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只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柏歲歲聽見他那一句“女朋友”,本來失落的心情又提上來一點兒,但随即她又搖了搖頭,否定自己的想法,并且厭惡自己這種僥幸的對號入座的心态。

她和他從來都沒有交往過,至少,并不是真的交往過,所以她為什麽會因為他随口用來敷衍擺脫桃花的一句“我女朋友”而慶幸?

啊,不行,這樣真的過于自大了。

她這麽和自己說。随即踏出一小步,伸手接住雨水,雨點變小了,應該快停了吧?而且反正,她的衣服早就已經淋濕了,怎麽樣都無所謂。

公車到了。她從書包裏拿出公交卡,待車子停穩後,自動走到隊伍的最後。

一般遇到這種需要排隊的場合,她總會自動走到最後邊,因為不喜歡那種被人堆夾雜在中間的感覺。

身後好像多了一個人。她緩緩回頭,對上一個人的下巴,下邊是喉結,視線逐漸往上,他的眼睛——像黑夜裏的星星。

不禁一愣,她迅速扭過腦袋,想快點上車,但是隊伍太慢了。

“啊,我沒帶零錢,替我付錢怎麽樣?”

他這麽說。聲音輕輕的,劃過她的耳畔,帶來一陣酥麻的錯覺。

柏歲歲重重捏了一下手裏的公交卡,道:“你不是有車麽?”

她随着隊伍上前兩步,他跟上來,笑說:“那不是我的車啊。我現在哪有本事買那麽貴的車?還是你以為……我非常有錢?”他有些狡猾地笑笑,靠近她一點,垂下腦袋,“靠,早知道應該裝得有錢一點才是。”

柏歲歲偏過腦袋不理他。她現在有點煩躁,這個人怎麽和牛皮糖一樣的?

上了公車,她刷完卡就走,寒凜伸長手夠住她的肩膀,“喂,是不是忘了什麽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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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指自己,“我真沒零錢,這麽多人看着,別讓我社死啊。”

一公車的人看向她和他,之前要微信的幾個女生則有些詫異,竊竊私語起來。她只好走回去替他刷了一回。

慢吞吞走到後排,滿座了,她又走回去,站在靠近後車門的位置抓住吊環。身後毫無疑問地又多出一個人來。

高大的身軀罩在她後方,形成一個小小的封閉區。

她先是仰頭看吊環的位置,因為他的手抓的吊環就是她現在抓的那一個,只不過和她姿态不太一樣,她個子也才一六零,抓吊環不算輕松,整條胳膊奮力伸長才夠住了,而他卻一副悠閑的樣子,手臂都不用伸直……

“你……換一個環抓行不行?”她說。

寒凜笑笑,“這麽費力,幹脆抱我?”

她咬咬牙,覺得不和他說話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幹脆不再說,随便他好了,總比……後邊是陌生的大叔強。

因為下了雨,許多沒帶傘的乘客都被淋濕了,身上的體味加上衣料的味道很重,說實話,在這樣封閉的空間裏,空氣質量很差,而她在春季特別敏感,一下子打了好幾次噴嚏。

因為打噴嚏,她的脖子和臉都很紅,寒凜就在她身後,随意垂下目光就能瞥見她本來白皙的膚色變成玫紅色澤,加上她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車身晃蕩間,她偶爾會靠向他,卻極力繃着身子和他保持距離,這種若有若無的觸碰反而令他心煩意亂。

怎麽辦,好想把她禁锢在懷裏。

更要命的是,上車時,因為車裏開了空調暖氣很足,濕衣服穿身上不舒服,她把校服外套和針織衫都給脫了,身上只留一件白襯衣……

他咬了咬牙,拉下腦袋在她耳邊說一句:“穿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回頭看他一眼,他卻別開視線,她恍惚間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襯衫,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漸紅,急忙穿上校服外套。

公車內的廣播報了站名,車門打開,寒凜把柏歲歲拉下車。

柏歲歲從他掌心裏抽出自己的手,蹙眉,“你……幹嘛?我還沒到站。”

“衣服脫了。”

她臉色一紅,而很巧的是,右手邊是一家賓館……這裏過去一點兒是大學城。便宜的賓館還是蠻多的。

她羞紅臉色,背轉過身子咬牙道:“你發什麽神經。”

寒凜嗤笑一聲,繞到她身前,壓迫感襲來,她擡頭,他卻遞給她一件外套,是他的。

“我讓你把濕的脫了,穿我的。”

他好像看穿了她剛才對他的想法似的,戲谑地笑起來,雙手抱臂,看了看天色,說:“你剛才不會是以為我要?”

他故意看了一眼賓館。

“……沒有!”

“哦。”

過了會兒。

“你要是想……我也不介意。”他笑。

算了,越說越氣,她穿上他給的外套,走向站臺。

站臺那兒人不少,有幾個學生剛下一輛公車。有個高個子的男生本來在和同學說話,看見穿着南中制服外套的柏歲歲,瞬間住了嘴,随即走向她。

“嗨,新同學,是高一二班的吧?我也是。今天我請假了,剛才班級群有人說班上來了個新同學,我很好奇呢。”男生笑着說。“有人發了你的照片。”

男生看了眼柏歲歲身邊的寒凜,不以為意,又說:“方便加一下微信嗎?”

見她不說話,男生不好意思起來,撓撓頭發,道:“啊,是有點冒昧,那拉你進班級群總行吧?班裏要是有什麽事情,通知起來比較方便。”

“……嗯。”

入群後,男生等了會兒,笑說:“呃,通過一下嘛。”

柏歲歲低頭看一眼手機,才發現男生發了好友申請過來。

男生叫蘇耀,在班上,至少是在群裏邊人氣很高,群裏邊本來還沒什麽人說話,蘇耀在裏邊說了一句“新同學入群了,大家歡迎一下”,下一秒便有不少同學冒泡……

搞得柏歲歲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不考慮交個朋友?”蘇耀壓低聲音,笑,“加一下我嘛?”

柏歲歲有些為難。如果宋亦可在的話,應該會把蘇耀這一類的形容成“奶油小生”那一挂的……

她點了同意。

寒凜在邊上沒說話,也沒阻礙,就像個旁觀者。

本來她有些顧及他的感受,盡量不和別的男生有來往,但後來一想,她太神經了,明明和他就沒有關系。

蘇耀低低笑兩聲,“以後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的,可以來找我。啊,你給我的備注是什麽?”

“……只是你的名字。”她回答。

“會不會寫錯字啊?你用的哪個字?我是榮耀的耀,可別給我用藥不能停那個藥啊。”

她垂下眼睑,“班級群就有名字,沒用錯。”

蘇耀笑,“啊?你還特地看我名字怎麽寫了,看來不讨厭我。那明天見,我家就住在大學城那邊,有空過來找我玩兒?”

蘇耀離開時揮了揮手。

她舒了口氣。其實她一直不太擅長和男生打交道。

公車到了。她正準備上車,一直沒出聲的寒凜扯住她一只手腕,道:“是不是忘了什麽?”

“什麽?”她看了眼身上的外套,“衣服麽?”

寒凜啧一聲,不耐煩地蹙起眉毛,一臉陰沉,“怎麽人家和你搭讪要微信,這麽容易就給了?”

她啞口無言,半晌後才支吾道:“是同學。”

“哦。同學的微信就能随便加了。”

她又啞口無言。好像也有點……道理。同學也不是人人都是可以做朋友的。

她低頭半天不說話,公車司機按了一下喇叭,喊道:“你們上不上車啊?”

她趕緊上車。寒凜又跟上來。她又替他刷了一回卡。

走到後排,只剩一個位子。她先坐下,寒凜站在她身邊抓住吊環,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冷冷地吐出一句:“你很紅啊。”

她過了三秒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但她沒說話,偏頭看窗外。

兩個人一路都沒有言語。公車到站後,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空陰沉沉的,像是在積蓄一場雷暴雨。

柏歲歲脫下外套遞給寒凜。他随意搭挂在一只手臂上,說:“走吧。”

随即擡腳朝她住的小區走去。她一驚,跟上去問:“你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當然去你家。”

她憋紅臉色,又問:“你幹嘛去我家?”

“吃飯。”

“不然還能幹什麽?”

她半天無言。而他已經邁開長腿走到了一棟樓前。她只好小跑跟上去,伸長手臂攔在樓梯口,道:“你不許去我家!”

要是她帶他回家去,爺爺肯定會誤會他是她的男朋友,而她爺爺是觀念很傳統的老人,這麽小的年紀就談戀愛是絕對不允許的,而且她還是女孩子。

“為什麽不許去?”寒凜挑了一下眉,湊近看她焦急的一張臉,“說說理由。”

“你……你……我……我爺爺沒煮你的飯。”她最後憋出這麽一句。

寒凜繞過她,走上臺階,欠欠兒地道:“這不要緊,我喝幾口湯總有吧?”

她反駁無效,站在樓梯口垂頭喪氣半天,直到他已經走到五樓,她才追上去。

她家在六樓。

因為走得太急,她氣喘籲籲的,臉色也因為運動而變得緋紅,她一手放在胸口前,随着呼吸的節奏,喘息聲有點明顯,在昏黑的樓道顯得格外詭異和旖旎。

寒凜抿着唇,感受着她呼出的氣息拂過臉頰。她站在高他一截的臺階上,所以現在只比他矮一點兒,如果再稍微往前一點兒,他會和她喋喋不休的唇碰在一起。

他煩躁地咬了咬牙,說:“別急,你慢慢說。”他停頓半秒,啞聲道,“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讓我有點受不了知道麽?”

她頭皮發麻起來,臉色更紅了,瞪他一眼,他只是面不改色地盯着她的臉,眼睛眯了眯。

等她的呼吸平靜下來,又伸長兩只手臂攔在他面前,态度很堅定,面色微紅,道:“不許去我家!你回自己家去。”

“哦?快讓開,不然我要抱你了。”他淡淡說一句。

她一愣,覺得他這人是有可能這麽做的,于是收起手臂退到一邊,背貼着牆站着,他走了兩步,被她伸手扯住了衣服的下擺。

“……不準去。”她沒有底氣地說道。

他看了眼她指關節都泛白的手指,說:“放手。”

“……不放。不準去我家。我爺爺……會誤會,我不能讓他擔心我。”

她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不放,那雙眼睛在黑夜裏讓他心驚。

他定了定神,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說:“放手,不然……我要親你了。”

她吓得趕緊撒開手,退到一邊,驚恐地看向他。

他一怔,繼而煩躁地踢了一下金屬欄杆。這麽讨厭他這麽做?

她發現他現在變得很煩躁,感覺不太妙,于是垂下眼睛不去看他。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掉入了一個虛幻的空間裏。

黑夜裏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直到遠處小孩兒的嬉鬧聲和住戶的交談聲漸漸傳來,把她從虛幻中拉了回來。

她深呼吸一下,跺了跺腳,樓梯裏安的是聲控燈,但是因為年久失修經常失靈,從剛才開始,已經好久不亮了。

她又跺了跺腳,還是不亮。

寒凜伸手在褲兜裏掏了掏,好像在找東西。找手電筒嗎?

呃,這種年代誰會帶手電筒在身上……

她搖搖頭,打算趁他不注意趕緊溜到樓上然後開門再關門。雖然她覺得他不可能會那麽遲鈍追不上她,但總得試一試。

他好像掏出了一盒東西,她沒看清,但她覺得是一盒香煙。

據說男人煩躁又不爽的時候會抽煙。

她沒有細看,打算繞過他上樓,誰知道才走出一步,他伸手扯住她一只手腕,往後拖了幾步,直到她的背貼在冰冷的牆上,下一秒,他的呼吸輕輕掃過她的額頭,然後是鼻梁,再然後是臉頰,最後是嘴唇。

他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動作。

她緊張得一動不敢動,眼睛也不敢和他對視,抿着雙唇偏了腦袋看窗外。

時間變得好慢,她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是她真的動不了,因為男生的力量真的不是女生可以輕易對抗的。

“你的臉很燙。”他說。

她依舊不說話,兩只手都被他禁锢貼在牆邊,此刻她掙紮了兩下,較勁似的,他卻松了些力道,但還是沒放開。

“我要去你家。”他又說。

就這麽僵持不下,最後她意志松動了,小聲說一句:“先松開我。”

他挑眉,“讓我去。”

“……随便你。”

他笑了笑,但還是沒松開她。

過了會兒,他的呼吸變得重了一些,氣息若有似無地掃過她的臉頰,帶來微微酥麻的感覺,她咬着牙閉上了眼睛,身子卻開始輕微顫抖,他一怔,唇快要落在她唇角的位置。

他沉吟片刻,最後松開她,退後兩步,轉過身子背對她,擡手蓋住半邊臉。

她蹲下來低低哭起來。

他聽見她在低低啜泣,點煙的手一頓,急忙回身,蹲在她面前,想伸手碰她,卻又停在半空,想起來林雪枝說的話——“被不喜歡的人碰到一下都會覺得惡心。”

所以她才哭了。

他咬了咬牙,隐忍地握拳,收回手,聲音有些啞。

“別哭了好麽?”

她不理他。

“我不去你家了。”

柏歲歲站起來,用衣服擦擦眼睛,繞過他走上六樓。

聽見他在身後說一句:“真趕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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