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輩子

上輩子

駱總,你為什麽會喜歡宗聽霜?

這個問題一出來,所有人都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向南夢安。

尤其是蔣少寧……不知道為什麽,他從南夢安的語氣裏聽出來一絲,不甘?

自己跟夢安好好的,她為什麽會對另一個男人鐘情別人而感到不甘?

蔣少寧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認識到南夢安這一面。

而一旁的蔣父,則是一副全在預料中的淡定。

駱景明淡淡地、不屑地看南夢安一眼,說:“沒懂你的意思。”

南夢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面對周圍人的目光,南夢安有些懊惱,若無其事道:“沒什麽。你們挺般配的。”

宗聽霜沒理這句話,駱景明反而發自真心地笑了一下,說:“謝謝。”

幾人一塊兒入場,蔣父跟上幾步,想要跟駱景明寒暄。

蔣少寧特意落後幾步,跟南夢安站在一起。

蔣少寧對南夢安低聲說:“夢安,你剛剛……是什麽意思?”

蔣少寧這幅語氣,像是來興師問罪似的。

南夢安根本不想應付他,宗聽霜和駱景明都騎臉到了這個地步,而蔣少寧始終躲在自己和蔣父的後面,完全沒有一點兒男主角的樣子。

南夢安覺得好累。

回想之前經歷的若幹原著,其他男主大多數打順風局,但好像……也都是依賴家中産業?

不知為何,就在這一瞬間,南夢安忽然有些厭倦了。

這攻略日常什麽時候到頭呢?她要永遠維護身為“女主”的地位,然後與“男主們”相好嗎?

想到這裏,南夢安對蔣少寧的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說:“沒什麽意思。”

蔣少寧:“……”

他是在夢安臉上看到了不耐煩嗎?

南夢安的目光追随着駱景明,即便咬牙切齒的,蔣少寧卻只能失落不已。

“夢安,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南夢安說:“怎麽會呢,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不相信我嗎。”

蔣少寧:“駱景明他只是有錢了點,他根本就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只要給我時間,我也可……”

“好的。”南夢安打斷了他,臉上笑容完美而甜蜜,只是……好像并沒有詳細自己的話。

蔣少寧沒說話,看着南夢安走進了宴會場裏。

·

駱景明真的來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場,在宗聽霜和駱景明一同入場時,場內的聲音都安靜了幾秒鐘,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或藏,都望向了那兩人。

在目光的最中心,宗聽霜一切如常,姿态睥睨,完全沒有把那些人放在眼裏,自由極了。

而駱景明跟在她身邊,隐隐退後小半步,給足了宗聽霜尊重。

宗聽霜忍不住笑了一下,說:“真有意思,他們看的是我,卻是在朝你笑。”

駱景明說:“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跟無限流世界不太一樣。雖然有些無聊,但足夠輕松,不是嗎?”

這個宗聽霜倒是認可。

宗聽霜的思緒,忍不住瞟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因為種種現實原因,無法承受所以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

那些東西都沒有改變,但她已經改變了。

系統:【宿主,我能夠感受到,這個世界對你幾乎已經沒有威脅了。】

宗聽霜:【嗯。】

當年之所以流落到無限流世界中,自然也有自己的軟弱之處。

或許宗聽霜骨子裏還是存在着抗争精神,所以才會被主神注意到。

而現在,宗聽霜在無限流世界中摸爬滾打,世界觀和生命觀早已發生了改變。對現在的宗聽霜來說,只要她想,她随時能掀翻屋頂,改變一些規則。

系統:【宿主,我注意到,你現在很憤怒。你想要做些什麽嗎?】

宗聽霜:【憤怒?你大概弄錯了。】

現在的宗聽霜,對于這個世界是沒有恨的。

人類會恨一只小貓小狗嗎?

系統:【可我……感受到了一股非常強烈的毀滅欲望。】

宗聽霜沒說話,只是直視着遠處的南先生和南夫人,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她的确有很強的毀滅欲望。她也差點兒毀滅了主神。

但,那是因為恨嗎?

宗聽霜想: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我都會毀滅的。

南呈和南夫人站在盡頭,看着宗聽霜一步一步走過來。

不知為何,南夫人感覺到一種恐懼,好像宗聽霜是……一個怪物似的。

她不動聲色地向南呈身後移動了半步。

南呈:“聽霜,你來了。”

宗聽霜說:“是你邀請我來的。”

南呈說:“如果我沒記錯,這是我們第一次在這麽正式的場合見面。怎麽樣,今天是你母親的生日,你有什麽要跟她說的嗎?”

宗聽霜的目光輕輕地落在南夫人身上,南夫人不敢看她,低着看着地面。

宗聽霜:“我沒有母親。”

南呈說:“你在生氣嗎?因為我們沒有發現你被調換了,沒有及時地去找你。”

南呈笑了一下,往後撤了一步,将南夫人徹底暴露在宗聽霜面前。南呈說:“我聽說郵件的事情了,但我太忙,這件事情交給你母親處理的。如果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你得跟我們說。我們是你的血親,會永遠站在你這邊。”

宗聽霜卻完全沒有理會南呈,而是轉頭看向南夫人。

宗聽霜說:“你叫什麽名字?”

南夫人一愣,怯生生地指着自己,說:“你是在問我?”

哪有半分面對“女兒”的貴夫人模樣。

宗聽霜覺得,南夫人似乎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性格有些怯懦卑微。

或許,宗聽霜的軟弱也是來自于此?

見宗聽霜不搭理自己,南呈臉上露出很不高興的表情。南夫人看了一下,又飛快低下了頭。

南呈:“女兒在跟你說話呢,她想多了解你。”

南夫人這才說:“我叫劉玉。”

“劉玉……”宗聽霜說:“你這個名字,有多久沒用了?”

南夫人自己念起來都是如此陌生,好像那是別人的名字一樣。

宗聽霜在重複這個名字的時候,南夫人……劉玉也并沒有覺得是在說自己。

劉玉有些茫然,說:“我從小就叫這個名字。”

宗聽霜說:“你真的甘心嗎?作為南夫人生活,連自己的喜好都不能擁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根本不想讓我來參加你的生日宴吧。”

“連生日宴的來賓都不能自己決定,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

劉玉的确不想要宗聽霜來這裏——她覺得宗聽霜身上的野性太重,好像随時随地都要做些什麽似的。

哪怕宗聽霜才是她真正的女兒,但她還是更喜歡南夢安一些。溫柔、美好、純潔、無暇……南夢安簡直就是她夢想中的完美女兒。

但被宗聽霜這樣直白地點出來,劉玉的臉色還是刷地一下白了。

她悄悄地看了南呈一眼。

邀請宗聽霜來,是南呈決定的。南呈正是看中了宗聽霜身上的、劉玉讨厭的那個部分。

劉玉不敢說。

南呈:“你母親怎麽可能不想你來?自從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她一直睡不好,跟我說了好多次,要讓我們見面。”

面對南呈的信口雌黃,劉玉連連點頭。

看到這一幕,宗聽霜是有些失望的。

但她說不清,這失望來自于何處。

或許是因為……她反叛出來了,就希望劉玉也有機會?

駱景明一直沒有作聲,現在卻在宗聽霜耳邊輕輕地說:“放棄吧,你見過副本中的NPC嗎?你有想過把他們帶出去嗎。”

無限流世界一向以驚悚恐怖著稱,裏面的NPC即便吓人,也大多數都有自己苦難的地方。

在有一個副本裏,宗聽霜難得遇到了一個善良的boss,對所有玩家抱持着善意,甚至還為了玩家們與其他boss為敵。宗聽霜有所感慨,決定帶着那個NPC離開副本。

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可就在最後一刻,那個善良的boss突然決定帶着她的愛人和親人一起逃跑,從而錯過了最佳時機,甚至差點兒害死了宗聽霜。

——即便,她的愛人和親人早就站在副本那邊,處處為難玩家,犯下了數不清的罪惡。但在那個善良boss的眼裏,他們一直是她最重要的人。

在宗聽霜質問她的時候,那個善良的boss居然說:是你自己選擇要救我,但我想救我的親人。

那個副本令宗聽霜印象深刻,從那之後她深深地明白了,對于NPC而言,玩家始終是不同的,他們不可能真的跟玩家一條心。

而現在,劉玉就是那個boss——不,她甚至害怕、憎惡宗聽霜,這一點比那個boss還要疏遠。

片刻之間,宗聽霜就醒過來了。

于是眼神也變得冰冷。

南呈這才好像剛剛注意到駱景明一樣,說:“駱總,你怎麽來了?之前不是說有事?”

駱景明說:“是的,我的事情就是陪聽霜參加宴會。所以不用給我請柬——我就是個添頭。”

南呈本就處在會場中心,有許多人關注。駱景明這一表态,其他人自然也聽到了,會場裏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南呈:“駱總,看來你對我們聽霜的感情,很不一般吶。”

駱景明點點頭,微微一笑,但并不搭話——在場所有人裏,他只想跟宗聽霜一個人說話。

如果不是想要接觸南夢安,如果不是宗聽霜打算過來,他也是不會過來的。

駱景明指着不遠處,說:“那邊有花,我們去看看嗎?”

宗聽霜點點頭。

兩人再度離去。

有人迎了上來,對南呈說:“這駱總,被你家女兒拿下了?看來之後的合作,會很順利啊。”

南呈心中知道并非如此,但駱景明的聲勢不借白不借,因此微微一笑,接下了這句稱贊。

而陽臺上的兩人,卻耳聰目明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宗聽霜:“他們在拿你撐場面。”

駱景明輕輕地嗤笑一聲,說:“馬上他們就都會知道,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撐場面?不掀桌子都不錯了。

宗聽霜用略帶調笑的眼神望着駱景明,說:“是來幹什麽的?我也不知道,你好好的,為什麽要來這裏。”

駱景明扭過頭,一瞬不瞬地看向宗聽霜,眼睛裏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駱景明:“我是來給你撐場面的,你知道的。”

駱景明說得太認真,再加上陽臺上吹來的縷縷微風,還有淡淡的花香……都讓此刻變得不太一樣。

系統:【宿主,你心跳加快了。】

宗聽霜:【住嘴。】

身為異能者,宗聽霜的身體素質已經發生了很大改變。她能聽到自己心跳加快,能聽到血流的速度,能感到面頰微微發熱。

而眼前駱景明微微勾起嘴角,顯然他也感受到了這些變化。

沒有哪一刻,宗聽霜如此後悔她和駱景明都是從無限流世界來的。

見宗聽霜有些發窘,駱景明體貼地轉移了話題,問:“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麽要過來?如果僅僅是想要見南夢安,不一定要選今天。”

宗聽霜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知不知道,我原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而我離開前,就是接到了一場晚宴邀請。我沒有合适的裙子,表現也很拙劣,我在衛生間裏聽到有人嘲笑我,我憤怒地去找那個人理論,但最後只是自取其辱。”

“不久之後,我就在自己的公寓裏絕望地死去了,然後被主神拉入了無限流世界。”

宗聽霜望着駱景明,說:“我想看看,令當時的我那樣羞愧窘迫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宗聽霜的語氣平淡,沒有任何起伏。

她其實已經忘記了當時的心情,哪怕回憶起來,也只是一些片段,跟看電影一般。

但這樣平淡地說起自己的……“死亡”,還是令駱景明心中一痛。

駱景明說:“那你看清楚了嗎?到底是什麽東西。 ”

“嗯,”宗聽霜說:“只是一些無聊的東西,沒什麽大不了。”

駱景明說:“沒有東西再能傷害你了。”

駱景明的話裏帶着堅定與承諾,宗聽霜聽到了,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宗聽霜問:“你呢?你還記得你是怎麽被主神找到的嗎?”

駱景明說:“我的上輩子,沒什麽好說的。”

駱景明是真心這樣覺得的,但宗聽霜想聽,他還是費力地在記憶中找出了來龍去脈:“跟這個世界不太一樣,我生活在一個有主人的時代。每個奴隸都必須有一個主人,都必須為了主人獻上一切。”

“我的主人有很多奴隸,有一天他想要懸崖上的一朵花,派我去摘。我去了,然後死了。”

“奇怪的是,我明明摔下了懸崖,卻能飄到天空,看着我的主人。他哈哈大笑,說我摔下去的慘叫聲音不夠大,于是他讓另一個奴隸再去給他摘花。”

“奴隸的生命本應該是主人的,為了主人而死,不應該有任何怨言。但不知為何,那一刻我忽然感到特別生氣。”

“下一秒,我就在副本中了。”

這是宗聽霜第一次聽說其他人的上輩子。

“啊。我們的死亡,好像都沒有什麽意義呢。”宗聽霜說。

“這一次,我不會再那樣死去了。我已經找到了我活着的意義。”駱景明說這話的時候,一瞬不瞬地看着宗聽霜。

他作為奴隸長大,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自己的一切都是為了主人而生,生命,甚至情緒。

在剛到無限流世界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漂浮在空中看到主人在笑時産生的強烈情緒是不是對的,他只能依靠着本能活下去。

直到他遇到了宗聽霜,直到在世界樹副本中,宗聽霜把最後的果實給了他。

他才真正明白,原來,有人是在乎他的。

在乎他的命,在乎他這個人。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與無限流世界相比,這個世界是如此太平,甚至無聊。

但也是在這個世界裏,他們倆才真正跟自己和解。

不知過了多久,宗聽霜說:“南夢安找過來了。”

南夢安在會場裏,問其他人宗聽霜在哪裏。問到之後,直勾勾地往這裏走過來了。

而這一切,都被宗聽霜聽到了。

駱景明:“她好像,也是有備而來。”

南夢安的心跳、體溫、情緒,都和平常不太一樣,似乎帶着一絲戰意。

他們倆對這種戰意再熟悉不過了。

宗聽霜眯着眼睛,說:“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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