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更】怨憎會（二）
【三更】怨憎會（二）
“姐姐，姐姐……”
白湘的聲音傳入了她耳中，哭聲有些刺耳，讓她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腦子愈發有點疼。
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
天劫沒能度過，還賠上了自己大半的靈力與一雙眼睛，但至少是活了下來了，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
“太好了，姐姐你醒過來了！”白湘又哭又笑地，抹了一把淚，但看到她失神的眼睛時，原本放下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問道，“姐姐，你的眼睛……”
她搖了搖頭，扶着白湘的手臂坐了起來，緩緩說道：“無妨。我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旁的事情都不打緊。”
她雖看得開，可白湘卻有些不甘心：“等到回了萬窟山，必定有法子治好的。”
“不……”她沉默了片刻，篤定地說道，“我不會再回萬窟山了，你也不要向任何人再提及我的消息。飛還已經死在天劫之中了，我不想再去參與妖界種種事情，我原也不該插手這人世太多事情的。”
白湘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将來準備怎麽辦呢？”
“我全身靈力已經失了大半，就算回去之後也沒法服衆，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逃離那些事情。”她渾身上下都疼得厲害，連說話都有點艱難，“我當個普通人就好了，那些事情都與我沒有半分幹系了。”
她原本就有些厭倦在妖界與溟塔七星之間為難，而這次天劫則像是一個契機，讓她逃離掉那些煩事。
至此，那只叫做飛還的魅消失在了人世間，留下來的只有叫做溫雲岫的人。
白湘向來聽她的話，見她已經下定決心，便千方百計地替她遮掩着，費了好大的力氣在群妖面前圓了這個謊言。
飛還消失之後，衆妖群龍無首，再也難以抵擋溟塔七星的進攻，恢複了避世的狀态。而息國的人們也漸漸地恢複了平靜，飛還二字逐漸被遺忘。
四十三年後。
白湘處理了自己的私事，匆忙趕回了息國，她看着在柳樹下擺攤算命的溫雲岫，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當年叱咤風雲，憑着一把溟滅扇逼退溟塔七星的群妖首領，如今竟在大街之上給人算命，而且看起來還自得其樂的很，實在是令人唏噓。
待到走近了些，白湘便隐約聽到溫雲岫又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姑娘你的姻緣線初時有些坎坷，難免會有不如意。可等到過了那個坎，今後便都是順遂了。只是莫要輕信與人，凡事多看。”溫雲岫手中把玩着幾枚銅錢，煞有介事地說道，“姑娘盡管放心，你必定能尋得個如意郎君。我便先祝姑娘永結同心，白頭偕老了。”
她這一席話把那姑娘哄得心花怒放，丢下了一錠銀子離開了。
溫雲岫收下了那錠銀子，本想收攤回家，可誰料竟來了個不速之客。
一個有些稚嫩，帶這些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在騙人。”
溫雲岫樂了，原來是來砸場子的，只不過這砸場子的人聽起來年紀不大啊。
她撐着下巴，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怎知我在騙人？難道你覺着那位姑娘注定一生坎坷？”
“你……”那人被她這話噎了一下，頓了頓後方才說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那你想怎麽樣？”
搖光抛了抛手中的銅錢，見那姑娘半天沒想出個法子，便貼心地主動提議道：“不然我給你算一卦怎麽樣？如果我說對了，你就不要在這裏為難我了，怎麽樣？”
那人也沒想到溫雲岫竟會主動提出為自己算命，略微一猶豫後同意了。
溫雲岫又補充道：“若是這樣賭未免有些不太公平，這麽吧，若我能算得讓你心服口服，你就拜我為師，随着我學算命怎麽樣？”
她這麽一句純屬一時興起，逗一逗眼前這小丫頭，所以也沒等她答應。
溫雲岫擡手撫了撫遮住自己眼睛的那條輕紗，緩緩地睜開了天眼。
四十多年前她大半靈力都毀在了天劫之中，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再修煉回來，她就琢磨出了個法子四兩撥千斤，用極少的靈力去做旁人傾盡一身靈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可憐她沒能度過天劫，竟讓她摸索出了這個法子，還陰差陽錯地練就了天眼。
只是天眼到底是要耗費巨大的靈力，若非有重要的事情，她也不會輕易動用天眼，反正這幾十年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态，行動起來自是沒什麽為難的。
令她意外的是，天眼剛一睜開，就險些被眼前這小姑娘身上的靈力給灼傷。
溫雲岫勾了勾嘴角，只憑着這一點，她幾乎就能确認這姑娘的身份了。只不過這姑娘身份特殊，她可不準備收這麽個徒弟。
這小姑娘天生靈力驚人，甚至與當年的她不相上下。要知道她可是由天地靈力彙聚而成的魅，得天獨厚，眼前這姑娘能夠以凡人之軀承載這樣的靈力，只怕比她當年還勝上幾分。
而這姑娘生得也很好，相貌無可挑剔，五官如同冰雪雕刻一般，通身的氣質也是像她先前的聲音一般，有些冷淡。
溫雲岫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當年在雪山之巅看到的千年雪蓮。
“姑娘，離家出走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啊。”溫雲岫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有節奏地敲着桌子，“若我沒算錯的話，姑娘自出生以來就受到了身旁之人的重視，打小就背負了不少期待……你就是因着這個緣由，所以才離家出走的？”
搖光愣了愣，仰頭看着已經站起身來的溫雲岫：“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論及世事人情，你見識的可就太少了。”搖光收拾了東西，一股腦地扔到了白湘懷裏，低頭向着搖光笑了笑，“小姑娘，你還太嫩了些。”
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
誰料搖光叫住了她，有些艱難地開口道：“你，你方才所說的那個賭約……”
“我逗你的。”溫雲岫頭也不回地笑道，“你看夠了就回去吧，這凡塵俗世也沒什麽好玩的。”
待到走遠了些，白湘低聲問道：“那姑娘是什麽來頭？”
“喲，你倒是敏銳的很。”溫雲岫擠兌了白湘一句，而後方才說道，“就憑着她那身靈力，我就可以斷定她是溟塔之中的人了。若我猜得沒錯，只怕她就是下一任搖光。”
白湘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一眼，那個白衣小姑娘還在原地看着她們，她啧了一聲：“怪不得你對她避之不及，你大約是這輩子都不想和溟塔的人打交道了吧。”
溫雲岫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雖說那屆七星之中大部分都已經傳位給徒弟了，但保不準還是會被認出來，我可不想冒險。徒弟這種吧，可有可無，少一個也不會死。”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你上一個徒弟呢？”白湘笑彎了眼，“不會又跟旁人跑了吧？”
溫雲岫冷笑了一聲，等白湘消停了之後才說道：“她嫁人了。我琢磨着吧，徒弟還是不能收凡人，不然趕明她生老病死，我都得操心。但是我又不想跟妖界有什麽牽扯，想來想去，我還是一個人算了，不過一個人又實在是有些無趣……”
自打見過搖光一面後，溫雲岫都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與她有什麽牽扯，所以在廟會之上遇到她時難免有些詫異：這孩子是離家出走上瘾了？都這麽長時間了，竟然還沒有回去。
溫雲岫為了看清廟會的種種，特地動用了片刻天眼，還被白湘嘲諷了一通說她殺雞用牛刀，她懶得跟白湘多說，只是靜靜地看着四周，而後就看到了站在柳樹下的白衣小姑娘。
搖光孤身一人站在那裏，眼神有些空洞，也不知在想什麽。
或許長的好看總是有那麽一些優勢的，看着她這模樣，溫雲岫竟然覺得有些心軟。
或許是她從搖光身上看到了最初那個自己，茫然地看着繁華紛擾的塵世，卻不知曉該如何融入其中。
算了，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嗎？
這個想法一冒頭，溫雲岫就嘆了口氣，走到搖光面前問道：“你怎麽還沒有回去？”
搖光有些漠然地擡起頭，看到她時神情略微有些松動，顯然是對她還有印象，只是她并沒有回答溫雲岫的問題，只是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溫雲岫又嘆了口氣，問道：“你想不想有個師父？教不了術法，但能帶着你四處逛逛的那種，哎，如果你想學算命我倒也可以教你。”
她說這話的時候搖光并沒有什麽反應，是讓她生出一種自己是在一廂情願的想法，又等了一會兒，搖光還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聳了聳肩準備離開。
可在她剛轉過身時，搖光突然開了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