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他在說什麽啊……
柏歲歲垂下眼睛,盯着冰涼的地面。呼呼的風聲在耳邊肆虐,她看見清輝灑滿的地面上,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和她的影子覆蓋在一起,就好像親密地擁抱着。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內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你不可以這樣,你需要聽話,要很聽話才行。
她擡眼看看眼前的屋子,很漂亮的兩層白色建築,搭配小花園和停車庫的房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貴。
她在這座房子裏住了快兩個月了,但她知道,這裏不是她的家,她只是借住。憑着姑媽和這座房子女主人的友情,她住了進來,但她不可以得意忘形,忘記自己該做什麽。
她還是學生啊,還是高中生,不可以因為別的事情放下功課。
“哥哥,那我抱抱你吧,但也只能是抱抱你了。”她說。
眼睛像星辰。
寒凜有一瞬間的怔愣,他沒有想過,得到的是這種回答。
原來,她雖然懵懂,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原則。
那麽他現在在幹什麽呢?拿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做感情實驗?真惡劣啊。
他自嘲地牽了嘴角,笑。他問自己,還要繼續麽?
“哥哥開玩笑的。”他說,擡手攏了攏她身上的外套,“不是說過了?我等你。”
柏歲歲一怔,好看的眼睛微微閃着光芒,她有點兒……意外。因為她剛才,實際上是在給他發“好人卡”,但同時又很卑劣地希望,他可以遷就她。
只是他真的這麽說了,她是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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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不缺女孩子喜歡他,這麽耀眼又滿身傲氣的一個人,沒理由為了誰放低姿态,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往往唾手可得,而她也确實……抵抗不了他的靠近,就好像和魚相戀的飛鳥一樣,只是一場意外,但她沒法徹底地拒絕他。
“要哥哥送你回家?”他笑起來,繞過她走向前,按了按門鈴。
開門的是周媽,她詫異地看着寒凜,因為他很少回家,一年到頭幾乎只回來一兩次,這次什麽風把他給吹來了?
“是阿凜啊,快進來,你的房間我一直有收拾……”
周媽說到一半,看見寒凜身後的柏歲歲,她身上還穿着他的外套。
周媽有些驚訝,因為寒凜有些潔癖,不會借自己的衣服給別人穿的。
寒凜站到了柏歲歲身後,兩手輕放在她兩側肩頭,推着她走進屋子,對一臉茫然的周媽說:“我不住家裏,送她回來而已。”
他低垂下腦袋,看着柏歲歲,道:“這裏住得還習慣麽?是不是哥哥在山水城的房子更有人情味兒一些?”
柏歲歲想了想,搖頭,“你的房子家具太少了,而且陽臺也沒有養花,看着有點冷清。”
“月亮喜歡什麽花?”
“就……什麽都行吧。玫瑰花之類的吧。”
“玫瑰?我以為你會喜歡百合。”
她搖頭,“我不喜歡百合。”
寒凜點頭,她正好脫了他的外套,遞到他手上,他将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對周媽道:“她有家裏的鑰匙麽?”
周媽搖頭,“沒有給她。”
“給她一把鑰匙吧。”
周媽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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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凜生日這天,天色陰沉沉的,陰郁的天際堆滿了烏雲。
已經是深秋了,室外有點涼,柏歲歲找了件厚實的外套穿上,出門時,鐘秀惠叫住她。
“今天回家吃午飯麽?我買了雞翅。”鐘秀惠正修剪着一盆含苞待放的白菊。
柏歲歲攏了攏外套,說:“惠姨,我中午不回家吃飯了,可能會在同學家吃。”
“男生還是女生啊?”鐘秀惠放下剪刀,“別誤會,你姑媽要我照看你,我得了解你平時的交際關系。聽周媽說,那天晚上你回來得很晚,還是寒凜送你回來的啊。”
她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木讷地沉默半晌,才答:“那天他感冒了,在學校醫務室拿的藥,但他忘記拿了,我給他送過去。”
鐘秀惠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她總是很得體。
“你和阿凜最近關系很好呢。”
“……還行吧。”
“歲歲,阿姨不是想管教你,只是你姑媽拜托我照顧你一段時間,我不能對你放得太寬,你還小,現在學習為重,知道了麽?”
柏歲歲點了一下頭,随後出門乘公車。她有點失落。
大人總是這樣,認為他們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
她先去了宋亦可家,因為她的爺爺也住在這兒,所以進小區前,她到附近超市買了一點水果和一小包米還有一瓶油。
宋亦可下樓時,正好碰見蹲在路邊的柏歲歲。
“怎麽買這麽多東西啊?”宋亦可拿起一袋米。
“時間還早,幫我把東西送去我爺爺家裏吧。”
宋亦可提着米走了幾步,回頭,“不對啊,你怎麽不叫帥氣哥哥過來幫你?這麽多東西,要搬到什麽時候。”
柏歲歲提起一桶油,道:“就三樣東西,哪裏多了?你不是號稱鐵人三項女王麽?”
“……就随便說的你也信。”
二人把東西送到柏老家中。柏老正和人下棋,見到自己的孫女,忙将棋友都趕走了,洗了水果到廳裏。
柏歲歲和宋亦可待了差不多半小時,寒凜的電話打進來,柏歲歲下意識地躲到了洗手間裏接電話。
“喂?”
“你在哪兒?哥哥到藍岸這邊都找不到你。”
“我在福安路這邊的小區,看我爺爺。”
“福安路?那邊夠遠的。哥哥來接你?”
“不用了,我和鐵牛待會兒乘公車過去就行。”
“知道地址麽?”
門外,爺爺敲了敲門,問她怎麽那麽久,她含糊其辭,對着手機小聲道:“不在山水城?”
“在酒店。地址等下發你。”
“嗯。”
“月亮。”
“什麽?”
“剛才和誰說話?怎麽含含糊糊的,不會背着哥哥做壞事了?”
“……我沒有做壞事,在和爺爺說話。”
“那快過來。”
挂了電話。宋亦可在廳裏對她擠眉弄眼,說道:“和男朋友煲電話粥啊?”
“沒有,他讓我們趕緊過去。”
“哦,這麽急着見你啊?真沒想到,他是這麽黏人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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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派對的地點在一家五星級酒店,包了一整套套房,客廳、男女主人房、會議室和吧臺一應俱全。
進屋的時候,宋亦可連連咋舌,說:“我做夢都沒想過可以到這種地方白嫖。你男朋友家到底做什麽的啊?家裏肯定超級有錢。什麽時候嫁了,茍富貴勿相忘。”
柏歲歲臉色一紅,用手肘輕捅宋亦可一下,“能不能不說多餘的話?”
宋亦可捂着心口,“害羞幹什麽?啊,你們倆到哪種程度了?有沒有接過吻?”
“……沒有!”
“說一下就這麽臉紅?不就肉碰肉麽,別害羞啊。”宋亦可笑嘻嘻的。
“……閉嘴。”
二人在客廳的沙發上吃水果,因為人還沒到齊,所以她們不敢吃太多。等了二十分鐘左右,門鈴聲陸續響起,一下子來了二十幾個人,男男女女,每人手上都帶了禮物。
柏歲歲和宋亦可對看一眼,都有點懵。
宋亦可:“怎麽辦?我空手來的。”
柏歲歲:“……我也是。”
宋亦可:“你不一樣啊,你人來了就行,幹脆你把自己送他算了。”
柏歲歲:“……你不說話了行不行?”
宋亦可笑了半天,起身要去上廁所,走到一半又折回來,一臉驚恐地對柏歲歲說:“我去,沒想到在這兒還能遇見老熟人!知道誰來了麽?許娉婷!還有她男朋友蘇晉鶴!”
柏歲歲一怔,臉色微微一變。記憶如洪水一般沖刷腦海,她手指緊緊抓着沙發,手指關節都白了。
許娉婷和蘇晉鶴,是一中公認的一對。而柏歲歲曾經被傳,從初一開始就暗戀蘇晉鶴。
蘇晉鶴那時候認為柏歲歲很漂亮,對被人傳她喜歡他這件事,他倒不覺得有什麽,畢竟他是一中的校草,喜歡暗戀他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柏歲歲确實漂亮,他對她也确實有好感,于是時不時會找機會接近她。
她遲到了,他正好在校門口執勤,他不記她的名字,放學她也不用被罰掃。她值日的時候,他就替她擦黑板整理桌椅,晚自習,他就騎着自行車偷偷跟在她後邊送她……
諸如此類的種種,柏歲歲不是笨蛋,不可能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些說她暗戀蘇晉鶴的傳聞是怎麽出來的,雖然給她造成了一點困擾,但情窦初開的年紀,她不可能對品學兼優的蘇晉鶴沒有感覺,但她那時候比現在腼腆,都不敢和蘇晉鶴說話。
她和他一直暧昧不明。直到初三那年,許娉婷從附中轉學到一中,關系被打破。
許娉婷的媽媽是一中的老師,所以許娉婷沒有經過分班考試便順利進入了一中的重點班。雖然是重點班,但班上也還是有拖後腿走關系進來的差生,班主任考慮到許娉婷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母親又是老師,所以直接安排柏歲歲做她的同桌。
一開始,兩個女生相處得不錯,因為成績都很好,性格也合得來,一個靜,一個動。
許娉婷在班上人氣很好,剛轉學來那天,許多同學便圍在她周圍問東問西,想要交朋友,而柏歲歲被晾在一邊。
漸漸的,許娉婷發現柏歲歲挺孤僻的,在班上沒幾個朋友,就連宋亦可也是隔壁班的,她經常聽見同學說,柏歲歲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許娉婷不太高興,漸漸的便和柏歲歲疏遠了。
等柏歲歲發現許娉婷和蘇晉鶴越走越近的時候,她發現蘇晉鶴已經漸漸疏遠她了,除此之外,班上有很多關于她的傳聞流出來,比如她是校霸陳晃的前女友,又比如,她耳朵有毛病,是聾子,還有,故意糾纏蘇晉鶴。
那時候許娉婷和蘇晉鶴已經是公認的一對了,因為二人學習成績并沒有下滑,反而越來越好,所以就連老師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是柏歲歲,因為被同學孤立以及傳聞滿天飛,她的成績倒退了很多,一度從班級前五跌到了二十多名。
她努力地提升成績,終于又回到了班級前五的位置,只是這時候,她已經被全班孤立了,很長一段時間裏,她一個人值日,一個人去食堂,一個人去洗手間。
這沒什麽,她本就不是愛成群結隊的那種人,一個人也挺好的。而且,宋亦可會逗她開心,這就夠了,別人不理她也沒有關系,因為她最在意的朋友是宋亦可。
她以為自己可以安穩地度過初三最後的時光,那份心意,她可以藏起來,不去打擾他們。但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粉碎了她心底最柔軟的情感。
有一回做化學實驗,老師讓學生分成小組進行,班上的同學自動分好了小組,毫無意外的,沒有人接納柏歲歲。
她和老師說,能不能自己一組?老師拒絕了,讓她自己找個小組參加實驗。
人人都會逐利,想要達到目的,熟知這一點就夠了,她不是不會籠絡人心,只是不屑這麽做。
但為了不耽誤實驗,她買了很貴的零食和禮物,送給班上的學委,學委同意她加入小組了。
蘇晉鶴正好是化學課代表,負責把分組名單交給老師核實,他耐着性子等了柏歲歲兩天,之後去找她談話,她說自己已經加入學委那一組了。
但蘇晉鶴說學委那一組名單裏沒有她的名字。後來柏歲歲在廁所聽見,許娉婷用去日本做交換生的名額誘惑學委,讓學委将她從組裏踢出去。
那天,柏歲歲高燒不退。
實驗課開始前,蘇晉鶴拿着分組名單表格,煩躁的,當着許多人的面,對柏歲歲吼道:“全班就你一個人剩到最後不進組,知不知道我因為名單的事情很煩?!”
衆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
柏歲歲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只覺得腦子嗡嗡地響。
她在洗手間裏哭了。被自己喜歡的人狠狠地讨厭是什麽感覺?
後來,那天的實驗分組,許娉婷當着老師和所有同學的面接納了柏歲歲。所有人都說許娉婷善良又大度,可以對“情敵”這麽好。
但柏歲歲第一次讨厭一個人,像讨厭許娉婷這樣。
還有蘇晉鶴。她從那時候開始,不再喜歡他了。
只是沒想到還會和他們遇見,她始料未及,那時候的心情她還記得。
她很怕,被現在認識的人,知道那些不實的傳聞。
明明她已經換了學校,怎麽還是不行?
她渾身冒冷汗,臉色蒼白,手也有些抖,宋亦可叫了她半天她才聽見。
“怎麽了月亮?你臉色好難看,不舒服?”宋亦可遞了杯果汁給她。
她接着杯子喝了一口,又放下,“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匆忙進了洗手間,只是許娉婷和蘇晉鶴卻看見她了。
蘇晉鶴有些詫異,她變得更漂亮了,給人的感覺還是一樣,溫溫柔柔的一個人,不喜歡說話,喜歡一個人待在角落。
他有些怔愣,許娉婷叫了他幾次才回神。
“幹嘛?”
許娉婷嘟嘟嘴,“你看什麽呢?看見以前喜歡的人魂都沒了?蘇晉鶴,我才是你女朋友,你敢看別人?”
蘇晉鶴有點不自在,坐下來喝了口水,“瞎說什麽?她以前本來就是我的同學,我關心關心怎麽了?你以前和她還是同桌,有必要這樣?我怎麽覺得你和她有仇啊?”
許娉婷把臉別開,臉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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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随便吃了一頓,衆人開始布置現場,挂氣球和彩燈。
雖然寒凜不喜歡這些,但架不住江策和凡皓兩人喜歡熱鬧。
他走了一圈,沒看見柏歲歲,問宋亦可,“她去哪兒了?”
“在洗手間裏。呃,她臉色不太好。”宋亦可悄悄一指蘇晉鶴和許娉婷,“這二位你請來的?”
寒凜看一眼許娉婷,蹙眉,“不認識。一個同學帶來的,說是發小。”
宋亦可撇撇嘴,道:“能不能找個理由請他們走?”
寒凜笑,“和你有仇?”
宋亦可忽然起了壞心思,小聲道:“看見那個帥哥了麽?我們一中的校草呢。旁邊那是他女朋友。可能我不該多嘴的,但我今天就要多嘴。”
宋亦可接着說:“月亮以前喜歡過他。”
寒凜微一沉吟,目光落在蘇晉鶴身上,臉色有些沉,半晌,嘴角扯出笑意,道:“有意思。所以她躲起來了?”
宋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