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久黃媽過來送水果零食,莫沫裹着羅殷的外套坐在床邊看電視,聽見敲門聲去開門。黃媽卷着袖子還嫌熱,把水果放桌子上說,“我那裏有件毛毛外套,你先穿着。”
莫沫不好意思麻煩她,羅殷在廚房出聲,“還要一床枕頭被子。”
黃媽送來就匆匆離開。羅殷燒好水叫莫沫泡腳暖身,莫沫穿着毛毛外套,是件黑底紅花的珊瑚絨外套。紅木盆裏熱水燙腳,他擱在盆沿的雙腳顯得越發蒼白。羅殷伸手貼着他額頭,體溫正常。
莫沫試探着把腳放進去,被燙得縮回來,于是羅殷又加了點冷水,“試試。”這次水剛好,浸在水裏不過幾秒,全身都暖和起來。
卧室裏羅殷鋪好兩床被子,眼見才中午一點多,可外面下不停的昏暗雨天,像是下午六七點的光景。
莫沫泡熱身體,擦幹水被羅殷塞進被窩裏,還貼心給他打開床頭的電視,把遙控器放手邊。他渾身暖洋洋,也有了點瞌睡,床鋪被子松軟,不由自主就半躺了下去。
忙了一陣,羅殷也脫衣上床,半靠着看電視,兩人都沒說話,只有遙遠的電視聲和雨聲。
電視裏傳出很誇張的笑聲,莫沫無暇顧及,他全心全意凝聽耳邊平穩有力的心跳,捂熱的手穿過去,捉住羅殷的手,忽然明白了。
羅殷關掉電視,垂眼望着他。莫沫把連埋進枕頭,倒不敢和他對視了,捉着羅殷的手也縮回來,在胸口緊緊地攥成拳頭。他默默地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眼眶已然泛紅,讓羅殷看見他這副樣子,就不太好解釋了。
他以為的情,源于雪地的那一扶,然而愛,始于這一天的這一刻。他還未鑄成铠甲,就已有了軟肋。眼閉着,心亮着,一點睡意全無,羅殷開了一早上車,比他先睡着。于是莫沫明目張膽地偷看。
這麽近的距離,當然什麽瑕疵都顯而易見。可這麽暗的光線裏,什麽都是朦胧,唯有他目光似火,心眼一清二楚。
羅殷睡到五點多才醒,身邊被子空了很久,莫沫在陽臺抽煙,被他逮個正着。後來莫沫沒怎麽睡着,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聽到砰地巨響,驚惶睜眼,四周唯有呼吸綿長,他起來喝光了整杯水。
雨水洗滌空氣,香樟樹的清香格外突出,煙味很快散去,莫沫摁滅只抽了幾口的煙,穿上外套。羅殷洗了把臉,眼裏紅血絲消退了許多,帶他出去吃飯。
莫沫第一次來,看什麽都新奇。其實這裏平平無奇,沒什麽特産名勝,只因為這裏是羅殷長大的地方,他就想把什麽都進眼裏。
吃完飯時間也早,雨停了,莫沫不想這麽快回去,借着消食為由,他和羅殷慢悠悠地散步逛街。走着走着,街邊夜市出攤,他拉着羅殷擠過去。小攤上賣什麽的都有,莫沫東張西望,純粹湊個熱鬧。
夜市的岔路口車來人往,莫沫都找不到機會過馬路。他腳邊有只小黑狗,更是四爪不停團團轉。小黑狗四腳和腹部的毛濕漉漉的,莫沫有心抱它過去,卻怕弄髒了羅殷的外套。猶豫之間,反而是羅殷一手抄起小黑狗,托在掌心裏,過了馬路才把小狗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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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巴水弄濕了羅殷掌心,莫沫懊惱吃完時應該留幾張紙巾,羅殷若無其事甩甩手。小黑狗汪汪叫了兩聲,跟着他們走了一小段路才折回去。
路邊經過小超市,莫沫買了包濕紙巾給羅殷擦手。他的“舉手之勞”太可愛了,莫沫邊想邊笑,對羅殷來說簡直稱得上“行俠仗義”。
莫沫笑着看他,“沒想到你還挺愛護小動物。”
羅殷若有所思盯了他一眼,邁步往前走,莫沫原地站了三秒,拔腿小跑跟了上去。
“你剛才是不是有話要說?”
羅殷問,“什麽話?”
這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他要說了,是不是又不打自招?最壞不過他的一廂情願。
莫沫追問:“我說你愛護小動物,你那麽看着我幹什麽?”
“看你也像小動物。”
“那你看我像什麽動物,”莫沫說,“狗嗎?”
羅殷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猜對了一半。”
“一半?”莫沫瞪大眼,“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樣了啊?猜對有獎嗎?”
“沒有。”
莫沫悶悶不樂:“哦。猴子?”
“不是。”
“鹦鹉?”
“不是。”
莫沫遲疑了一下,“總不會是貓吧?”
羅殷上下把他看了個遍,莫沫就知道又猜錯了,羅殷才像個大貓,他好不容易才把毛撸順了。
“到底是什麽?”
“求你了,告訴我吧。”
“羅殷,羅殷……”
作者有話說:不能亂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更新吧
這句真的不是flag了吧
後面情節說出來可能流産,還是憋着吧,其實也挺好猜!
那個……就很萌這種看破不說破,暧昧又朦胧的階段,在一起反而沒什麽了
後面會在一起的……嗯……我怎麽說出來了!
第二天雨停,烏雲陰沉,羅殷穿了一身黑,莫沫還套着他那件明黃色的衛衣。羅殷的衣服從來黑白灰,出來玩也不會穿得活潑些,雖然羅殷和平常無異,但莫沫敏銳察覺到他興致并不高,因此安安靜靜坐在副駕發呆。
羅殷怕他不舒服,分出手握了握他,體溫正常。莫沫收緊五指,又怕影響他開車,松開了把手筒進袖子裏。
車程不長,缺越開越偏僻,兩旁盡是些殘磚敗瓦,莫沫問:“你要把我賣去哪裏啊?”羅殷看了他一眼,方向盤打轉。高拱石門印入眼簾,石門中間刻着“永安堂”三字。路過的行人捧着花,拎着紙錢,三三兩兩盤山而上。羅殷在半山腰停好車,莫沫也跟着解開安全帶,羅殷說:“你在這裏等我。”
莫沫只得聽話坐回車裏。
羅殷孑然一身,步入被雨洗淨的天地裏。這裏是靈魂安息之所,來此的人,或悲戚或平靜,雙手合十,鞠躬致意。
莫沫下車,走得不遠,此處地高,一眼望去盡是石碑林立,青煙袅袅。天地輪回,人無往生,一世生老病死,埋骨之地不過江海黃土,最後仍歸于天地。
遠處一座墓前,羅殷靜立,将黃媽遞過來的紙錢用石塊壓好,其餘燒盡。墓前的香爐裏積滿了水,羅殷清理幹淨,往後幾日陰雨連綿,他沒有再插上香。
黃媽拜了拜,說:“月秀,羅殷來了,讓他和你說說話。”
黃媽走遠後,羅殷半跪,視線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齊平,照片上的女人溫婉含笑。
“媽,”羅殷道,“羅正國住院了,住在治好你的那家精神病院,還是那間病房。現在條件好多了,什麽都有,還把人當個人照顧,我看他在裏面過得不錯,你要願意可以去看看他。”
“黃媽已經跟你說過了吧,老房子拆遷,他們也要搬走了,他們家添了個孫子。”
“我麽……現在我什麽都有了,但沒這個打算。我走了,還有人等我,下次再來看你。”
羅殷說完,慢慢往山腰上走。此時天比剛來時亮堂了許多,也許過不久還會轉晴。那抹明黃色身影特別招眼,遠遠地就能望見。莫沫見了他,小跑過去接,想關心卻笨拙地開不了口,只好握着他的手,黃媽從後面趕上來,驚得他馬上松開。
羅殷倒是淡定自若地擡起手,安撫地捏了把莫沫的後頸。
黃媽獨來獨去,回程的車上仍是羅殷和莫沫。車上莫沫就大膽許多,仗着紅燈倒數十秒就捏了十秒羅殷的手。
因為羅殷掃墓的事,莫沫也想起自己家的事。
他從小沒怎麽見過父親,甚至如今不知父親生死。每年清明掃墓,他母親帶這白菊去江邊走走,以盡哀思。自莫沫懂事後就當沒有父親,自己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再過不久,清明節前,他肯定要陪母親去江邊撒花。在此之前,莫沫也開始上班了。他受傷後第一次露面,傷口愈合得好,沒吓到人。陳超然仍給他安排較為輕松的工作,空閑時莫沫就四處幫忙。
他養傷這段時間店裏發生不少事。光是蔣虎哲就來了好幾次,羅裕也三五天不經意“路過”。
陳超然說:“你是去躲債了嗎?”
羅裕找他,他還能猜到原由,蔣虎哲找他,可能就是來找麻煩,蔣虎哲本身就是個大麻煩。
這天,羅裕先找來了。
莫沫和陳超然打聲招呼,帶着羅裕去拐角的星巴克。這段時間在羅殷眼皮底下,他沒什麽偷吃機會,現在正好嘗嘗新上市的星冰樂。
羅裕沒胃口,還是被莫沫強塞了一塊小蛋糕。羅裕推開蛋糕,開門見山:“這段時間我一直聯系不上你。”
莫沫只好幹笑,羅殷背着他不知道挂了多少羅裕的電話。他指了指自己眼睛,羅裕點了點頭,問:“你知道後來羅殷怎麽處理這件事嗎?”
莫沫老實搖頭。
“我爸被羅殷關進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羅裕緊盯着莫沫逼問,“你真的不知道?”
莫沫轉而冷靜下來,羅裕說:“之前他還想把我爸關進牢裏,現在更好了,直接送進了精神病院,那是正常人待的地方嗎?”
面對咄咄逼人的羅裕,莫沫問:“之前你被停課,你母親生意有困難,現在解決了嗎?”
羅裕一頓,說,“我複課之後,我爸就……”
莫沫沉聲道:“當天你也在場,我和你父親第一次見,怎麽就是我被湊巧砸得頭破血流?因為他是羅殷的父親,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追究這件事。”
“那是因為,因為……”羅裕漲紅臉,說不出話。
舊事重提,他腦袋的傷口似有感應地脹痛,莫沫不禁自認倒黴,卻不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