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出了醫館的門,蘇錦墨并非直接上馬車,而是有些有不安的又回頭看了眼醫館。

在不安什麽,她自己也不知曉,許是覺得将大周未來的帝王就這樣獨自扔在這兒,有些說不過去。盤桓片刻後,她叫來三寶:“三寶,我雖不便與趙公子繼續同行,但想讓你留下,等他養好病後,護送他回京城,你可願意?”

三寶先是一怔,随後憨笑着撓撓頭,倒有幾分竊喜:“我聽小姐安排就是了。”

他素來崇敬功夫好的大俠,那日他被神功蓋世的趙公子救下,心中既感激又仰慕。如今能有機會與這位大俠相伴一程,他自是欣然應下。

只是三寶也有些想不通,以趙公子的身手,何人能對他構成威脅?小姐說由他護送,屬實是擡舉了。

錦墨又讓碧螺留下一袋銀子給三寶,讓他不管在醫病還是住店上,都莫要小家子氣。之後終于能安心離開。

擺脫了趙景煥,餘下的路程暢行無阻,第四日的傍晚蘇錦墨一行便回到了京城。

蘇府所在的梨花巷在京城東南端,而她們打邺城回京是由西北面入城,待馬車駛回蘇府時,已是二更時分了。

蘇家人并不知錦墨今晚要回來,是以并沒什麽特別的準備。這個時辰蘇家老爺蘇赫已休息下,畢竟天不亮還要趕去上朝。至于錦墨的祖母蘇老夫人,更是上了年紀熬不得天黑,用完晚飯後回房念了一段經文,便早早安置了。

是以錦墨的馬車自車馬門入院子後,只見到了尚未安置的母親陸氏。

夜裏風涼,陸氏這幾日又咳疾複起,受不得涼,這會兒身上披着一件狐毛鑲滾的素色鬥篷,當院立着。身後丫鬟提一盞羅帛小燈給她照亮。

錦墨掀開窗幔,一眼看見正等着自己的母親,當即朝她用力揮手,滿臉興奮的喚着:“娘!娘我回來了!”

陸氏的面上也立即挂了喜色,當即大步向前迎去,笑眼彎彎,其中卻浸着瑩瑩閃閃的思女之情。

錦墨等不得馬夫下來給她架好步梯,只掀開簾子猛地一跳,就落到了院裏的細墁地磚上。許是跳得太急了,腳不小心崴了下,幸而母親将她及時扶穩,這才沒摔着。

“你看你,都成大人了怎的還這般冒失?看來出去歷練這一趟也沒什麽長進!”

陸氏嘴上不饒人,可錦墨早已習慣了母親的刀子嘴豆腐心,并不将她的話往心裏去,只掠過不提反問道:“母親怎知女兒今晚回來?”

錦墨及笄之前從未離過家,這回一離便是十餘日,陸氏心裏自然時時記挂。故而即便不知今日女兒會回來,也日日晚上都會在院子裏等上一陣。

陸氏自己不說,身後的丫鬟紅秀卻是搶先說了:“夫人哪裏知道小姐何時回來?不過是十年如一日罷了。”

原本許久不見母親,錦墨心裏就十分挂念,如今聽了這話,更是突地紅了眼眶,“女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陸氏半笑着乜紅秀一眼,道:“你聽這丫頭瞎說!我不過是這幾日晚飯用得多些,積在胃中不克化,這才在院子裏多溜達幾步,正巧今晚就撞到了你回來。”

錦墨素知母親的脾性,也不多作争辯,只笑着與紅秀匆匆換了個眼神。

“還沒吃飯吧?”陸氏問。

錦墨想着路上塞的那半塊幹巴餅子不能算一頓飯,于是痛快的搖搖頭:“沒呢!”

“紅秀,快去廚房看看還有些什麽現成的菜,拿去竈上熱熱。”

“是,夫人。”應着差事,紅秀退下。

陸氏拉着錦墨往膳堂去,一邊問着這一路上的大事小情,一邊為女兒掖掖衣服,總怪她穿得少了。

錦墨自覺不冷,可心知在天下母親眼裏,子女無論穿多少都還是不夠的。于是搗蒜似的點着頭,乖巧應道:“是是是,回屋我就讓碧螺将鶴毛大氅找出來,明兒起就天天穿着!”

“你這孩子!”

有樣沒樣的說着話,母女二人進了膳堂,等候不多時,便見紅秀和碧螺各端着一個朱漆木托盞進來,将四樣子菜布到圓案上。

陸氏用過了,雖願陪女兒坐坐,卻将菜都推去錦墨眼前。錦墨只掃一眼,便知這幾日的菜母親是有特意吩咐過的。

父親雖貴為正四品的谏議大夫,表面看似風光,卻是兩袖清風,僅憑每月有限的饷銀度日。京官窮,她爹又是京官中的言官,最無油水的地方。故而蘇府上下一應用度,都是勤儉有度的。若非母親擔心她會哪晚突然回來,沒有吃的,斷不會備下這麽多菜。

趕路這幾日錦墨确實也沒好好吃過飯,這會兒見了家裏菜便覺格外幸福,連夾了幾筷子就着米飯大口大口的往跟裏扒。

“娘,這小酥肉做的真好吃!”

陸氏見她吃的高興,便拿公筷不住幫她夾菜,夾了幾筷子忽然頓住,似有心事一般看着女兒。錦墨很快察覺,擡起眼簾看着她,“母親,可是有話要說?”

陸氏嘴唇翕動兩下,欲言又止,忽而笑着道:“先吃,吃完再說。”

錦墨點點頭,又扒了兩口飯。可她總覺母親今晚怪異,心裏裝着事,便吃不下去了,拿起桌上帕子擦了擦嘴,扯着唇角笑笑:“飽了。娘您說吧!”

陸氏幹笑一聲,接過帕子來又幫她擦拭唇角沒擦掉的油花兒,一行說道:“錦墨,如今你及笄了,是大姑娘了,需得為自己的将來做些打算了。”

蘇錦墨的笑容僵住,她知母親這是有了合适的人家,想說給她。

上輩子她從邺城回來後,整日與那塊玉佩為伴,将一顆心都牽系在了趙景煥身上,母親提及相看之事,她總是一口回絕,因此也傷了母親無數回心。

這次,她倒是想順着母親一些,盡管她還想多在父母身邊多留幾年,但提前相看下總沒壞處。

不過小姑娘的矜持總還是得有的,她低了低面龐,作出一副羞答答的樣子,撒嬌喚了聲“娘~”,頓了片刻,微撅着小嘴兒道:“錦墨還小,這些不急的~”

“哎~”陸氏嘆了聲,“你尚年輕不覺得,可到了娘這個年紀,就覺得這時間啊,一年年的眨眼間就過去了。”她看向女兒的雙眼滿浸溫柔,“娘現在想起你拿着糖葫蘆滿院子亂跑的樣子,仿佛就在昨日。”

錦墨擡起頭來,發現陸氏提及她小時候的事,滿是懷念。她想安慰母親,一雙水杏兒似的眼睛眨了眨,又亮又真誠:“娘,我現在也可以拿串糖葫蘆去院子裏跑圈兒啊。要是您想看,明兒我就讓碧螺去買。”

陸氏:……

想了幾晚的說辭,一時突然梗在了喉嚨口,她忽然有些無言以對。不過想了想,她臨時換了套說辭,接着對女兒道:“娘是想看,但已經不想看你去跑了,娘想看小墨兒去跑。”

“小墨兒?”錦墨一怔,半晌方才明白過來,不由扶額抱怨:“娘,您想得委實是太遠了……”

陸氏但笑不語的望着女兒,眼神裏皆是柔情,可蘇錦墨此時卻恍覺全身涼飕飕的。

沉了沉,她見母親又想開口,生怕她再說出什麽驚心動魄的話來,幹脆主動道:“娘,要不還是說回相看的事吧。”

“您看中了哪家的公子?父親經商還是做官?做官的化比我爹高還是低?幾品?經商的化能被您青眼,想來也是巨賈級別了,家産幾何?可有兄弟姐妹?行幾?相貌如何?”

陸氏未料到女兒一但認真起來,眼光比她還毒,問的問題比她還要專業。一時間心下寬慰不少,看來平日是她小觑這丫頭了,原來心底早已打起了如意小算盤。

其實這些問題陸氏早已提前了解清楚,此時答起來倒也不費事:“錦墨,娘相中的這個是青城張家的公子,家中獨苗,上面僅有兩個姐姐,早已遠嫁。張家雖是商賈之家,卻是皇商,做鹽買賣的,可非一般人家~家産嘛,整個青城無人可與之匹敵,便是放在京都,少說也能排這個數。”陸氏伸了五根指頭出來。

錦墨看着眼前這個巴掌怔了怔,“張家在京都能排進前五?”

她深感震驚!京都百富榜的最後一名,都能到處橫着走。前十,那更是拉出來個個富可敵國!這樣的巨富,雖說是商賈,也是極受官家待見的。

蘇錦墨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仿佛一尊頂天的金佛屹立在她面前,只要拿小指甲随便摳搜一點金粉下來,就夠她潇潇灑灑過一輩子了。

上輩子進宮,她深受自由被剝奪之苦,以至于這輩子她連官家公子都不想嫁,一時間覺得嫁個商賈沒什麽不好。規矩少,麻煩事就少,她能想到的唯一累活,大約就是月底盤庫時通宵數銀票了。

無妨,這罪她能受。

“這位張家獨苗貴庚了?”問這話時,她也不知自己是怎的,雙眼閃閃的冒着金星。

仿佛這人一但有了信念,便能把整個黑夜照亮,蘇錦墨覺得,金色,大約就是夢想的顏色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