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番外·古代if時間線】
【番外·古代if時間線】
河流彎彎,映照出岸上男人的模樣。
他戴着白色眼紗,半張臉生得清秀,此刻正靜默地立在水邊,手裏還撐着一根明杖。
似撐着又似拿着,毫不在乎,仿佛裝飾般地拿着。
他好像在等人。
等了許久,等來了一縷落在皮膚上冰涼——尋蹤術。
随後一陣腳步聲響起。
來了。
他等的人,來了。
“你們為何還要苦苦尋我,我不是在信中說了不要找我嗎?”他面對着河面一動不動,“就讓我和阿宸一起去了吧……”
“別演了。”
一道清麗女聲傳來,話語間滿是對他的不屑。
“事情經過我們都知道了,你再怎麽演都沒意義了。”
藺岚微微側首,滿面無辜:“什麽事情經過呢?”
扶連雪挑眉:“哇,真是好硬的一張嘴。”
葉照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你究竟為什麽要謀害廖公子?”
藺岚氣定神閑:“謀害?我沒有謀害他,你們在冤枉我。”
說完,他幽幽嘆了口氣,十分苦惱道:“為何你們會懷疑我呢?我分明只是一個看不見的普通人,阿宸又待我萬般好,什麽都願意給我,我又怎麽會害他呢?
“你們如此冤枉我,就不怕他泉下有知難以安去嗎?
“罷了罷了,既然如此,我這便随他一起去,也不必再讓你們苦惱猜疑了……”
他殷殷切切地說着,只聽見某個方向忽然傳來一聲:
“祝淩霄!”
幾乎是本能反應,他側首應了一句:“什麽?”
下一刻他猛然一頓,臉色驟然變得十分難看。
——他被詐了。
“祝淩霄,”葉照秋重複着這個名字,表情萬分嚴肅,“果然是你。”
從看見他眉心火紋開始,她便知道此人來歷不簡單。
雖然不知他是否會法術,但至少能猜到他與玄門宗派有關系。
因為落在他眉心的火紋是獨屬于某個宗門的刑罰印記。
宗門內一旦有人觸犯宗門禁忌就會被施以刑罰,逐出宗門,絕無牽連。
踏仙宗也有,不過踏仙宗的标記是一個雲紋。
因此,她猜測此人從前必定觸犯了某個禁忌,所以被宗門廢了雙目,驅逐離開。
有猜想,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證實,于是她向師父天玄長老求助。
她在留音書中詳細說明印記樣式以及藺岚的模樣,期盼的師父能幫忙縮小範圍。
即使不知道此人,起碼能告訴她火紋是哪個門派的印記。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天玄長老當真幫她縮小了範圍,甚至精準地點出了此人的身份。
因為他很熟悉這個人,這個人……正好和他的大徒弟交過手。
葉照秋看着沉默不語的人一字一句道:“祝淩霄,你本是天宗弟子,為了竊取宗門秘籍與靈寶,不惜毀掉守門之人雙目,甚至要謀害對方性命,你因此被天宗宗主懲處,毀去雙目,削去半成功力,驅逐出天宗。
“你認,還是不認?”
這就是天玄長老告訴她的信息。
扶連雪也是現在才聽到,一時詫異。
難怪連愛人都能下手,原來他本就是如此歹毒的一個人!
廖月婷此刻也在現場,聽完之後只覺心驚。
他的名字是假的,有仇敵也是假的——他騙了他們所有人!
卻聽見藺岚哼笑一聲,道:“祝淩霄是誰?我不認識。
“你說了這麽多,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你要怎麽證明我是他呢?”
扶連雪挑眉。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吶?”
葉照秋不慌不忙:“既然如此,那就等我師姐過來認一認你這張臉吧。”
藺岚聞言,身子緩緩轉過來:“你師姐?”
葉照秋從容道:“是,我師姐。
“那個曾經在三年一度的宗門大比之中将你擊敗,最後一舉奪魁的踏仙宗弟子。”
當時她因為身體抱恙,無法出席,也就沒能看見祝淩霄的模樣。
萬萬沒想到今日會以這樣的情況遇見對方。
她說完,藺岚的臉色遽變,幾乎是帶着恨意地說了一句:“你是霁含雁的師妹?”
霁含雁……霁含雁。
他此生最恨的一個名字!
若不是霁含雁,當日贏得比試,光輝無限的人就該是他祝淩霄!
他恨透了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竟先他一步參透了問仙式與萬劍開道!
就是這兩招讓他難以招架,一敗塗地!
自此,霁含雁成了他心頭難解的一個結。
他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她,輸給一個女人!
他要變強,不擇手段變得更強,來日再一雪前恥!
因此他不惜毀掉守門之人的雙目,癫狂般地想要得到宗門秘籍與珍寶,好讓自己的修煉可以突飛猛進。
這幫老腐朽,藏着那麽多好東西不給他,還要他潛心修煉,清心靜氣——講的一堆屁話!
有秘籍和珍寶,他修煉豈不是更快?!
他看他們就是不想給他罷了!
但就差那麽一點,就差那麽一點他就看見了……
他被發現了。
宗主廢了他的雙目。
他失明之前最後看見的不是秘籍,而是宗主那張失望透頂的臉。
但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
終有一日,他定會再複光明,再尋霁含雁一雪前恥!
現在,他已經做到第一步了。
葉照秋幾人看見他擡手摘下眼紗,于天光之下,露出一雙如琥珀般剔透的眼。
那雙眼本該澄澈清明,如今卻淬滿惡毒。
“真是沒想到,我會在這裏遇到那個女人的師妹。”
他厭煩地丢掉累贅眼紗,敵意洶湧。
“你和她一樣讓人厭惡。”
她們的到來打亂了他的計劃,讓他不得不重新布置,但依舊被打亂了。
按照他後來的計劃,此時她們會看見他以殉情的名義跳河自盡,而後再無人追究他是否害了廖牧宸,然後他會在別處以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重見光明。
可是她們沒有按照他的計劃來,她們沒有。
葉照秋擡手示意廖月婷等人退到後頭,反手化出長劍:“真正令人厭惡的是傷害了那麽多人的你。
“你當向他們以死謝罪。”
“以死謝罪?”祝淩霄彎了彎唇角,“憑什麽?
“是阿宸是說喜歡我,是他說什麽都可以給我,那他就該說到做到。”
話音落,青鋒已至。
他擡起明杖抵擋。
擋住了攻擊,卻擋不住長劍之後那雙眼中的憤怒。
“祝淩霄,你對得起天宗對你的栽培,對得起廖公子對你的喜歡嗎?!”
“我如何對不起天宗?那幫老東西要是早點把秘籍給我,我又豈會輸給霁含雁?!分明是他們對我藏着掖着!”
“你已生心魔,他們不願讓你走向極端,故而讓你先靜心修煉有何錯處?分明是你急于求成,誤會他們自私自利,還不擇手段加害他人!”
“我不管!”
“——那廖公子呢?”
廖公子……
祝淩霄的明杖猶疑了一瞬,瞬間被長劍往下壓。
廖牧宸。
他是他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這個男人喜歡他喜歡的不了,在他來到雲水鎮之後将他照顧得很好,什麽都願意給他,他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個人出現。
那他呢?
“我喜歡他的,”祝淩霄語氣忽然放輕了,“我還将他的屍體帶回來了,沒有讓他曝屍荒野,這怎麽不算喜歡?”
他給廖牧宸的愛夠多了。
他沒辦法給他一輩子。
有回應就夠了,他該知足的。
“荒唐!”葉照秋舉劍斬下,看着他靈巧跳開,攥緊劍柄,指骨用力到泛白,“這算哪門子的喜歡,簡直荒唐至極!”
祝淩霄聞言,冷笑一聲:“小丫頭片子。
“那你告訴我,什麽是喜歡。”
葉照秋愣了一下。
她也說不上來什麽喜歡。
她一心向道,從未喜歡過任何一個人,又怎麽會知道喜歡是什麽滋味呢?
但她知道最基本的一件事——
“喜歡不是掠奪和傷害。”
廖牧宸一片真心,願為他摘星捧月,日日盼着他好,盼着與他白頭偕老。
這是喜歡。
而他不僅利用廖牧宸,還狠心奪了他的一雙眼睛,害他丢了性命。
這算什麽喜歡?
這分明是自私自利,十惡不赦!
真不知道廖牧宸聽完這些話後,此時此刻是怎樣一種心情。
祝淩霄卻根本聽不進去。
“不,這是他自願的,是他說了什麽都願意給我,是他自己說的。
“人要言而有信,明白嗎?”
“你根本就不懂看不見有多痛苦。”他說。
即使有法術能幫他感知周圍變化,但他依舊看不見東西,看不清廖牧宸給他種的花長得好不好,看不清從他身邊路過的每一張臉。
這種感覺很不好,很孤獨,很無助,很窒息。
廖牧宸是意外,也可能是老天爺送到他面前的一次機會。
既然是機會,他就要牢牢把握,重見光明。
葉照秋看見他嚴重的癫狂愈演愈烈,眉尖輕蹙,心上一沉。
“時至今日,你依舊不知悔改,無可救藥。”
今日就讓她來替天行道!
戰況愈發激烈。
扶連雪和廖月婷在後方沒有參與。
廖月婷看着他們打成一團,無比擔憂地看向扶連雪,問道:“你不去幫幫她嗎?”
扶連雪坐在大石頭上,托着臉頰觀戰,搖了搖頭:“不用,她打得過。”
天玄長老能拿出手的徒弟可不止霁含雁一個。
葉照秋嫉惡如仇,又那麽在乎師姐霁含雁,此番怒意說不定還能給她戰力加持,讓她打得更兇、更狠。
而且她一定更希望由自己來親手了斷此事。
所以她相信她。
她只需要在後方安靜地看着,時刻盯着,只要葉照秋有一點危險,她就出手幫忙。
事情果真如她預想一樣,葉照秋招招淩厲,甚至使出了她從未見過的招式。
劍風劈山鎮海,氣掃八荒,凜凜然無人能及。
狂風掃蕩而來時,連她都忍不住擡手擋風,更別說廖月婷和小桃已經站不穩了。
就在這時,只聽“噗嗤”一聲——長劍穿心。
風停,勝負既分。
她們趕忙看向二人所在的方向。
祝淩霄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着插入胸口的劍。
怎麽會這樣……
他分明已經養好身子,重新修煉了,怎麽會輸給霁含雁的師妹……
雙腿無力支撐,他緩緩跪倒在地,艱難地擡起頭看向葉照秋。
這個人打亂了他的布局。
從她出現在這裏,他便事事不順。
可不該是這樣的,他的計劃本該順順利利……
他看見她站在日光之下,周身光芒萬丈,耀眼得如同那一日的霁含雁。
那一日的霁含雁對他伸出手,彎起唇角說:“此戰酣暢淋漓,能與你交手是我的榮幸,期待與你下次再會。”
很和煦的一句話。
可是他不喜歡聽,那就像在嘲諷他的無能。
今日,她的師妹就站在他面前。
沒有對他伸出手,沒有對他莞爾,眼底冷漠如霜。
他看見她的唇瓣輕啓,凜然冰冷的聲音落在他的耳畔——
“邪魔妖祟,天必誅之。”
她們來雲水鎮是天意。
東山松鼠意外救下廖牧宸的魂魄也是天意。
今日她殺他,也是天意。
因果循環,心懷不軌之人,天必報之。
祝淩霄輸了。
當年沒能打敗霁含雁,如今也沒能打敗霁含雁的師妹。
他輸了,輸得一塌糊塗。
他緩緩低下腦袋,琉璃般的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最後在這份懷疑中,心不甘情不願地死去。
臨了他也沒有給廖牧宸留下一絲歉疚。
自始至終,他只在乎自己。
廖牧宸待在葉照秋的法器中一言不發。
扶連雪坐在後面靜靜地看着,直到祝淩霄死了她才輕輕松了口氣。
她的視線從葉照秋的劍上,不由自主地轉向葉照秋本人。
她想起她方才說的話,心中忽然浮起一個疑惑:
邪魔妖祟,天必誅之……那她的“邪魔妖祟”裏,以後也會包括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