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19

窗外的細雪澄靜而無暇,墜在竹枝松葉上,發出稀疏的聲響。冬風絞着寒雪,紛紛揚揚,頃刻間天地一色,風雪彌漫成朦胧的薄霧。

少年就立于窗外的青松樹下,玉色的雪花搖墜而下,輕落在他的肩頭,構成了這幅清冷的冬日雪景圖。

林霰将窗子推開,料峭的寒風瞬時湧了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外面還在下雪,他穿得那麽單薄,不冷嗎?

真是個笨蛋。

“新年快樂!”許硯仰着頭,笑着向她喊道。

許硯的唇畔上揚,微彎的弧度似是夜空中一輪皎潔的上弦月。潋滟的桃花眸覆上了一層冰瑩的霜雪,是清冷中的溫潤。

因為距離太遠,林霰沒有聽清許硯說了什麽,但還是通過他的口型讀懂了他想說的話——是新年祝福、獨屬她的新年祝福。

林霰将頭探出窗子,頂着寒風,對着許硯的方向一字一句地喊道:“許硯、新、年、快、樂!”

她的聲音很快湮沒在窗外的寒風裏,她也不知道許硯到底聽清了沒有。

但她還是想大聲地對他說一句:新年快樂。

如霜霰般明澈的笑自她的唇畔漾開,極淺極淡,卻是清甜。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叩門聲,大概是季晚寧聽見了屋內的動靜。

“霰霰,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林霰聽到聲音,迅速地拉合着窗子。

還是慢了一步,沒來得及拉上。

窗縫也沒有關嚴實,有幾縷寒風漏了進來。

季晚寧有些驚詫,指了指窗子,“窗外有什麽嗎?快把窗戶關好,當心着涼。”

林霰将窗子猛得拉緊,又伸手去拉窗簾,倉皇無措的系列動作反倒更顯心虛。

“沒、沒……什麽也沒。”林霰有些緊張,又覺得這樣說沒什麽說服力,補充道:“窗外的雪景挺好看的……”

林霰愣愣地站在簾子外,一步也沒有挪動。

她顯然不想讓人靠近簾子,也不想讓人拉開簾子看到那窗外的“雪景。”

季晚寧挑了挑眉,意會地笑了:“看來是只能獨享的景色,那我就不奪林霰妹妹的‘所愛’了。要不要去客廳吃點水果?”

林霰的臉頰倏得發燙,連帶着耳尖也泛起了微紅。透亮的眼眸也變得無措起來,避開了季晚寧玩笑的目光,讪讪地低垂着。

獨、享。

這兩個字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像是兩根輕柔的羽毛掃過心尖,酥麻中的癢。

她能聽見心髒怦動的聲音,燃動的火苗就快要将她灼燒,發瘋的燥熱在蔓延。

那一瞬,所有的理智都被抛之腦後。

她只想快點、快點見到他。

她想當面祝他一句:新年快樂。

立刻。

“不、不了……晚寧姐,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林霰套上了那件勃艮第紅的羊絨風衣,對着鏡子調好了貝雷帽的角度。

“這麽晚了,是有什麽事嗎?”

林霰取出了盒子裏的香氛,敷衍道:“沒什麽事、我去找同學……”

如果在身上沾一些starlight的香氛,會不會更好?清新淡雅的雪松香,似乎很合今夜的景致。

季晚寧無奈地搖搖頭,揮了揮香氛,替她熏染在袖口:“快去吧,早些回來,別讓你哥擔心。”

林霰又理了理鬓邊的碎發,換上長靴,然後快步走下了樓梯。

“你又輸了,再罰一杯!”

“換個別的玩吧,總不能總打掼蛋玩?”

“那你還想玩什麽啊?橋牌?那你更玩不過林澄了……”

客廳的喧鬧聲還在繼續,林霰下樓的時候聲音很輕,但林澄還是注意到了。

林澄的臉頰有些紅,看上去喝了不少酒,“霰霰,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林霰順帶着向客廳的賓客打了個招呼,:“我出去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哥,你別擔心。”

“這麽晚了,到底有什麽事?”

林澄旁邊的男生搖搖頭,打斷道:“我說林大少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只許你在這開party,不許妹妹除夕有約啊?”

“妹妹,你快去吧,我幫你拖着你哥,絕不讓她打攪你約會!”

哪有什麽約會……

她只是想當面送他一個新年祝福而已。

林霰本想解釋,但見林澄和他朋友都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這個時候就算解釋也沒有用。

還是等回來再說吧。

從前,她一直以為許硯很聰明。

課上的物理題他一學就會、體育場上他是最亮眼的那個、宋堯研究了一周的游戲,他剛玩就能通關。

她以為,自己很笨。

老師講了不下三遍的物理題,她還是聽不懂、只能坐在看臺上編加油稿、游戲什麽的一竅不通。

但當許硯連把傘都不撐、帽子也沒戴,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雪地裏的時候,她覺得許硯才是那個笨蛋。

她很難将記憶裏那個聰明、從容、高嶺之上的學神與雪地裏的笨蛋聯系到一塊。

但她又想,如果他能一直是笨蛋該多好。

這樣,她就能和他永遠這樣近、近在咫尺。

她是真的、喜歡他。

是很喜歡,是他從不曾知道的喜歡。

“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還傘。”

林霰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問道:“那傘呢?”

許硯理直氣壯地回道:“到這了才發現忘帶了。”

林霰又氣又笑,最後無奈地搖搖頭,“許硯,新年快樂。”

冷冽的風将她的鼻尖凍得有些紅,奇怪的是,眼眶竟也随着微微泛紅。

她終于可以站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吹風,一起淋雪,然後送出一句新年的祝福。

她告訴自己,這樣就已足夠。

本不該再有任何奢望。

許硯伸手拂去她肩頭的落雪,笑望着她,“新年快樂,同桌。”

她不該有所期待。

她本就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同桌而已。

除夕的她收到了很多份祝福,但只有現在的這一句,能撥動她心上的弦律。

可注定,只會是單弦之音。

僅是她一個人的弦。

林霰呼出一口熱氣,故作輕松地打趣道:“我還以為許神的除夕夜,一定會忙碌得沒空群發祝福,為什麽會閑到吹風淋雪?”

許硯指了指旁邊的雪地,“有沒有興趣放煙花?”雪地上擺了幾簇不起眼的煙花棒。

“在這裏?”

這裏是A市有名的別墅區,獨幢獨戶、視野寬闊,但也是出了名的僻靜,似乎熱鬧的煙火氣本就與它格格不入。

即便是除夕的夜晚,這裏也是一貫的冷清。如果在這裏放煙花,定然也是熱鬧全無,索然無味。

許硯搖搖頭,将地上的煙花棒撿了起來:“不是,帶你去個地方。”

新年的公交早早地停運了,許硯好不容易打到一輛出租車,帶她去有“年味”的地方。

出租車穿過僻靜的別墅區,悠然駛向鬧市。

她終于聽見了久違的鞭炮聲,看見了高高挂起的紅色燈籠,聞見了爆竹燃放時散發出的煙火氣味。

鬧市的街頭人聲嘈雜,語笑喧阗。有兩個可愛的孩童聚在大人的身側,鬧着去夠大人手裏的煙火。

越夠不到就越着急,最後惱羞成怒地繞着煙花滿圈跑。

林霰頓了頓,問道:“除夕……你沒和家人在一起嗎?”

“我本來是要和我媽一起吃年夜飯的,後來醫院有急診,她就趕回醫院了。”

許硯眼中有一閃而過的落寞,本消逝得極快,卻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林霰笑了笑,安慰許硯道:“沒關系……看在同桌的面子上,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放煙花吧!”

也許,只做同桌也不錯。

至少還可以正大光明地陪他放煙花。

他們借別人的打火機,點燃了煙花棒。

一簇簇的煙花棒彙合在她的手中,星子般的光瞬時綻放。那一刻,她好似真的抓住了獨屬于他們的絢爛。

“怦——”幾道弧線劃破天際,在夜空中綻出各色的明花。流光溢彩的星光稍縱即逝,一如永不複返的青春。

蒼穹之上的火樹與銀花,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晝般明亮,無數的金雨散落下來,締結了一場夢幻的绮夢。

震耳欲聾的爆竹聲綿綿不絕,她和少年站在煙花下,看彩色的精靈在蒼穹之上飛舞,聽清脆的煙花聲墜入塵埃。

她大聲地喊着:“許硯,新年快樂、以後的每一天、都要像今天一樣快樂。”

吵鬧的爆竹聲可以掩蓋她的聒噪,也可以掩蓋她深掩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歡。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她說,以後的每一天,就算沒有我。

你也要、永遠開心。

“叮——咚。”

高懸在鬧市商樓上的大鐘在零點的時刻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向衆人宣告着新年的到來。

鬧市的人煙漸漸散去,一輛盛着糖炒栗子的小推車孤零地立于街道旁。

老板娘凍得有些發抖,塞了塞棉襖上的衣領,“小姑娘,要不要來點糖炒栗子?很甜的,冬天吃栗子會暖和不少。”

推車裏的栗子被賣的差不多了,只剩了四五斤的樣子。

許硯望了一眼推車裏的栗子,淡淡道:“我們都要了,謝謝。”

“好、好、我這就給你裝。”老板娘拿着鏟勺的手凍得烏紫,似是随時就會開裂。

林霰本還想說些什麽,她抿抿唇,最終笑着說了句:“阿姨,新年快樂!”

許硯細心地将栗子剝開,遞到她的手中。

“甜嗎?”

林霰還沒吃,就不假思索地答道:“甜。”

“許硯,你這麽貼心,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以為你喜歡我。”

許硯一怔,沒有說話。

或許是因為被煙花熏的,又或許是被栗子燙的,她的眼眶有些紅。

在他注意不到的時候,她輕輕拭去了眼角不慎滾落的兩滴淚珠。

“不過沒關系,我知道,我們是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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