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30
“許硯,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月光,或是月照花林時的霜霰……”
“許硯,如果你沒辦法回應我也沒關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就連情書也寫得文绉绉的,也不害臊。”
“聽說林霰是從我們市有名的私立中學轉來的,因為她好像、好像是私生女,你懂的就是那種……不檢點女人生的。”
林霰回到教室的時候,幾個男生圍坐在講臺上,後面站滿了圍觀的人群,有男生也有女生。
臺上的男生聲情并茂地朗誦着。
朗誦的內容就是她給許硯寫的那封情書。
她怔愣在原地,所有人的目光瞬時投放在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揶揄,有嘲弄,有好奇,甚至還有同情。
她将情書塞到許硯課桌裏的時候,她也想過會被許硯拒絕,想過他們可能連同桌也做不成。
但她沒有想過,會是這樣一番情形。
顏面掃地、羞愧難當。
原來,她用深掩的愛意與全部的自尊孤注一擲,換來的也只不過是別人的羞辱與踐踏。
為首的男生起哄地揶揄道:“原來我們一向清高的語文課代表也不能免俗啊?還不是上趕着去倒貼學神。”
男生從座位上站起來,将她的情書舉起,放在高處挑釁地揮舞着。
旁邊的幾個男生争搶着去夠,想要一睹為快:“給我看看!給我看看!”
“人就在這,你還看情書做什麽?你讓我們的語文課代表,聲情并茂地念給許硯聽啊!”
男生指了指門的方向,許硯就站在那裏。
林霰望着他,潋滟的杏眸裏盈滿了淚光。
她灰白的嘴唇,微顫了顫,像是兩片輕薄的柳葉,在秋風裏瑟瑟着發抖。
許硯,你怎麽可以?
你怎麽可以利用我的喜歡,去滿足你高傲的虛榮心。
這封情書是被她親手塞進許硯書桌的,除了許硯,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秘密,并将它公之于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臉很燙,不用看也知道它此刻會有多紅,是螃蟹在陽光下曝曬,最終被蒸熟時的紅。
強烈的屈辱感像浩蕩的潮水滾滾襲來,她的心髒像是被蟹鉗夾住,劇烈的疼痛讓她忘記了呼吸。
“課代表,你倒是念啊?你要是不念的話,我就幫你念咯!”
過往的十八年,她從沒有這樣狼狽過。
因為她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喜歡。
她突然感覺很累,喜歡一個人好辛苦,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最終也只是淪為別人的笑柄。
那封矯情的情書已經消耗掉她所有的勇氣了。
林霰揉了揉發紅的眼眶,努力地想要将淚珠擠回去。
就算要哭,也不能是現在。
她不會當着所有人的面哭,宣告自己是個輸不起的膽小鬼。
林霰故作輕松地彎了彎唇角,擠出一個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笑容。
起哄的男生被她驚得一愣,眼望着她從容淡定地搶過手裏的藍色信紙。
林霰用手順了順皺巴巴的信紙,似乎這樣,就能撫平她心上的褶皺。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衆人的矚目下,走到了許硯的面前。
“許硯,我原來想跟你說:我可不可以做你的月光?或是月照花林時的霜霰。”
她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還有所剩無幾的勇氣。
她本來以為,她說不出口。
但所有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話,等着看她窘迫、羞愧、可憐的樣子。
她不能退縮,她偏要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給自己争回最後的顏面。
當她真的說出口的時候,是她真正決定放下的時候,原來也沒有那麽難。
“但是許硯,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剛剛的告白,是從前的林霰想對許硯說的。
既然喜歡這樣累,那她就不要喜歡了。
林霰晃了晃手中的藍色信紙,撫過上面淺淡的墨痕,頓挫有力的筆畫。
她知道他最喜歡淺藍色,所以在草稿紙上寫了無數遍的初稿,最後謄到了淺藍色信紙上。
這封信裏的每一個字,都藏着她小心翼翼,懸墜着的真心。
他卻将它棄若敝履,視如草芥。
她昂着頭,走出了教室。
直到走出校門的那一瞬,微酸的眼眶裏終于湧出了冰涼的液體。
林霰伸手想要拭去,卻發現她無論怎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都沒有用。
冰涼的液體一直在流,像是那個月連綿不斷的秋雨,絞不斷的愁絲。
她和他的青春,至此完結。
确切的說,那天是他們高中時代的最後一次見面。
——
“語煙,你聽說林霰和許硯的事了嗎?林霰似乎要轉學了……”
江語煙站在教室最後出黑板報,和許硯離得很近。
江語煙偷偷地看了一眼許硯,确認他還在做題,小聲回:“嗯,我聽說了。”
“哎,要我我也待不下去,她也不害臊,丢死人了都。”
“但是啊,我們和人家确實沒得比。語煙,以前林霰和你走得近,你知不知道她家裏的事情啊?”
江語煙搖了搖頭,一不小心折斷了一支粉筆。
“林霰以前在我們市一所私立高中上學,那可是有名的貴族學校,裏面的學生可都是非富即貴。”
“但是據說林霰的身世不明不白的,她不是他爸親生的,她還有個哥哥,弄得像童養媳一樣……這樣家庭出來的女孩子,難怪一點廉恥心都沒有。”
江語煙轉頭的一瞬,看見許硯的筆頓在了書頁上,似乎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你說誰沒有廉恥心?是你沒有教養,還是說你讀的書都喂到狗肚子裏了?”
江語煙順着說話的方向望去,她見過說話的男人,是在曲玥生日會結束的時候。
他是林澄,是林霰的哥哥。
林澄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到這個明顯比他們要大上幾歲的俊俏哥哥身上。
林澄對于高中年紀的女生來說有一種獨特的魅力。他的年紀比她們要大幾歲,這樣的沉穩剛剛好,不會因為太大而失去少年感。
因為這樣,所有人都忍不住多看了林澄幾眼。
正因這幾眼,他們看出林澄和林霰不屬于同一個體系,一點也不相像。
對于之前聽起來似真似假的傳言,他們心中的天秤已經偏向了真的一方。
“你是許硯?”林澄的手撐在林霰的課桌上,猛地翻開了許硯的課本。
許硯的課本上沒有寫名字,但是林澄還是憑直覺認出了他。
許硯将課本合上,擡眸道:“你是……?”
林澄冷笑了一聲,熟稔地坐到了林霰的位置上,将桌洞裏的課本全部取到了課桌上。
“我叫林澄,我是林霰的哥哥,但是剛剛你們也說了,不是親哥哥。”
林澄環顧了一眼四周七零八散的人,道:“林霰是我妹妹,她十歲那年,就被我們家收養了。你們懂收養的意思嗎?合法、合規。”
“如果還有誰亂傳謠言,我會讓我的律師收集證據,然後起訴。畢竟,你們應該也到十八歲了,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這些流言蜚語,林霰在家裏絕口不提,當林澄今天親耳聽到,才知道這個年紀的學生竟能對一個不相熟女生懷有如此大的惡意。
他們或許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也不知道事情的源頭從哪傳起,也不關心孰真孰假。
只是将八卦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将議論別人的私事作為自己的樂趣所在。
或許是因為他剛剛的話很有威懾力,周遭的學生紛紛避開了他的目光,各做各事。
“你,出來一下。”林澄敲了敲許硯的桌子。
許硯帶着林澄繞到了一個閑置的雜物室裏,周圍很安靜,很适合說一些私密的話。
許硯抿了抿唇,問:“林霰她……她還會回來嗎?”
即便他早已知道答案,但他還抱有一絲希冀。
他希冀她能夠回來,重新做回她的同桌,然後聽他解釋這些離譜的誤會。
“她不會回來。許硯,我從沒見過我妹妹哭着向我求什麽。”
“她哭着央求我,讓她轉學,她不想留在這裏。”
他的妹妹,一直都是最堅強的那個。
林霰跑步難受到暈倒的時候,沒有哭;宴會上被俞楚熙奚落的時候,沒有哭。
但是,她卻因為許硯哭了。
林澄沒辦法理解,但他讨厭許硯,讨厭這個讓她妹妹難受哭泣的男人。
許硯的心很痛,尤其是知道她痛的時候:“對不起……但那是誤會,可不可以帶我去見她,我可以解釋。”
林澄冷淡地拒絕他,語氣裏是不加掩飾的嫌惡:“沒這個必要。從今以後,從我妹妹的面前消失。”
許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教室。
他開始想象,想象她被當衆羞辱的時候是怎樣的絕望。
想象她被逼當衆念表白信的時候是怎樣的決絕。
想象她一個人跑出學校的時候又是怎樣的難受。
如果他早知道,她曾這樣的喜歡過他。
他一定不舍得,讓她受傷。
許硯将課本翻到了《春江花月夜》。
纏滿了膠布的藍色信紙安穩地躺在書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