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辭職以後宋祺安的生活非但沒有清閑下來，反而變得更加忙碌了。
今天陪幾位太太喝喝下午茶，明天陪老夫人去寺裏燒香陪老夫人聽戲，後天陪幾位姐姐做美容.........
再沒人稱呼她為宋醫生，大家都叫她孫太太。
讓她感受到自己還是宋醫生的時刻是陪孫澤言以及和網友郭泰聊天的時候。
每當這個時候，她內心才是最放松的時刻。
所以那天宋祺安在最後和孫澤言說。
“謝謝你呀小孩。”
小男孩擡眸，玻璃珠一樣漂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傻女人，你要謝我什麽啊。”
“雖然我還是希望你早點好起來不再需要我。但是還是想謝謝你讓我記得我是誰。”
她當年報考心理學的時候，很多人不理解她，覺得她是自找苦吃放棄大好的前程居然想去做別人情緒的垃圾桶。但是他們不知道，在學習心理學的過程中，在她工作的這兩年裏，她聽過很多很多人的心聲，也幫助了很多很多人，在這過程裏她得到了自我的一種救贖。
就像她後來才知道孫澤言為什麽總是擺弄他手中的魔方。
因為他聽信了一個美好的故事，魔方可以倒轉時間。
他想回到過去的那個時間，去救爸爸。
如果那天，他不要在電話裏和爸爸吵架，不要讓爸爸趕着回來參加他的生日會，爸爸也不會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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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你的錯。”
她聽完突然哭了。
孫澤言錯愕地看着她，冷漠的小臉布滿慌張，伸出小手揩去她眼角的淚。
“不要哭。”男孩的眸子裏難得湧現出幾許天真。“我媽媽和我說，如果經常哭，就看不到想見的人了。”
“所以我們澤言從來不哭的對不對？”
男孩用力點頭。“嗯！所以如果傻女人有想見到的人，你也不要哭喔。”
眼淚在她眼眶裏不停地打着轉，她眨了眨眼，撲簌簌落下來的淚水很快被他的手指攔截。
“我好怕有一天你會長大。”
長大後你會發現，魔方不過是個謊言，可是他卻用了這麽多年去相信這個故事。其實孫澤言已經八歲了，他那麽聰明不可能沒有懷疑過，但他還是選擇相信這個善意的謊言。因為這樣可以讓自己好受一點。
那麽長大以後呢，是不是就要像她一樣，背負着自責與懊悔，一遍遍地懲罰自己。
她不願意看見孫澤言這個樣子。
她也沒辦法幫助他。因為她連自己都幫助不了。
宋祺安突然開始疑惑，為什麽師父知道這一切還要把孫澤言交給她呢。
她連她自己都救不了。
如果魔方真的能夠倒轉時光就好了，她好想回到十八歲。多陪她說說話，多開導她多理解她而不要不理解為什麽她什麽都有了還要不開心，而不要不把她的郁結當一回事。她不應該覺得她是矯情，她應該正視抑郁症了解抑郁症陪她一起攻克抑郁症。她的好朋友病了，她應該要照顧她幫助她的。可是可是，她最後卻忽視了她，甚至因為她的負能量而有些不耐煩。
都是她的錯。她好想跑去抱住那個女孩啊，好想告訴她，她其實真的很在乎她。
她真的好想好想她啊。
這天宋祺安回老宅看望奶奶，出來的時候在巷子裏看到了二姐。
二姐戴着墨鏡，穿着皮草，提着愛馬仕，活像個想掩飾身份的大明星卻因為周身的氣質顯得更是紮眼。
宋祺安覺得好笑。“二姐？”
孫蘭馨吓了一跳，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
“祺......祺安？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奶奶住在這裏。”
看着孫蘭馨那一副鬼鬼祟祟心虛的樣子，宋祺安來了興趣。
“二姐，你是不是來找什麽人的呀？”
“啊？”
這一句顯然是戳穿了孫蘭馨的心事，她立刻激動地擺手否認。
“沒有啊！我找誰，我幹嘛要找人啊！不可能！”
典型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宋祺安挑挑眉，露出懷疑的目光。
正說着，隔壁屋的一戶人家出來。孫蘭馨吓得轉身就跑，留下宋祺安和隔壁屋的婦人面面相觑。
婦人是出來丢垃圾的，她看着踩着高跟鞋跑得飛快的女人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祺安啊，她是誰啊？”
“是我先生的姐姐。”宋祺安顯然也是莫名其妙。
“你先生。”婦人低頭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之前好像聽你奶奶說過，你先生姓孫？”
“嗯。”宋祺安點點頭，不明就以。“阿姨，您認得她嗎？”
婦人嘆了口氣。“那麽多年了.........應該是我想多了吧。”
見婦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宋祺安忍不住追問。“什麽事呀？”
“關于你夏哥哥的事情。”
宋祺安認真地聽着。
“你夏哥哥前幾年在劍橋讀書的時候，曾經愛一個女孩愛得死去活來的。雖然他現在嘴上一句都沒再提到那個女孩，但我知道，他想見她最後一面。”說到這裏，婦人哽咽了一聲。“他常常看着窗臺上的那一盆盆吊蘭，那些個吊蘭啊，養得真好啊，那是因為他是那樣用心啊。他不讓任何人碰，每天精心地照顧它們，我說他生活裏除了工作就只有那些臭蘭花了，他只是笑笑卻不說話。我曾經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養這些，直到我想起了那個女孩的名字。”
宋祺安的心也跟着刺痛了一下，電光火石間，她似乎明白了點什麽。
“夏阿姨，您別太傷心。”她握着阿姨的手。
隔壁夏家的大哥哥夏之海因為胃癌可能很難撐過今年了。那是一個笑起來很陽光，在街坊鄰居眼裏樂于助人，品學兼優的別人家的孩子。大家提起夏哥哥都是滿口的贊揚。這些年夏哥哥年紀大了卻一直沒有結婚，盡管鄰居們都很想給夏哥哥做媒，夏阿姨也一直在給夏哥哥張羅各種各樣的女孩子，但是夏哥哥卻一概拒絕了。也許，他的心中一直沒有忘記那個女孩。
那晚宋祺安突然來孫蘭馨的家裏拜訪。
兩人坐在花園裏的池塘邊上看着噴泉，宋祺安知道，孫蘭馨的丈夫陳先生的家境應該是和孫家差不多的，光從這價值不菲的豪宅就可以窺見一二。
她開門見山道：“二姐，你認識夏之海嗎？”
聽到這個名字，孫蘭馨的瞳孔驟然收縮，雖然否認聲音卻是克制不住地顫抖。
“我..........我不認得。”
“那應該是我誤會了。”宋祺安緊緊盯着她。“姐，你想聽故事嗎？”
她不等二姐說什麽，接着道：“鄰居夏哥哥從小就是大家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大家都喜歡他，不僅僅是因為他學習好，而是他還總是願意幫助大家。小時候呀，街坊鄰居誰家的電器壞了，常常喊夏哥哥過來修。誰家喲啊搬什麽東西，夏哥哥也最是積極。我記憶裏夏哥哥總是露着一排大白牙騎着單車穿梭在小巷裏，背後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那個時候的夏哥哥真的好陽光好開心啊。可是後來怎麽就再也見不到他笑了。我也再沒看到有誰出現在夏哥哥的身邊牽着他的手與他一起立黃昏了。”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宋祺安卻是繼續說。“以前總是不明白，夏哥哥長得這麽好看又這麽優秀，明明也總能看到有漂亮女孩子和他表白的啊，他為什麽還不結婚呢。夏阿姨急壞了，街坊鄰居裏有人開始說閑話了。在大家眼裏，夏哥哥變成了一個奇怪的人。他總是獨來獨往，沒日沒夜地加班。”
孫蘭馨再也忍不住，捂住臉恸哭。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夏哥哥心裏有一個忘不掉的人。”
話點到為止，宋祺安不再說下去，只是靜靜地看着孫蘭馨用淚水發洩自己悲傷的情緒。
半晌，孫蘭馨終于開口道：“他做到了，我結婚後，他沒有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我們是在英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那四年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後來媽媽發現了，她讓我叫他來家裏吃飯。我不知道媽和他說了什麽，那天他離開的時候悶悶不樂。那年畢業，他希望我繼續和他一起讀研留在英國，而媽為我選定了一門婚事希望我能早點結婚。我動搖了。”
孫蘭馨自嘲似的笑着自己，滿臉淚痕。“是的，我動搖了。當全家人反對，當爸斷了我的信用卡，當媽用斷絕關系來威脅的時候，我動搖了。我開始頻繁地找茬和他吵架。他很快覺察到我的不對勁，質問我是不是想放棄。後來我們分手了。我太懦弱了，我太害怕了，我也太虛榮了，我不敢想象過普通人的生活究竟是怎麽樣的。我離開了他。我一直記得最後他和我說過的話，如果我結婚了，他不會再來打擾我。他對我最後的愛就是放我自由。”
“可是結婚那天我就後悔了。我後悔了，我穿着婚紗跑到他家，是，馬路上好多路人都看着我，怎麽會有這麽醜的新娘，妝都哭花了。可是我沖到他家，他卻不在。我在寒風中等了他好久，這期間只要他出現我就立馬和他走，我不要做孫家的女兒了，我只想做他的妻子。可是沒有，直到我家人把我尋到，他都沒有出現。也許這就是上天對我們的安排。我以為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應該結婚了生孩子了吧，這些年我刻意不關注他的信息，因為我自私地發現，我無法接受他愛上別人。直到那天我無意中得知，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我先生對我很好，嫁給他的這幾年，我試過忘記夏之海。可是每當午夜夢回的時候，每當喝醉酒意識模糊的時候，我總是希望他能來找我，帶我離開這裏。我忘不掉他，我的內心一直渴望着他能出現，我欠他一次的勇敢。”
被父母拆散嫁給沒有感情的人在這個圈子裏面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沒有人會在乎誰愛誰，人們總覺得講述愛情太過于天真，而利益的最大化才是永恒的堅不可摧的。
可是這世界上還會有這樣一個人，他終生不娶，愛你如生命。
“姐姐，去看看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