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暗潮洶湧
181.
蘭洛沒有搭話。
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像是空氣突然變成了燒開的面粉水，充斥着一種揮之不去的阻塞。
小煤球偷偷甩了甩毛，水滴飛濺到地面上，“啪嗒”一聲清脆極了，濺起了一朵小水花。
西瑞爾拿不準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麽，他偷偷瞥了瞥蘭洛的臉色，但對方面容沉靜，手下的動作也沒停。
他有點兒想解釋，想說我沒有強迫你一定要答應，我只是覺得你人很好，跟我二哥很配，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難道僅僅只是因為蘭洛人好，和在旁人眼裏的相配，就覺得他們在一起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愛情這種感情很排外，除了當事人，誰也沒有評判的資格。
小小年紀卻大道理一堆的西瑞爾自己說服了自己。他想跟蘭洛道個歉，卻又怕錯上加錯，他舉着沾滿泡沫的手僵直了一會兒，最終蹲着往蘭洛旁邊蹭了蹭，跟着對方一起揉搓泡在水盆裏的無辜小黑貓。
***
十分鐘後。
西瑞爾看着面前的一灘黑水，陷入了沉思。
這是從出生起就沒洗過澡嗎？怎麽可以這麽髒！髒成這樣了身上的毛發還沒黏成一縷一縷的，是什麽樣的一種天賦異禀的能力啊！
西瑞爾在心裏大膽猜測，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看破了真相。
小·驕傲·煤·翹尾巴·球：也沒有天賦異禀，就是我勤快舔毛啦。
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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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香香的小煤球被蘭洛從水裏抱了出來，西瑞爾适時地在浴池的臺階上鋪上了一張浴巾。
蘭洛把它放在了上面，然後一人一巫合力用浴巾把它身上搓了個半幹。這二位雖然保持着沉默，但動作還是挺默契，一個人按着貓一個人開始揉，小煤球掙紮不得，只能發出變了調的喵喵叫。
“它是在叫媽媽嗎？”西瑞爾仔細辨認了一下。
“不，它在爆粗口。”
空氣再次凝固。
***
打破這份突如其來的窒息的是一陣清脆的鈴聲。
“啊，廚房搖鈴了，該吃晚飯啦。”
西瑞爾站起身，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甩了甩酸痛的手臂，又伸了伸懶腰，最後揉了揉肚子。
他瞅了瞅蘭洛身上濺到水的裙子：“今天晚上家裏的人應該都會在，蘭洛你要換身衣服嗎？”他指了指外面，示意在蘭洛換好衣服前，自己都會乖乖待在浴室裏。
蘭洛接受了這份好意。
183.
蘭洛換上了他标志性的黑裙子，還專門選了在袖口鑲有黑曜石的那件，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等蘭洛換好了衣服，閑不住的小王子在他收拾好的梳妝臺前面轉了幾圈，幫忙找來了一條項鏈。
一人一巫都對彼此的審美非常滿意，蘭洛揉了揉西瑞爾的頭發，跟在小王子的身後下了樓。
西瑞爾：啊！我真的好喜歡這個大姐姐！二哥加油沖！快努力把她娶回來！弟弟永遠支持你！
已經在餐桌旁坐下的布魯斯正在心裏打腹稿，即将要正式将蘭洛介紹給自己的父母了，他有些緊張。
此時的布魯斯還不知道，家裏地位最高的西瑞爾已經悄悄倒戈。
184.
等蘭洛跟西瑞爾到達餐廳的時候，家裏人已經差不多到齊了。
長桌的頂端分別坐着國王跟王後，除此之外還剩四把椅子。布魯斯坐在了他母親的右手邊，對面坐着阿奇爾。
蘭洛看了看桌上的情況，自覺坐到了布魯斯的旁邊，倒是誤打誤撞地符合了餐桌禮儀。
“母親，大哥呢？”西瑞爾坐到了蘭洛對面，沒在桌上找到那個熟悉的影子。
看上去非常慈祥的國王殿下臉肉眼可見的黑了。
雖說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但一想到寄予厚望的大兒子為了個男人搞到寝食難安，如今還硬生生把自己折騰病了，實在是讓人心氣不順。
他冷哼了一聲。
阿奇爾悄悄拽了拽弟弟：“大哥生病了。”
哦豁。這樣子也挺好，要不然今天的座位就要多出來一張了。反正大哥是相思病，見到巴澤爾估計就沒事兒了。
西瑞爾毫無心理負擔。
***
在西瑞爾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這會兒，首位上坐着的王後從蘭洛入座開，就一直在仔細打量着對方。
從下午布魯斯帶着蘭洛出現在城堡門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事實上，從知曉布魯斯踏上回家的旅程後，王後已經着手準備給他安排一場名為歡迎實則相親的舞會了。
大兒子是個成年之後就體弱多病的社交恐懼症患者，二兒子這麽多年來沒跟任何女性走的近過，三兒子看着就感覺像要孤獨終老，至于小兒子……西瑞爾自有安排。
家裏的王位總得有人繼承啊。
但她沒料到布魯斯自己帶了個女孩子回來。
王後實在是沒在她的臉上找到任何熟悉的感覺。紫發并不是一個十分常見的發色，在她的印象裏，全大陸沒有任何一家貴族的頭發是這個顏色。
但如果說是平民，也不太像。
因為某種極其特殊的原因，斯卡爾并不像看上去那麽平凡。事實上，這個低調的小國還挺富裕。但這位陌生小姐的脖子上帶着的那塊魔法石，成色即使是放在斯卡爾的國庫裏都是一等一的，如今卻随随便便戴在了脖子上當裝飾品……
難道是哪家剛出來的暴發戶？王後有了個隐晦的猜測。
“布魯斯，這位是？”她終于決定先發制人。
“她叫蘭洛，是她救了我的命。”
185.
布魯斯的回答很簡單。
事實上，布魯斯這會兒也很糾結。
他做了很多準備，打了很久的腹稿，臨到說的時候又猶豫了。
他了解自己的母親，正如自己的母親了解他。
在這個時候說出“我很喜歡她”，無疑是對蘭洛的一種逼迫。
表面上看像是一種大無畏的犧牲，我為了你敢和我的父母作對，我甚至願意為了你放棄我的繼承權，多好啊。
但實際上呢？
蘭洛并沒有答應過他的求愛，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找一個時機跟蘭洛說一句“我喜歡你”。
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僅僅只是一種自我感動。毫無準備的蘭洛會變的很難堪，母親不會允許自己愛上平民，蘭洛的處境會變得很尴尬。
但“她”做錯了什麽呢？“她”孤身一人跟着自己從霜葉森林裏出來，跟着自己一路風塵仆仆地回到家，甚至就在上午的時候還因為自己的錯誤的安排而身體不适。
僅僅只是因為自己的喜歡，就把剛剛安頓下來的“她”置于尴尬境地，這種舉動實在是令人不齒。
餐桌上的氣氛一下子就被布魯斯帶偏了。
光是“救命”二字，就足以激起一個家長全部的保護欲。
蘭洛在王後的心裏，一下子就變成了一位救命恩人。
把救命恩人請回家招待，這順理成章。
一直沉默着的國王向蘭洛誠懇地道謝，表示你可以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出來。
阿奇爾咋咋呼呼地開始向兄長探聽細節，西瑞爾看上去很難過，他甚至不顧禮儀地跑到了布魯斯的身側，努力在兄長身上找到那些曾經出現過的傷口。
是非常富有家庭溫暖的一幕。
蘭洛忽然有點不高興。
他戳了戳盤子裏作為配菜的土豆泥。
王室的夥食很好，比小七做的都好吃，可少年巫師忽然失去了胃口。
明明不是這樣子的。
明明是你說喜歡我，想娶我，我覺得你有點好玩，所以大發慈悲跟着你來了你家。
我并不缺錢，魔法師協會廢物成那樣，我随随便便賣點藥劑就可以衣食無憂。我不用依靠你也可以在大陸上過得很好。
這是偉大的巫師的施舍。
但為什麽你不願意承認？為什麽你要撒謊？
好像是我挾恩圖報一樣。
果然人類都是大屁眼子，天性涼薄，滿嘴都是謊話。
就像人類自己寫的書上說的那樣，酒話永遠當不得真。
虧我那麽信任你。
他刻意地忽略了內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點點真心和一點點悵然若失的叫嚣，低着頭繼續戳土豆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