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這時，林芊珏的主治醫生過來了，路之遙從地上起身沖過去問他：“醫生，芊珏的病……”

醫生用手指托了托眼鏡：“目前病人已出現了焦慮，驚恐，妄想以及自殺傾向等多重障礙的症狀發生，可以說病程進展得非常快速，必須立刻入院以有效的藥物控制治療，否則意外會随時發生。”

路之遙一聽這話，就整個人懵了一樣，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好想——吐。就像當初那件事發生時一樣，他有種快要被這種強烈的惡心感沖撞到窒息的感覺。

後來他一個人在醫院走道裏坐了很久，直到手機在口袋裏響了起來，唐峥鵬說跟夏如栀一起過來接他吃飯，他答應了，但是到了飯店，他卻先點了酒。

“路之遙你瘋啦！”就他那破胃還喝酒？唐峥鵬忍不住罵他。

瘋了。路之遙擡起頭沖唐峥鵬苦笑：“對，是兄弟的，今兒晚上就陪我瘋一把吧！”

唐峥鵬閉嘴了，沉默片刻後加入混戰。

路之遙又是淡淡一笑，眼神一黯就開始往杯裏倒酒，剛倒上就仰起脖一飲而盡，酒液從他的嘴角處溢出來，就像眼淚一樣輕輕地濡濕了他的上衣。

夏如栀還從沒見過路之遙喝過酒，更不知道他原來還這麽能喝，酒過三巡後就連唐峥鵬也已經醉倒了，他還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不斷往嘴裏倒着，夏如栀光是想像一下他那個脆弱的胃到底會怎樣地跟他糾結抗議就已經替他疼到不行。而現在，他的臉一點都沒有酒後的泛紅，而是白，白到已經發青的樣子，青到可怕，再加上那一腦門的汗，更是讓人心驚肉跳。

她直到這時才忍不住開聲：“路之遙，別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路之遙擡頭看了她一眼，卻依舊只是淡淡一笑，然後就再次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他這是純粹的自殺！可是自己難道是有義務一定要坐在這裏免費欣賞嗎？夏如栀突然一陣心浮氣躁，嚯然起身一把奪下了路之遙手裏的酒杯，大聲吼他：“都說了別再喝了！！你耳朵聾了嗎？”

路之遙完全沒預料到這情況，一下怔住。

“如果連你都垮了，你又憑什麽把信心傳達給林芊珏？如果你喜歡她，愛她，不是應該更好更堅強地做她的後盾在她的背後陪着她嗎？如果連你都這麽脆弱的話，你讓她怎麽可能會安心治病？怎麽可能還會相信你們可以在一起！！！”

“……夏，如栀……”他忽然怔怔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望住她的眼睛裏充滿了一種迷離。

夏如栀頓時也怔住了，一時間，心亂如麻，竟，愣愣地與他對視了起來……

現在，和他是如此地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底裏的那些瘋狂糾結的痛楚，和……淚光，而他，居然還用這麽溫柔的聲線呼喚她……她再次感到某種沖動在胸腔裏推來擠去的，一直擠到有熱熱的東西堆上眼眶來。

但路之遙突然又頹着肩膀低下了頭去……屏氣，沉默。

夏如栀，如果我告訴你我根本沒可能做成芊珏的後盾，而是從一開始就是她生病的【禍源】，你，還會這樣地鼓勵我嗎？

胃這時終于在他瘋狂的自虐後揭竿起義，疼痛就像海嘯一樣卷起了滔天巨浪将他瞬間淹沒，他低着頭，臉已經失控地抽搐成了一團，痛……呃，好痛……整個腹部好像正在接受一場未施麻藥的手術，看不到血，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劇烈的切割、撕扯與踐踏，一再地挑戰着他的耐受底線，冷汗，就像逃出穴洞的螞蟻一樣迅速爬滿整副後背。

這一晚，唐峥鵬醉了，路之遙吐了，夏如栀差點累死了。

他們後來在這邊又住了三天。

第一天，路之遙是自己一個人去的療養院，但是他沒能見到林芊珏，醫生說她目前的情緒狀況還不适宜見客。

第二天路之遙一大早又去了，醫生讓他等等看狀況怎麽樣，結果他在病房外沒等多久，就聽到裏頭突然傳出吓人的尖叫，醫生護士進去折騰了半天，出來後告訴他林芊珏的躁郁症狀非常嚴重，有傷人和自傷的危險，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他還沒聽完醫生的話就已崩潰，将兩只手深深插入發叢，整顆頭埋入胸口跌坐在椅中，夏如栀不知何時也來了，剛一找到他，就驚覺他體溫高到吓人，她慌忙扶住他的肩，沒想到他卻因此一下子垮了下來，把頭歪在夏如栀的肩上，嘴裏發出模糊的呓語：“……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下就抱緊了他，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第三天，夏如栀早早就等在他房間門口，再也不允許他一人前往，他一拉開門看見夏如栀，清秀蒼白的臉上就泛上一抹驚奇。

夏如栀也沒看他，低聲一說：“今天我跟你一起去。”說完，就打頭先走。

他什麽也沒說，默默地跟着夏如栀走出了旅舍。

在等車的時候，他忽然沒話找話：“是不是該給峥鵬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我剛剛忘了給他留言。”

“不用了，我想他知道的。”夏如栀随口應。

“哦。”看着她的表情，路之遙忽然顯得有些膽怯似的，讷讷地一應。

車來了，兩人一前一後地上車。

如果今天還是見不到，路之遙，就先暫且放棄一下行不行？夏如栀看着窗外的塵土飛揚，在心裏這樣問了一句，而路之遙又是怎麽想的呢……她悄悄地往後瞄去，卻只能看見他在車後座閉着眼睛的一張白到發青的臉。

但結果沒想到是好的，路之遙剛到醫生辦公室，醫生就跟他說林芊珏主動提出要見他，并且已經在花園等他，只是探視時間不能過長，更不能聊刺激性的話題。

路之遙光是聽到林芊珏答應要見他就已足夠欣喜若狂，他甚至等不及夏如栀要扶着他跟他一起過去，就已經轉身飛奔前往花園。

花園裏，林芊珏就坐在一棵梧桐樹下的長椅中，路之遙跛着一條腿向她狂奔，卻在到了她背後時又顫顫地站住了。

夏如栀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靜靜地看着他們。

“……芊珏。”這聲呼喚之後，林芊珏轉過頭來，剛一看到路之遙的臉，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之遙。”她溫柔地叫着他的名字，仍像以往那樣伸出手臂像個小孩一樣索要抱抱。

他沖過去，像跌倒一般用力地抱緊了她，然後将頭深深地埋入她的發叢。

之後，是林芊珏先放開了路之遙：“之遙，之遙……我想你……之遙，對不起……我生病了。”她這樣小聲的，怯生生地跟他說着。

想起小時候，她在院子裏摘花的時候被玫瑰花刺紮到了，她第一時間要找的人不是她的爸爸媽媽而是路之遙，她向他急匆匆地跑過去，老遠就伸着一根冒着血珠的手指滿臉委屈地給他看，嘴巴裏連聲嚷嚷着：“之遙，之遙，你看，我流血了，你快幫我看看……”

每一次他都會好好地安慰她，幫她呼呼，把她那肉乎乎的手指放在嘴巴裏吸掉血，然後對她說：“好了，沒事了，你看，血不流了。”

可她好像舍不得這麽快就好，把手指收回來，又用力地擠了擠，愣是又擠出了一顆血珠，耍賴一樣地要他繼續治療，“你看你看，又流了……”

于是他就再吸，還一再反複地小心翼翼地做了好幾次的檢查和确認，才又對她說：“好了，這次是真的好了，再也不會流了，不信你看看。”

但她卻沒再看，而是嘩的一聲笑開了，然後就抱着他又叫又笑的：“太好了，之遙你好神奇哦，之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做我永遠的專屬大醫生好不好。”

他猛點頭地答應，于是他就一直相信自己是林芊珏的專屬大醫生，可以為她治療一切的傷，一切的病。但是事實卻是，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救到林芊珏，什麽醫生，什麽救命恩人，那根本都是謊言，是一個因為編織得太過美麗而讓人沒辦法去面對它的真實的巨大謊言。

“不管我願不願意，我都必須要在這裏接受治療了，之遙，請原諒我。”過了一會兒，林芊珏又一次輕聲開口。

路之遙沒有回答她，只是将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低着頭，沉默。此時，他的掌心滾燙，而林芊珏的手卻像冰塊一樣徹寒。

“之遙，我知道你一定會很擔心，但是……”她說着但是，然後就把頭垂了下去，過了很久，才費盡力氣地說了一句：“但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之遙，我想跟你在一起，這個願望，你知道是我從小時候認識你起就一直存在我的心裏從來沒有變過，我想大概一輩子也不會變，但是怎麽辦呢……”她擡起頭望向路之遙，眼淚開始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掉下來：“現在我好像已經不是我了……我壞掉了，之遙，我好像整個人都已經壞掉了，從十歲那年拉開那個車門之後我就開始壞起，一點一點地崩破碎裂，直到今天的整個毀壞，之遙，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那個我了，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相信着自己能夠一直跟你走到老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你做你的新娘子的我了……我壞掉了，之遙，我壞掉了……”

路之遙聽到受不了，一把将林芊珏拉入自己的懷裏，“芊珏……芊珏……你別這麽說，我會陪你，我一定陪着你把病治好，不管結果怎麽樣，我一定會陪着你，你要相信我。”

可是林芊珏卻奮力掙脫開他：“不，我不要你陪我。”

“芊珏，為什麽？”他擡頭看着她，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聲音顫抖。

“因為……”她說了一聲因為以後，眼神就忽然間變得古怪了起來：“……因為，我媽媽死了，而你爸爸還活着！因為……當年是你說要一起看星星，是你說望遠鏡落在車上了！如果沒有你，我不會看到那一切！路之遙，難道你不明白，在毀壞我的一切原因裏，最大的那個罪魁禍首其實就是你！”她剛說完這些，眼神就忽然一陣渙散，然後她一把捧住了頭，嘴裏開始“啊啊——”的狂叫起來，跟着她又從長椅中跳起身，将頭和身體左右搖擺着，好像在尋找着什麽似的，脖子連接頭的部分因此就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扭曲線條，整個人陷入一種驚慌失措的狀态。

路之遙被她吓到了，趕緊起身抱住她，嘴裏一連聲地問她：“芊珏！芊珏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芊珏你怎麽了？

之遙我壞掉了。

呼啦，第一卷結束啦~~~下一卷因為沒有林瘋子，所以會趨于正常生活，也會漸漸展開小路的傷，小夏的傷，還有，小唐的傷~~

另：啊啊，這兩天要開始着手《那一片寂靜的星空》的更新啦，所以這邊有可能也會變成隔天更哦（當然也不排除某瘋果的rp爆發繼續日更滴，厚厚，俺一向沒信用，所以大家其實可以無視~~）反正哪邊更俺都會在文裏gg大家滴，所以請大家多邊照應哦，親親大家~~打滾要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