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
羅殷立于遙遠的舞臺中央,講話的聲音自音響四面八方地傳來:“很榮幸,今天代表我公司來到這裏。四年前,我們與豐擎達成合作關系……”
莫沫與舞臺上的羅殷遙遙相對,聽他講這四年間他和他的公司在西南的經歷,短短一席話,好像就真的過了這四年。直到臺下響起掌聲,他才發現自己也和大家一起鼓掌。羅殷從舞臺走下後直接繞到了幕後,接下來主持人上場繼續活動。
莫沫也走了出去,在停車場取車出來,開着車窗抽了支煙,抽完才回去。回去後洗澡換衣服,今天中秋節,他的姨媽又把他們拉到家了裏吃飯。
莫沫提着鮮花月餅和其他禮物敲了敲門,而給他開門的正是他的母親。
母子二人許久未見,頓時站在門內外都愣住了,彼此打量着,莫沫率先回過神,莫媽媽這幾年眼見得出老了許多,精神尚可,不由地心酸又欣慰。
“媽,我回來了。”
莫媽媽點點頭,指着玄關一雙拖鞋說:“穿這雙。”
莫沫換好拖鞋,跟在莫媽媽身後進屋,屋子裏的人都在,周慶蕾蕾,他的姨媽,還有他的媽媽。
這次換周慶和蕾蕾下廚,兩人匆忙和莫沫打聲招呼,繼續在廚房忙碌。周太太一手拉着莫沫,一手拉着莫媽媽,三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水果。三人坐着,姐妹時不時扯點家常,都是親戚之間的雞毛蒜皮,莫沫幾年沒聽,這四年家裏邊也發生了不少事情。
飯菜上桌之後,五人圍坐,這次又少了姨爹,但周太太高興得很,要他們多吃,吃完。中秋照例吃蟹,周慶和莫沫負責拆,莫沫拆了一個放在盤子裏遞給莫媽媽,這次莫媽媽收下了,說:“我自己來。”
莫沫跟周慶相視一笑,順手将周慶手裏拆了的截胡,還了一個完整的給他,“謝謝慶哥,來,吃個大的。”
周慶笑着給他比大拇指。
周太太對莫沫在外游歷十分好奇,聽周慶轉述過一些,見他本人在場,多問了一些。莫沫如何不明白其實是說給莫媽媽聽,便挑了一些有趣的一五一十講出來。
他和羅殷同在這片國土的西南,西南又如此廣袤遼闊,山高水長。他去到最遠的地方,那時想掙紮身上的枷鎖束縛,可牽引着他走上歸途的,也是這枷鎖束縛。
飯後莫沫和莫媽媽一起回去。到家後莫媽媽為兩人倒了一杯溫水。家裏一塵不染,絲毫未變,老電視舊冰箱,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各得其所。
莫媽媽坐在桌子邊,垂手摩挲着杯子。莫沫不知怎地想起周慶說,她有事沒事翻出明信片來看,那些明信片上,有山有水,唯獨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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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母親過多擔心,莫沫主動開口`交待了往後安排,莫媽媽靜靜聽着,時而皺眉時而點頭,未置一語。
她眼前的莫沫已和當初截然不同,握着她的手粗糙而溫暖。
“媽,你說我長相随你,性格像他,可我已經和你一樣勇敢了。”
莫媽媽終于笑了,反握住他的手。
“你不怪我嗎?”
莫沫搖搖頭。有一種鳥類住在懸崖峭壁上,為了逼迫幼崽學會飛翔,甚至會把幼崽踹下去,雖然這樣的比喻不恰當,但大意如此,作用也達到了。
總有一天,或早或晚,他都會和羅殷分開,這是他許久後才願意明白的一件事。
莫沫問:“那你怪我嗎?”
莫媽媽也搖搖頭,對着窗外明月,長嘆了一口氣,說:“你長大了,再不用我牽着走,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很高興。作為父母,我所能做到,就是支持。”
“原先我生氣,一是因為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隐瞞。二來,我怕你被人騙,騙了還幫人數錢。”莫媽媽話鋒一轉,“盡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你能找個人陪着你,不為了傳宗接代,你年輕,以後路還長,一個人太難了。”
莫媽媽眼眶微紅,一言一句道出肺腑。
莫沫笑說:“媽,沒事的,我能照顧好自己。”
秋夜漸涼,告別莫媽媽,莫沫從家裏出來,搓了搓胳膊,擡頭看天上一輪明月高懸。自萬物誕生之初,這顆星球就高懸于空,陪伴了地球千萬年,在古人賦予它團圓的意義後,它的圓缺也有了獨特的含義。
在他目不能及的城市另一端,羅殷正擡頭,和他看着同樣的月亮。從發布酒會出來後,助理本想開車送他,可當他擡頭時才發現,今夜的月亮明亮圓滿,便拒絕了助理,獨自踏上晚班公交車。
才不過晚上九點,車上仍許多乘客,車窗半開,涼風陣陣,吹散了不少酒氣。下車時他的酒醒了不少,銀白的月光鋪滿回家的路。
羅殷回到自己家,開門後習慣性地将鑰匙擱在鞋櫃上。他的鑰匙旁躺着另一把,原本屬于莫沫的鑰匙。
家裏裝了智能燈,不用等人開燈,只要感應到,燈就會自動調節亮起。他回家在玄關換鞋,玄關和客廳燈會亮。走到客廳,玄關燈熄,卧室和浴室燈亮,就好像有人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他在客廳裏坐了許久,便只有沙發邊的落地燈柔柔的發着光。照亮他,照亮茶幾上的水杯和兩盒月餅。盡管他不愛甜口,蕾蕾每年都會送他,就連在西南,快遞也準時送達。
今年的這兩盒,是鮮花月餅,連同一小束幹花裝在一個紙袋裏,紙袋上卻印着Q版芒果的logo。花束盡管廉價常見,店家仍用絲帶紮了一個蝴蝶結,看着就美觀大方。
也許是月色太好,羅殷拆開包裝袋,取出一個月餅,咬了一口,口腔裏充盈着淡淡的玫瑰香氣,餡料細膩柔和,他邊吃邊走到陽臺賞月,心裏卻想着,家裏竟沒有什麽适合插花的瓶子,或許該買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