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道歉

道歉

“沉哥,你找我?”

晚飯間教學樓空空蕩蕩,教室內只餘零星幾名學生,黃晨從五班的後門進去,在最後一排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上去。

他是在兩天後來學校的,眼圈處的烏青已經基本褪去,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點痕跡。

謝霁沉擡眸:“你帶人找程億行麻煩了?”

一聽是這事兒,黃晨表情微滞,有那麽點不自在,他頓了下,故作淡定的扒拉了下劉海,含糊應聲,“嗯,找他聊聊天。”

不是他不想邀功顯擺,實在是五六個人圍堵程億行一個,結果卻被對方揍趴下,說起來也太丢人了,要被傳出去他在學校的‘赫赫威名’都要受影響。

謝霁沉直直盯着他,語調發硬,“誰讓你去的。”

雖然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但是黃晨感覺得出謝霁沉在發火。他以前見過謝霁沉打架,知道謝霁沉表情越平靜動起手來越狠,他有點發憷,磕磕巴巴道,“我、我看他居心不良,天天和大嫂在一起……想勾搭大嫂……”

舌尖頂了下右臉,謝霁沉深吸口氣,把責怪的話壓了回去。

黃晨不安:“怎麽了?有……哪點不對嗎?”

舒久長得漂亮,人緣好性格好,學校裏喜歡舒久的男生很多。這本來沒什麽,但因為謝霁沉也喜歡舒久,這就是大問題了。

他們做小弟的很有小弟覺悟,以前便偶爾去警告那些和舒久表白的男生。這些小動作謝霁沉都知道,一直以來也都是默許的态度。

但今天就……

黃晨心裏很沒底。

“算了,你現在跟我去找程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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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做什麽?撐場子嗎?用不用再叫上幾個人,程億行有點能打。”黃晨躍躍欲試,又補充道,“當然,我沒有誇他的意思,沉哥你更能打,我這是以防萬一。”

“去道歉。”謝霁沉一句話打碎他的心情。

“???”黃晨直接傻了,反應了兩秒,堅決的搖着頭,“我不去,他和我道歉我還得考慮考慮要不要原諒他。讓我和他道歉,除非我死。”

謝霁沉抿唇,他做不出勉強朋友的事情。

“行。”

将近一個小時的晚飯時間,操場上格外熱鬧,跑道上有不少相攜散步的女生,籃球場上人聲鼎沸,就連不遠處觀衆席上都坐着聽音樂背單詞的學生。

随着“砰”的一聲,籃球呈抛物線從網框中墜落,哨聲響起,上半場比賽結束。

“阿行,幹得漂亮!”楚越晖笑得燦爛,在程億行左肩處捶了下,“今天這麽猛?是想搞單人solo秀?”

楚越晖擡起手臂,動作粗魯的用袖子蹭掉額發間的汗珠,他看了眼觀衆席,好商好量道,“今天沒幾個妹妹看球賽,等會兒咱收斂點啊,給兄弟留點投籃的機會。”

程億行彎腰拎起礦泉水瓶,淡淡“嗯”了聲。

這時,身後有喊程億行名字的聲音。

程億行回身看去,謝霁沉站在籃球場藍色的豎網圍圈前。他眸色劃過一絲暗光,擰瓶蓋的動作微頓,重新擰緊,手握着瓶身垂在身側。

不管是同為校霸同為五中的風雲人物,還是舒久的原因,楚越晖都認識謝霁沉。但恰好又因為舒久,因為他倆發小情誼深厚,楚越晖隐隐感覺得到謝霁沉對他的敵意。他和謝霁沉只是認識,見面都很少打招呼的那種認識。

這會兒見謝霁沉突然出現在高二區域的籃球場,還是來找程億行的,楚越晖皺了下眉,“謝霁沉?”

謝霁沉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他視線落在程億行身上,“聊聊?”

程億行看了眼時間:“行。”他把礦泉水瓶扔進楚越晖懷裏:“下半場換人,不用等我。”

楚越晖上前半步,并在程億行身側,潛意思很明顯——程億行是他朋友是他要維護的人,幹嘛都麻煩先掂量一下。

球場旁邊有一片小樹林,是晚上約會散步的熱門場地,但白日裏空曠寂寥,鮮少有人光顧,在喧嚣的操場氛圍裏很是異類。

兩人随意而立,沉默了好一會兒,謝霁沉緩緩開口,“那天晚上的事,抱歉了。”聲音很淡,不難聽出他的尴尬。

謝霁沉性格桀骜,這還是他頭一次向別人低頭道歉。

是因為舒久才願意的。

思及此,謝霁沉煩躁的踢了踢腳邊的碎石頭,他才和舒久吵翻,轉頭便為舒久做到這一步,他是不是賤得慌?

“這事兒确實是黃晨他們做錯了,我認。現在道歉我替他道了,該怎麽和舒久說你最好好好想想,不要沒事兒找事兒。”謝霁沉話音一轉,“另外,咱一碼歸一碼。舒久跟我認識兩三年了,再怎麽算都比跟你熟,她就是三分鐘熱度,這會兒對你有點興趣過兩天就懶得理你了,你可別因為現在得了照顧就沾沾自喜。”

才不是,舒久最是長情念舊,不然也不會和楚越晖維持着十幾年的友誼。

程億行蹙眉,莫名有點不舒服。

他望着謝霁沉的眸子,忽然升起一絲惡劣的念頭,“那你姐姐呢?”

謝霁沉不解。

程億行聲音很是平靜,一字一句講着,像是在闡述一個不加任何私人感情的旁白,“程昇性情涼薄,利益至上,就連生活十幾年的妻子和兒子都能随意抛棄,你覺得你姐姐能走到哪一步?最後又能撈到點什麽?”

“你……”

謝霁沉面色驚變,已然有些慌亂。他忽然意識到程億行姓‘程’啊……

關于謝霁晴的事情,謝霁沉很清楚。

他父母在五年前意外去世,從此他成了家裏唯一一個男人,可是還很年幼,什麽都做不了。彼此謝霁晴也還是一個大學未畢業的學生,卻為他撐起一片天,應付來勢洶洶忽然變成另一幅面孔的親戚,應付生活帶來的所有困苦。

雖然困難,但謝霁沉很滿意,想象着有一天能如現在這般為謝霁晴遮風擋雨。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謝霁晴好像變了……,她開始夜不歸宿,開始辭掉工作,就連學校裏的課程都經常缺席,家裏漸漸寬裕起來,偶爾還會出現一些不屬于他們可以擁有的奢侈品。

年幼時經歷過巨變,小孩兒心思總會變得更加敏感細膩。

有一次,謝霁沉悄悄跟在精心打扮的謝霁晴後面,發現小區旁邊巷子裏停了一輛黑色的連號豪車,車身锃亮,和破舊的街道褪色的小區樓宇格格不入。

見謝霁晴出現,司機下車,為她拉開後排的車門。

白色的短絨車墊上是一雙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男人保養得宜,看起來像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西裝革履,端坐在真皮座椅上。

車門關上的那瞬,謝霁沉感覺男人好像看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的名字是程昇,溪城的富商,出現在舟城是為了建立程氏分公司,斷斷續續在這邊停留半年之久。認識謝霁晴是一個意外,不知該說命中注定還是見色起意。

程昇無名指處一直套着一枚婚戒,從一開始便沒有隐瞞過自己有妻有子的事實。

謝霁晴知道,但也接過了助理遞過來的房卡。

之後的事情沒有任何意外——

謝霁晴成了程昇的情婦。

謝霁晴年輕貌美,學歷并不差,沒有必要成為菟絲草依賴着男人活下去。

謝霁沉拿着年級第一的成績單給姐姐看,他說老師覺得他很有希望考入全國第一第二的學府,他承諾他發誓以後一定會賺錢給姐姐買房買車買包。

謝霁晴只是笑笑,摸摸他的頭。

後來,謝霁晴跟着程昇去了溪城,住在專門為她置辦的小公寓裏,留謝霁沉在舟城獨自生活,經常電話關心,偶爾回來看望他。

前兩年,謝霁晴在溪城站穩腳跟後,頗得程昇寵愛,也征得了程昇的同意,允許她将謝霁沉帶到溪城這邊,并幫忙辦理手續讓謝霁沉進入溪城最好的學校讀書。

謝霁沉拒絕了。

許是謝霁晴手段了得,又或許是富商動了真感情。

今年年底,程昇辦理完離婚手續,謝霁晴從見不得光的小情婦一躍成為陪伴程昇出席宴會的女伴,并搬進了上流圈的別墅區。

期間,謝霁晴多次提出讓謝霁沉來溪城生活。

謝霁沉通通拒絕。

不管謝霁晴做了什麽,她都是他的姐姐,是曾經為他撐起一片天地的嬌弱女人。謝霁沉無法評價她的對錯與道德。他知道謝霁晴的處境,會默默祝她好,但也有自己的堅持。

認識舒久,是一個意外。

三年前,謝霁晴忽然發現謝霁沉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從年級第一變成年級倒數第一,還整日與不務正業的社會分子厮混在一起,她特意從溪城回來要将謝霁沉帶走。

同為一母同胞的姐弟,兩人性格裏的執拗是相同的。

謝霁晴态度強硬,謝霁沉态度更強硬。

争執後并未達成一致,謝霁晴被氣哭,邊哭邊罵謝霁沉不理解她,謝霁沉也惱,但不想和姐姐吵架,摔門離開家。

淅瀝小雨,謝霁沉在街頭徘徊,沒有去處,最終坐在馬路牙子上望着連線的雨串發呆。來往行人看向他的眼神無不帶着古怪。

舒久在這時候出現,她遞給謝霁沉一把透明的雨傘,是便利店賣的那種,很新。

“你是不是忘帶傘了?”

——他們的第一句話。

謝霁沉并未接過,朝另一側轉過頭。

女生也不惱,彎腰将雨傘放在他身側,“喂,我放這了,記得用,淋雨容易生病。”

再擡頭,女生已經離開。

手裏拎着兩杯奶茶,撐傘的背影在雨幕中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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