”溫雲岫有些遲疑,“要不然我再要一床被子在地上睡吧,與您共寝我有些……不大,不大适應……”

搖光正兒八經地說道:“我是要給你疏通經絡。”

溫雲岫大窘,只得乖乖地坐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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