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73
葉琳琳坐在窗邊靜靜地看月亮。
視野裏忽然出現扶連雪的身影。
她從楚照秋房間的方向飛出，懷裏還抱着一只乳白色的貓，眨眼便化作一縷淡淡的雲霧，徹底消失不見了。
葉琳琳：“……”
她又來找照秋姐姐了。
她曾經還救過照秋姐姐，救過她們……
那天要不是扶連雪插手加入戰局，斷指娘娘未必會放過在場的任何一個捉妖師，所以扶連雪不僅救了楚照秋，也救了她們。
葉琳琳想起這件事，又想起斷指娘娘的遭遇，不由自主靠在牆上，心情複雜。
她曾受過邪魔侵害，因此認為全世界的妖與鬼都站在人類的對立面上，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故而她從陰影裏走出來後，毅然決然成為一名捉妖師，要保護自己，要除魔衛道。
可是她有點笨，還做不到年紀輕輕就有楚照秋這樣的成就。
楚家大女兒楚照秋，赫赫有名，奪目耀眼的後生。
多少人想要這樣的孩子，又有多少孩子将她視為榜樣，嫉妒又羨慕？
可是楚照秋喜歡上了一個妖怪。
那個妖怪還救過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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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琳琳眼眸低垂，不禁開始思考自己以往對妖怪們的惡意是否太過不講道理。
妖與鬼，也不見得都是壞的吧，他們當中分明還有被逼為鬼的……
“篤篤。”
房門忽然被輕輕敲響。
楚照秋的聲音随之傳來：“琳琳，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葉琳琳登時回神，起身開門。
打開門，她看見楚照秋手裏端着一碗切好的水果。
她趕忙接過，急聲道：“你手上有傷，不要端東西啊！”
楚照秋放下左手，跟着她進屋，含笑道：“右手有，左手沒有，不用緊張。
“你還沒吃飯，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這蘋果很甜很脆。”
葉琳琳說謝謝，又低落道：“但我現在不是很想吃東西……”
楚照秋看出她的愁悶，啓聲道：“琳琳，我們應該要有接受新觀點與新事物的勇氣。
“世界日新月異，不會止步不前，今天的觀念未必能适應明天，但這也沒什麽好怕的，擡起腳，跟上去就是了。
“發現錯誤，改正錯誤，繼續往前走，這就是長大。”
這就是長大……
葉琳琳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她低聲道：“那我過去那麽多年一直都在錯誤裏打轉嗎，我明明真的被妖怪傷害過了……”
她太糾結了。
雖然有人告訴過她，妖與鬼不是非黑即白，但她都聽不進去。
“妖即惡“的觀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令她堅信世界如此，可今時今日她居然被一個妖怪救了，還親耳聽見一只厲鬼生不如死的生前。
她的信念動搖了，又恐懼又害怕。
怕自己是錯的，又隐隐害怕自己這樣的信念曾經無形中傷害過很多妖鬼……
這時，她的腦袋上落下一只手，很輕很溫柔地摸了摸。
“你的從前只是比現在少一個看待世界的角度而已。”
葉琳琳擡起眼望向她。
楚照秋輕輕彎起唇角：“因為被傷害過，所以對妖怪心生恐懼、憎恨，這是一個角度。
“因為被救過、親耳聽到過對方的苦難，所以心生憐憫，為他們出口求情，這也是一個角度。
“琳琳，你現在比以前看到的更多了。”
葉琳琳遲緩地眨動眼睛。
楚照秋又道：“這就是你的成長，你也比你想象的更為善良，更為仁慈。”
即使是恨、是厭惡，但真正遇上了不該死的妖與鬼，葉琳琳依舊可以與她們共情，為她們求情。
她對妖怪們那份恨意，大概早就潛移默化地改變了。
“所以沒什麽好害怕的，不要抗拒、排斥成長，”楚照秋說，“這是我們的必經之路，它并不恐怖。”
葉琳琳認認真真地聽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楚照秋的聲音溫和，她的話像風吹入她的心間，一絲一縷地融化在她的心田裏，竟讓她絲毫不反感，慢慢地接受了。
是啊，她沒錯，她這是長大了、看到的也更多了……
葉琳琳逐漸開朗，插起一塊蘋果放入嘴中。
香甜的汁水彌漫在口中，讓唇邊的笑意都跟着甜了。
“我明白了，照秋姐姐，我長大了，我以後會學着用更多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的！”
楚照秋彎起眼眸，宛如她的長姐：“那我們葉小姐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葉琳琳笑着點點頭。
“還有件事，”楚照秋說，“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向連雪說聲抱歉。”
葉琳琳愣了一下：“？”
楚照秋道：“你之前攻擊全部妖怪的事情，也是在冒犯她，她沒有做錯什麽，不應該平白遭此攻擊不是嗎？”
葉琳琳：“……”
楚照秋拍拍她的肩膀，成熟穩重道：“人生在世還是要過得誠實一點，有話說話，有錯就認，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追悔莫及，懊悔自己當時沒有開口。”
她說得很認真。
認真得就像是她的親身經歷。
“哪有就到了追悔莫及的時候啊！”
葉琳琳戳了一下碗裏的蘋果，滿臉的不好意思。
“好啦，我下次努力一下……”
雖然扶連雪救過她們，但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扶連雪跟自己鬥嘴的模樣。
這讓她很不好意思對扶連雪認錯，扶連雪到時候怕是要笑死她了！
楚照秋欣慰颔首：“去吃飯吧，別餓着肚子。”
周六早上，扶連雪抱着飽飽來楚家了。
她這次是來托管小貓咪的。
“我要參加節目，得離開洲城幾天，下午就走，我家飽飽放在你們家沒問題吧？”她把飽飽放在楚照秋的腿邊，“要是你這不方便，我就去找我朋友了。”
飽飽趴在楚照秋腿邊喵喵叫着，仿佛在抗議媽媽又要出遠門。
扶連雪坐在床沿，低頭對它又親又抱的，眼神柔軟：“噢~飽飽舍不得媽媽了是不是？但媽媽不是故意要離開我們飽飽的，媽媽要出門給飽飽賺貓糧錢才行呀。”
飽飽又喵了兩下。
扶連雪反手拿出一根貓條。
飽飽不喵了，吃東西要緊。
楚照秋笑着摸飽飽毛茸茸的腦袋頂：“方便，就放在我家吧。”
她爸媽還要在這裏住幾天，有飽飽在，他們肯定也會開心，除了他們還有楚思寧這個放暑假的大學生可以陪貓貓玩。
總之，即使她手受傷不能陪飽飽玩，這個家裏也依舊不缺人陪小貓咪玩。
扶連雪這便利落地把放着飽飽東西的乾坤袋交給她。
大家都是養貓熟手了，怎麽用無需多說。
正在這時，葉琳琳和楚思寧從楚照秋房門前經過。
倆人雙雙停下腳步，齊齊倒回來，而後愣住。
“飽飽！”
楚思寧興奮地走進姐姐房裏吸貓。
沒有人可以拒絕一只可愛的短腿小貓咪！
扶連雪一回頭就看見葉琳琳站在房門口一動不動，表情還有點小扭捏，身上再也沒有先前見到她的那股嚣張勁。
她挑了一下眉頭。
“小朋友，站在門口幹嘛呢？”
楚照秋的目光跟着投向門口。
只見葉琳琳站在門口扣着手，表情猶猶豫豫，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開口。
楚照秋一下就明白了，莞爾一笑，沒有出聲催促，等她自己準備好了自然會說。
扶連雪也看出來了。
“我說，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啊？”
忽然被戳破心思，葉琳琳驚了一下，再看扶連雪那張臉，登時更不好意思了。
但轉念一想，扶連雪的确沒錯什麽，還救了她們，這一聲抱歉她的确擔待得起……
人生在世，就要敢做敢認！
如此想着，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張開嘴：
“——對不起。”
說出口後她忽然如釋重負。
這三個字原來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沉重啊……
扶連雪愣了一下：“什麽？”
連楚思寧都聽愣了。
她們沒有聽錯吧？
葉琳琳有了更多的勇氣，繼續啓聲誠懇道：“對不起，之前誤會你是壞蛋，對你說了一些不好的話，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扶連雪驚奇地揚了揚眉毛。
她轉頭看向楚照秋，只見對方氣定神閑，顯然知情。
看來是楚照秋和葉琳琳說過什麽了，沒想到這位千金小姐也真的願意向她這個情敵妖怪道歉。
扶連雪心血來潮，忽然想逗一逗葉琳琳。
她起身走到葉琳琳身邊，擡手點了一下她的肩膀，跟着說了一句：“我就是壞蛋，還是會蠱惑人心的超級大壞蛋哦。
“就像這樣——”
葉琳琳愣了一下：“什麽？”
話音剛落，她的視線就不經意撞上一雙泛着詭異紫光的眼睛。
一剎那，她的神智像是被猛然抽走，雙目一片空洞，滿腦子就只剩下一個扶連雪。
她忽然覺得扶連雪很漂亮很漂亮，連楚照秋都比不過扶連雪了……
“連雪。”
楚照秋起身阻止。
扶連雪笑着打了個響指。
清脆的響指聲撞入耳中，如山間鐘聲，一下就将葉琳琳敲醒了。
她還發現自己正靠在扶連雪肩膀上，詭異地乖巧。
跟着扶連雪就像摸小貓似的摸了摸她的發頂，笑容狡黠：“你剛剛滿腦子都是連雪姐姐，已經放不下照秋姐姐了哦。”
葉琳琳耳朵一熱，沒有臉面再看楚照秋，轉身一臉悲戚地跑了。
楚照秋讓楚思寧跟去看看。
楚思寧立馬抱着飽飽沖出去：“琳琳！”
扶連雪雙手環胸，邊笑邊走進房間，笑得十足邪惡，就像一個反派。
“逗小孩最有意思了！”
楚照秋無奈道：“不要再逗她了。”
扶連雪對上她的視線，忽然笑着靠近：“那逗誰呢？我們少家主嗎？你要試試嗎？”
說完，漂亮的眼睛裏再度浮起瑰麗邪魅的紫色，躍躍欲試。
她還從來沒有控制過楚照秋呢。
像楚照秋這樣心性堅定，功法高深的人蠱惑起來并不容易，要麽就是讓他們自願；要麽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要麽就鬥上一鬥，等對方輸給自己自然也就好控制了。
忽然，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捂住她的眼睛。
熟悉的香氣撲在她的鼻尖——她被抱住了。
楚照秋的聲音随之落在耳畔，聲調雖然一如既往的溫柔，但這一次帶着明晃晃的抗拒：“不要對我這麽做，連雪。”
她低頭埋在她的頸窩裏，聲音輕輕的：“我不喜歡這樣。”
扶連雪不由一怔。
這是楚照秋第一次拒絕她。
楚照秋不喜歡被控制的感覺。
“好啦好啦，”扶連雪眼眸中的紫色瞬間消失，把楚照秋捂着自己眼睛的手拿下來，“看在你要幫我照顧飽飽的份上，我就不對你用這個了。”
轉頭看了看埋在自己肩膀上的楚照秋，忍不住補了一句：“以後也不用……”
說完之後，她聽見楚照秋發出一聲輕笑，好似恢複了。
楚照秋偷偷親了一下扶連雪的臉頰：“那我們就這麽說好了。”
又道：“我去看看琳琳怎麽樣了。
“你下次不要再這麽逗她了，人還是個孩子，害羞。”
扶連雪鼻尖輕聳，嘀咕道：“說的跟你不是孩子似的……”
下一秒聲音忽然擡高：“而且就是會害羞的小孩子逗起來才有意思啊！”
楚照秋拿她簡直沒有辦法。
就在這時，楚思寧就抱着貓貓回來了。
姐妹兩面面相觑。
楚照秋問：“琳琳呢？”
楚思寧放下飽飽：“哦，沒事，她在浴室裏洗頭呢。”
楚照秋：“？”
扶連雪：“？”
楚照秋：“她為什麽突然洗頭？”
楚思寧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她說她的腦子被入侵過了，她的腦袋不幹淨了。”
楚照秋聽着旁邊沒心沒肺的笑聲：“……”
這可真是未曾想到的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