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7

chapter7

西沉的紅日将半邊天空暈染成了橘色,微冷的秋風拂過半開着的課窗,秋風倒不識字,但确是會亂翻書。

盧婷扶了扶鏡框,道:“我給了你們三天時間背滕王閣序,現在別跟我說你們還不會。我先抽背一下,抽背完就開始默寫。”

林霰原以為盧婷不會是像沈嚴那樣嚴厲的老師,卻不想她此刻說話的語氣裏亦是透着一股不容辯駁的威嚴。

滕王閣序是骈文,基本上通篇對偶。多是四字句和六字句,對得整齊。

對于林霰來說,這并不難背,比起理科,她顯然對文科更為得心應手些。

曲玥将頭埋進了課本裏,小聲念叨着:“遭了……我還沒背下來。千萬別點我……”

盧婷如炬的目光随意地掃視着,最後定格在了教室中間的方向。

“宋堯,從你開始。我說停就停,下一個人接着上一個人停頓的地方背。”

宋堯的手在書頁上反複地摩挲着,眼神飄忽不定,想着怎樣才能偷瞄一眼:“南昌故郡,洪……洪都新府……分”

高二的下學期就要進行文理的分班,班上的幾個男生早就下定決心選理科,對于文科的課都是敷衍着得過且過。

其中敷衍得最為明顯的就是許硯。只要是文科的早讀,許硯就從沒準點進過教室。對于語文要求的必背篇目,許硯更是沒有完整地背下過一篇。

因着許硯即便不怎麽學文科,他的成績也總能位列年級前二十,久而久之,老師也就懶得再過多幹涉。

宋堯同許硯玩得不錯,作為許硯的兄弟,他自然而然也承襲了不背書的習慣,對于許硯引出的不好風氣,三班的文科老師也是苦之久矣。

盧婷忍着怒意,道:“站着!下一個。”

中間的一排就這樣順過去了,有兩三個像宋堯一樣只字未背的男生正罰站着,還有幾個磕磕碰碰如江語煙那樣的,盧婷也就不再計較了。

畢竟從這一排的抽背來看,磕磕碰碰的至少還花了些時間。

盧婷恨鐵不成鋼地望着罰站着的幾個男生,雙手緊緊地攥着課本,恨不得将有滕王閣序的那片書頁撕碎,讓這群男生咽下去。

林霰用目光斜瞟了一眼許硯,他正帶着耳塞,淡定自若地寫着物理題,仿佛是個局外人,這教室裏的紛擾都與他無關。

林霰默默地将目光收了回來,投在了書頁上,在心裏默背着課文。

盧婷冷聲道:“許硯,接着江語煙停下的地方背!”

這一聲算是将整個教室裏昏沉的氣息全都喚醒了,衆人紛紛重新打起精神,想看這難得一見的好戲。

宋堯咧嘴一笑,舉手起哄道:“老師,我站着會擋住許硯!”

“你坐下!”

盧婷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實在是嚣張慣了,既然許硯算是個領頭人,她便先挫一挫許硯的銳氣,讓這群男生收斂些。

許硯坐在最後排,前排想看熱鬧的人紛紛小心翼翼地将頭扭到了後邊。

所有的目光在那一瞬都聚集到了最後排的位置上。

可許硯卻自顧自的寫着題,絲毫沒有注視到周圍聚集起的灼熱目光。

林霰小聲地在一旁提醒道:“許硯,老師叫你。”

但林霰的聲音很柔很輕,被許硯過濾着忽視掉了。

講臺上的盧婷并未看清楚許硯耳上的耳塞,以為許硯是在故意挑釁課堂:“許硯!”

林霰抿了抿唇,伸出手在許硯的桌上敲了兩下。白皙而荦确的指骨輕扣在木桌上,發出悶重的聲響,許硯一怔。

許硯将耳蝸裏的塞子取了出來,不明所以地望着林霰:“下課了?”

林霰輕咳了兩聲,低聲提醒道:“老師叫你起來背課文,背到酌貪泉而覺爽了,下一句是處涸轍以猶歡。”

許硯點了點頭,将手上的物理書頁合上,迅速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盧婷早就看到了林霰提醒了舉動,冷笑了一聲,道:“接着剛剛的那段背。”

林霰将頭垂在書頁裏,聲音也壓得更低:“北海雖賒,扶搖可接……”

許硯不再跟着她繼續念下去,而是筆挺地站着,毫不掩飾地說道:“抱歉老師,我沒背。”

林霰将頭垂得更低了,耳朵驀得發紅。她總控制不住地替人尴尬,偏偏當事人能如此理直氣壯。

盧婷氣極,平複了一下情緒,道:“你沒背?那讓你的同桌來幫幫你吧,她似乎很是熱心。”

林霰垂着的頭緩緩擡起,慢慢地站了起來,接着背了下去:“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盧婷拍了拍桌子,掃了一眼牆上懸挂着的時鐘:“停!再過幾天就要月考了,桑榆非晚,現在開始努力也不至于到時候默寫一分沒有。無論是誰,只要默寫那一欄空白,就給我把課本抄寫十遍!”

盧婷見如今的情形,估計默寫了也不乏有打小抄作弊的。盧婷只得清了清嗓子,翻開課本繼續講下一篇課文。

林霰抿了抿唇,将頭垂了下去,顯然她這次的罰站是被許硯牽連的,也只能認栽了。

許硯斜眼看她,唇邊溢出了幾許笑意,又不自覺地往她的位置那靠了靠,淡聲道:“帶我看一點。”

林霰攥着書頁的手驟然一緊,将課本往他的方向挪了挪,站着的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顫。

許硯的手抵在課本上,目光似是停駐在書頁,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你叫什麽名字?”

林霰微微一愣,想起她自我介紹的時候,許硯還在睡覺,自然不記得她的名字。

“林霰……”

許硯點了點頭,掀了掀書頁,道:“霰字怎麽寫?”

林霰将課本往後輕翻着,最後停駐在了《春江花月夜》的那一頁。

纖細如柔荑的指節劃過書頁靠上的兩句詩,如泠玉般沉冷的嗓音被她壓得極低:“月照花林皆似霰。”

霰,是在下雪時出現的軟雹。

松脆而易碎。

他點着頭,低聲道:“嗯,很好聽。”

許硯的指尖正要觸上那行詩的一瞬,林霰迅速将手指縮了回來,像是觸到了灼燙的焰火般措然。

“林霰……林霰。”

他念她名字的一瞬,她的心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霎時穿透了寒冰築成的軟雹,流轉在她的心尖。

——

曲玥抱着陳桃,眉頭緊鎖,全然沒了往日的張揚爛漫:“桃桃,我要是月考考砸了怎麽辦?你是不是就要離我而去了……”

陳桃嘆了口氣,拍了拍曲玥的肩:“所以讓你好好複習,還有幾門呢,還有希望。”

林霰抱着複習資料,趁着休息的間隙迅速翻看着,臨時總要抱一抱佛腳的。

她也是剛剛才知道,三班的座位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定期流動。

每月一次小考,根據班內的成績排名,可以選擇座位的前後以及自己的同桌。

這就意味着,她和許硯或許就只能再做這幾日的同桌了……

她聽說許硯之前幾次都是班上的第一,他每回都選最後一排的位置,而且從不選同桌。

或許,他只喜歡一個人坐,她已經不知趣地打擾他許久了。

林霰抿了抿唇,雙手扶住了太陽穴,強制自己不再去想這些,當務之急是要複習好剩下的科目。

宋堯摟着許硯的肩,手上拿着滿當當的水瓶,似是和許硯剛灌完水:“哥們,你可一定要保住你第一的位置。咱們班長高婧可是一直在你後頭窮追不舍,你可千萬要守身如玉……”

林霰握着筆的手微微一頓。

高婧是高二三班的班長,她的成績一直穩定在班級前五,大多數時候都是被許硯壓了一頭,落到第二。

林霰跟高婧的接觸不多,只知道她長得好看,對自己的要求很高,無論是言談還是舉止,都透着一股淑女的風範。

只是曲玥似是不怎麽喜歡高婧,總覺得她身上透着一股精致利己主義的氣息,讓曲玥很不舒服。

許硯白了宋堯一眼,淡淡道:“不會用成語就別用,顯得你更沒文化。”

宋堯錘了一下許硯的肩,打趣道:“說得好像你有文化一樣……語文卷上的默寫題你寫了沒?一句都默不出來是要抄書的……”

許硯将水杯放到了桌上,挑了挑眉道:“操心操心你自己。”

宋堯自覺無趣,拎着水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下一門考試要用的文具。

林霰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分鐘就要去考場了,下一門是歷史,她還算擅長。

前面的幾門理科,她都沒什麽把握。如果僅剩的幾門文科,她不能發揮好的話,這次月考的成績就懸了。

林霰的臉上實在擠不出笑來,緊鎖着的眉蹙在一起,久久不能舒展。

許硯似是注視到她的異樣,從兜裏掏出了一塊奶糖,放到她的面前:“吃顆糖,就好了。”

林霰盯着眼前這顆奶糖,怔然了許久。

居然還是大白兔奶糖。

奶糖一向是用來哄小孩子的玩意,她十歲以後就不吃奶糖了。

今天之前,她無論如何也不信高冷學神的口袋裏竟然會随身攜帶大白兔奶糖。

大概就像是灰狼的兜裏藏了胡蘿蔔。

林霰望着他那雙流轉着秋波的桃花眼,忍不住道:“許硯,你從前不知道你……”

許硯眼眸微擡,好奇道:“不知道我什麽?”

林霰的聲音低低的,沒什麽底氣:“幼稚……”

“叮——”

林霰迅速收拾好了東西,将桌上的糖裝到了兜裏,來不及再同許硯說話,急慌慌地奔向了考場。

許硯的下颌微微揚起,望着林霰遠去的背影,輕笑道:“說我幼稚,糖裝兜裏的動作倒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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