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酒鬼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他撓了撓肚子,突然感到口渴,眼睛四處張望一番後,循着記憶走向某個他所熟悉的方向。
他來到一棟老式居民樓前,擡腳上樓,在某一扇門前停下,粗暴地敲響房門。
“開門!”
門很快打開了。
門後站着一個面容滄桑的中年婦人,一聞到酒鬼身上的味道,她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哪怕聞了無數次,她依舊習慣不了。
“你又出去喝酒了。”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激怒男人。
男人毫不在乎地擺擺手:“臭娘們少管!”
他擡腳進屋,大聲嚷嚷:“去,給我倒杯水,渴死了!”
女人匆匆看了眼屋內,焦急地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孩子睡覺呢,別給她吵醒了,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上什麽上,”男人不耐煩地拔高聲調,“賠錢貨上了學也是浪費錢!
“你趕緊去給老子倒水!”
“哎呀你,你不要這麽說她,我們女兒很努力的。”
女人盡力維護着孩子,卻被男人兇狠地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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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瑟縮了一下,不敢再多說,匆匆轉身去倒水。
男人一屁股坐在客廳餐椅上,伸手接過水,咕咚灌了兩口,意識勉勉強強清醒了點。
他瞟向面容越發顯得蒼老的妻子,攤開粗厚的手掌:“擺攤的錢呢?”
女人臉色一變,眼神閃躲道:“我晚點才出門擺攤呢,攤都還沒開始擺,哪來的錢?
“我繼續去準備東西了,一會得出攤。”
她說完立馬轉身往廚房走,腳步匆匆,就像在逃命。
“站住。”
冰冷的聲音輕輕落地,像一條鎖鏈突然鎖住她的腳步。
“別他媽給老子裝蒜,今天的還沒擺,昨天的呢?”
女人握緊了手,鼓起勇氣回頭,再度說道:“咱們家沒錢,別賭了也別再喝酒了好不好?
“我們是要生活的,孩子、孩子讀書也是要錢的啊——”
男人猛然站起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本能地護住腦袋。
男人的手并沒有落下來,威脅般地停在半空中,粗聲粗氣道:“郭琴你少他媽廢話,趕緊把錢拿出來,否則老子今天抽死你!”
她仍舊有些猶豫,想為了這個家再勸一勸,結果剛一張嘴,耳邊便是“啪”的一聲。
“再多說一句老子打死你!”男人兇相畢露,“滾去拿錢!”
頃刻之間,無數拳腳相向的記憶翻湧而來,化作女人眼底的恐懼之色。
她不敢再說話。
就在這時,一道小小的身影沖到她面前,張開手臂護住她。
稚嫩的臉龐上滿是要保護媽媽的堅毅。
“不許打我媽媽!”
男人目光下落,眼底隐有怒氣。
“臭丫頭,反了天你還,小心老子連你一塊揍!”
郭琴見狀,反身護住孩子:“別打孩子,我去拿錢!”
說罷,她急忙抱着女兒回房拿錢。
男人看着母女二人進屋,如同一頭粗魯的野獸鼻腔裏重重嗤出一聲,然後又坐了回去喝水。
緊閉的房間內,燈光微弱。
郭琴蹲在床頭櫃前低頭數着要給男人的錢。
光落在她臉上,半明半暗間映亮的盡是她的疲倦與滄桑。
年幼的女兒站在她身邊,靜靜地望着她。
感知到孩子的目光,她擡起頭,換上溫柔的表情,輕聲細語問道:“妞妞,你怎麽突然醒了呢?”
妞妞搖了搖頭:“爸爸太吵了,我睡不着。”
郭琴眼中頓時浮現愧疚。
妞妞又道:“媽媽,我想跟你一起去擺攤,我想幫你。”
郭琴搖頭拒絕:“不可以,你得睡覺,明天還要上學的,上學重要,聽話啊。”
妞妞道:“沒關系的媽媽,我累了可以睡在椅子上,我睡覺很快的,我去哪裏都可以睡着。”
“媽媽,我不要和爸爸待在家裏,他很兇,喝醉了總是大叫,而且對你不好,我不喜歡他。”
妞妞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緊緊攥住她的衣袖。
八歲大的孩子會保護媽媽,也渴望留在媽媽身邊。
郭琴想起丈夫兇狠的模樣頓時不再拒絕,溫柔地笑着摸摸她的臉:“好,那你跟媽媽一起去。”
男人拿到錢才露出滿意的笑容,轉頭就帶着一身酒味回到房間呼呼大睡。
懶得洗澡,也懶得管妻子和女兒出門擺攤。
他為什麽要去管那工作?
讓那個女人去做就好了,他坐着等收錢就行,否則他娶她回來幹嘛呢?
他如此不講道理地盤算着。
睡了不知多久,他又感到口渴,喊了兩嗓子沒等來妻子的應答,他這才想起人出去擺攤了。
他不得不自己爬起來去倒水喝。
打着哈欠走進烏黑的客廳,他朝窗外望了一眼。
這會天還黑着,萬家燈火還亮着,天上的月光落進來足以為他照亮客廳裏的桌椅。
他收回視線給自己倒水,喝完便返身回房,準備再睡。
不經意間,他的餘光中瞥見一抹紅。
他頓了頓,再次扭頭看向窗口确認。
這次,他沒看錯。
窗戶旁盤繞着一抹很濃很濃的紅色。
如煙如霧,最後倏然化成一道人影,筆直地立在他眼前。
那是個女人。
臉龐掩藏在長長的頭發之下,難以看清。
她穿着一身紅衣,樣式不像現代的,倒像電視劇裏穿的那些古裝,不過看起來像一套廉價的婚服。
她站在陰影裏,鬼氣森森,陰氣逼人。
男人的酒勁頓時就醒了大半,身體還沒反應過來時,他突然聽見了女人的聲音。
“你該死……”
很低很陰森的語氣。
她一開口,男人便覺得周身發寒,如墜冰窟。
可是他動不了,腳底心像生根紮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跟着,他看見女人緩緩擡起手,藏在黑暗中的臉也終于先露出一張嘴來。
“你看見我的手指了嗎?”
男人的視線瞬間不由自主鎖定在女人擡起的手上。
只見她攤開的手掌上,豁然空了一根。
——她沒有食指。
下一秒,本該安放食指的位置猝然湧出觸目驚心的血色,血色在空氣中化作無數粘稠的觸手,又好似一條條兇猛游蛇,正張開血盆大口猛地向男人襲來!
“啪嗒。”
冰冷的血液如雙手般拍在顫抖的臉龐上。
男人駭然睜大雙眼,瞬息之間,女鬼已經逼近。
面容猙獰,布滿血絲的雙眼充滿了恨意,唇角上揚的角度幾近扭曲瘋狂。
“你知道該怎麽做,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去吧,去做給我看,讓我看看你的報應!”
聲聲入耳,陰森恐怖,又如同蠱惑滲入大腦。
男人的眼神驟然變得空洞。
他能動了。
他轉身向廚房走去,拿起一把菜刀。
——手起刀落!
女鬼幽幽地立在客廳裏看着男人在廚房裏握着血流不止的手,痛苦大叫。
她滿意地彎起唇角,欣賞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可是這樣還不夠的,遠遠不夠。
她盯緊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男人,再次擡起手,目光如刀。
突然,只聽“咻”的一道破空聲,一根氣針從窗外打了進來!
女鬼耳朵微動,眼眸輕轉,擡袖微微一震,氣針登時碎裂,輕飄飄地落回了空氣裏。
——捉妖師。
——道行尚淺。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
她表情毫無變化,似是不怕,但也沒有多留,震退氣針之後,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滿屋裏,瞬間只剩下一個哀嚎不斷的男人。
窗外,蝴蝶振翅而飛,飛過樹梢,輕盈地落在女人的指尖上。
不語将小天眼妥善收好,順手攔下要去追女鬼的葉琳琳:“別去了,追不到的。
“她不是尋常小鬼,實力懸殊,不要硬碰硬,先處理屋裏那男的要緊。”
葉琳琳表明看見紅衣人後,她就多留了個心眼。
雖然不知道那個紅衣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放出小天眼跟着酒鬼以防萬一也沒什麽不好的。
結果真的被她們發現了。
有鬼,一個怨氣極重的惡鬼。
可惜她們還是來晚一步,還是讓這鬼蠱惑男人把手指給剁了。
不語回想起男人對妻女的嘴臉,一時心情複雜。
這人明顯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是他再不好,他們捉妖師都不能讓鬼怪肆意傷害人類,更不能見死不救。
不過她們也不能直接出面救人,否則不好解釋……
楚思寧靠着樹杈子,指尖一彈,輕輕丢出一個小法術。
屋內男人的慘叫聲頃刻變得更大更清晰了。
很快,鄰居們聞聲趕來。
楚思寧恰時打開門鎖。
鄰居們發現門沒鎖,小心警惕地結伴進屋,循着聲音摸索到廚房,登時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霎時之間,屋內亂作一團,打110的打110,叫120的叫120,嘈雜不絕。
救護車很快來了。
三人隐去身形藏在暗處,看着男人被擡上擔架。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楚思寧問。
話落,她和葉琳琳齊齊看向比她們大的不語。
年齡、法術、經驗,這些方面不語都在她們之上,她們選擇聽不語的,這樣行動起來才不會亂七八糟的。
不語思索片刻後道:“三小姐,葉小姐,你們先回去告之家主此事,請她調些人手,我先去醫院蹲守,以防那惡鬼再殺回來害人性命。”
“好,”楚思寧說,“那不語姐你小心一點,注意安全,我們很快就回來找你。”
不語點頭。
三人立馬分頭行動。
不語跟着救護車離開。
一個疑問浮現在她心頭:紅衣女鬼為什麽對這個男人有如此大的惡意?
因為有的讀者會害怕,所以這是寫在前面的小提示:本章可能會有一點點點恐怖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