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扶連雪在楚照秋房間裏走來走去，四處打量。
她綁着馬尾，穿着短袖短褲，沒有刻意打扮，簡單又清爽。
楚照秋坐在床邊看着她，腦子裏還在想方才的事。
——扶連雪是從窗戶那進來的。
當時她正站在房內看書，忽然聽見窗戶被敲了兩下。
她回過頭去，就看見那個占據她整顆心的妖精正坐在半開的窗戶上，笑眼彎彎地看着她。
窗外的圓月都在那一霎那淪為眼前人的背景。
然後楚韻就來敲門了。
好在扶連雪也沒有要動其他人的意思，很給面子地走到門後站着，這才沒被楚韻發現。
思緒回歸，楚照秋靜靜地看着扶連雪。
她看見扶連雪的手掩着桌沿緩緩拂過，五指修長有致，指甲上塗着透明的指甲油，在光下泛着漂亮的光澤。
從容自在，無拘無束。
扶連雪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天地生靈錄》。
他們妖怪一直都知道捉妖師有這麽一本東西，這上面記載着關于他們的信息。
不難弄到的書，他們多少都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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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這上頭的信息嘛……只能說是不全面，也沒辦法做到全面。
她發現這一本停在了魅妖的那一頁，不禁輕笑一聲，拿着書沖楚照秋抖了抖：“做什麽，查我資料啊？”
楚照秋沒有否認，很正直地“嗯”了一聲。
又問：“所以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扶連雪聞言，兩手一甩，直接将書丢了出去：“沒事幹，來給你添點麻煩。”
跟着又拿起桌上的筆，往後丢。
接着是抽紙、書架上的書、床上的枕頭……
整個房間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猶如土匪來過。
而房間的主人就坐在床邊，毫發無損。
楚照秋：“……”
她擡頭看向扶連雪。
對方坐在她的書桌上，在一地狼藉中笑得又惡劣又漂亮。
“這就是你說的添麻煩嗎？”楚照秋問。
好幼稚的麻煩……
扶連雪擡指晃了晃：“欸，勿以惡小而不為啊。”
這看着是幼稚，但收拾起來是要時間的。
哪怕只浪費了三秒的時間，那也叫添了麻煩。
扶連雪理所當然地想着。
楚照秋頓了頓，唇角不自覺揚了一下。
好一個“勿以惡小而不為”。
雖然扶連雪确實給她添了不小的麻煩……
她看向地上被丢得亂七八糟的東西，眉頭已經皺起來了。
掉在地上的枕頭必須要枕套，把換下來的拿去洗。
書和筆也要擦幹淨再放回原位……
扶連雪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皺眉後，笑着問：“你有潔癖啊？”
楚照秋輕輕颔首，說道：“一點。”
扶連雪嘀咕了一句：“倒是和以前一樣……”
跟着又問：“有潔癖你還坐着看我丢東西，不出手阻止，東西掉到地上弄髒了，這你也能忍？”
“為什麽不能？”
楚照秋站起身，取來濕巾把東西一樣一樣地擦幹淨，然後擺回原位。
她很有耐心地整理着這片狼藉，一邊整理一邊說：“你說了我以前欠你很多，你心裏有氣，那你對我撒氣也是應該的。”
扶連雪霎時啞然。
這點和從前的那個楚照秋不一樣。
幾千年前的楚照秋也有潔癖，但沒有這麽溫和的脾氣。
如果是千年前的楚照秋站在這裏，她一定會板着臉生氣地讓她出去，她不準再碰她的東西。
而現在的楚照秋嘛……
扶連雪兩手撐在桌上，身子傾斜，在濃烈的香氣中目不轉睛地看楚照秋整理書架。
現在的楚照秋比之當初多了份成熟，經過歲月沉澱，當年的孩子也長大了。
不過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楚照秋時，楚照秋才十六七歲，現在的楚照秋都二十三歲了，成熟點也很正常。
“啧啧，你真的長大很多。”扶連雪感嘆般地說道。
她的感慨讓楚照秋忽然生出“這個人記得我的一切”的想法。
楚照秋忍不住看向她，問道：“你還記得我的以前？”
“記得，怎麽不記得。”
“那我以前在你心裏怎麽樣？”
“想知道啊？”
“嗯。”
“那我告訴你。”
扶連雪說着，伸手扯住她的衣領，拉近二人的距離，附在她的耳畔，在撩過耳廓的溫熱氣息裏悄聲說：“——爛透了。”
楚照秋愣了一下。
扶連雪的聲音還在繼續：“一張臉做不出五個表情，又悶又無趣又傲氣，有時活得就跟不在俗世裏一樣。
“渾身上下找不出一個優點，你們宗門裏啊，我最讨厭的就是你了，讨厭死了。”
楚照秋啞然地望向她的眼睛。
卻發現她在笑，笑起來的樣子就像一只狡猾的狐貍，讓人分辨不出她的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楚照秋抿了抿唇：“我以前真的有這麽差？”
扶連雪聞言笑得更開心了，像在逗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
“嗯，很差，因為你記不起來，所以現在我說了算。”
楚照秋：“……”
“我要是恢複記憶，你是不是就不會心平氣和地和我說話，也不會像這樣跟我開玩笑了？”
“你都恢複記憶了，我們還需要說話嗎？”
“？”
“直接打起來啊，打個你死我活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
她們還是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楚照秋将書放回架子上，轉而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家在這裏？
“是你的經紀人告訴你的嗎？”
經紀人？
扶連雪“呵”了一聲：“她才不會告訴我。”
程涵溪就怕她偷偷來找楚照秋索命呢！
“但我的朋友裏也不是只有涵溪一個知道你們大名鼎鼎的楚家在哪好吧？”
楚照秋轉頭迎向她得意滿滿的眼睛：“所以你就自己來了，不怕被抓住嗎？”
楚家是業內出了名的捉妖世家，族內的修士只多不少。
扶連雪再厲害，也是獨身一妖，以寡敵多，這很危險。
她剛剛拉窗簾就是不想扶連雪被人發現。
“所以呢？”扶連雪滿不在乎地歪了一下腦袋，“你會喊人來抓我嗎？”
楚照秋定目望着她的眼睛，反問一句：“你覺得呢？”
四目相對，無人言語。
楚照秋的眼睛很亮，扶連雪第一次發現她還有這麽亮的一雙眼，比幾千年前還要明亮。
如皎月，似明鏡，亮澄澄的，好像能照進人心底去。
扶連雪不太喜歡這雙眼睛。
這種要被看穿的感覺太不好了。
尤其是被楚照秋看穿。
她避開楚照秋的視線，跳下桌子說：“我覺得你會。”
然後轉身往窗口走：“所以我得趕緊走咯。”
“等等。”楚照秋忽然喊住她。
“幹什麽。”
她雙手抱胸回頭，一臉莫名。
就看見楚照秋把手擦得幹幹淨淨，而後拿起自己的手機朝她走了過來。
“可不可以……給我你的聯系方式？”楚照秋這麽問。
扶連雪愣了一下：“？”
她抱着手臂，低頭看了看手機，又擡頭看了看楚照秋。
兩秒之後，她伸出手在楚照秋的胸口推了一下，一臉嚴肅：“哪裏來的妖魔鬼怪，趕緊離開這具身體，別逼我揍你！”
突然被推了一把的楚照秋：“……”
她抓住扶連雪的手腕，又無奈又認真地說：“是我，我沒被附身。”
她只是想要喜歡的人的聯系方式，這有什麽奇怪的？
扶連雪：“……”
她猛的抽回手，遲疑打量起楚照秋。
別說，楚照秋這個樣子還怪吓人的。
這可是楚照秋啊！
當年捅了她一劍的楚照秋！
以降妖除魔為己任，捉妖世家未來的繼承人楚照秋！
這樣的人會跟她這種妖怪要電話號碼？？
這也太難以想象了！
“你想要我就得給你啊？憑什麽？”
扶連雪撇開臉，徑直往窗口走。
然後她就聽見身後的人說——
“有我的聯系方式你就能随時來找我，也能随時給我添麻煩，這樣不好嗎？”
扶連雪腳步瞬間向後轉，伸手接住楚照秋的手機。
“你說的很有道理。”
她也不能總來翻楚照秋的窗戶，這很有風險。
萬一她下次來找事的時候姓楚的不在，那她多尴尬？
而且她的時間也很寶貴的好嗎。
給楚照秋一個聯系方式也不會掉塊肉，楚照秋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扶連雪腦子裏想完，手上也利落地完成了添加好友的動作。
她沒有多看一眼，一邊把自己手機放回褲兜裏，一邊把楚照秋的手機還回去。
“麻煩保持通信順暢，好方便我随時找你麻煩。”
她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楚照秋看着列表裏新增的好友。
頭像是一只四腳朝天睡大覺的乳白色矮腳貓。
她親眼見過這只貓，在扶連雪家門口，很短暫的幾眼。
她還知道這只貓叫“飽飽”——今天看扶連雪社交賬號知道的。
所以，這是扶連雪的賬號沒錯。
這個結論讓楚照秋的心生出一絲歡喜，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她說：“好，我等你來找我。”
扶連雪聞言，哼笑一聲，跟着擡起手臂。
“小朋友，姐姐再送你個禮物吧。”
話音落，只見她屈指一彈，楚照秋耳邊劃過一道利落的破空聲，身後接連響起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楚照秋回頭看去，就看見自己剛收拾好的一小部分又全都躺地上了。
扶連雪笑得很是惡劣：“看，這就是你招惹我的報應。”
她滿臉笑意地走了，背影十分潇灑。
楚照秋看着她潇灑離開的身影，然後緩緩回神看着滿地狼藉。
“……”
她們之間，究竟誰才是二十三歲的那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