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記得你(5)
我記得你(5)
外婆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撫摸着林風夏的手掉到了床上,嘆了一口氣後決定不再隐瞞,隐晦的說道:“要是我們夏夏是個男孩子就好了。”
說完,外婆立馬轉換了另一個話題,說了很多,什麽剛剛誰來看過她,什麽家裏的雞下了很多蛋,老梧桐縫生般長了好多嫩芽……
林風夏都沒能聽得下去,她的腦海中一直重現着:要是我們夏夏是個男孩子就好了。
小的時候她總覺得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自己的爸爸媽媽,她把自己定為一個罪人,自責了幾年,直到她發現外婆一直在撒謊,她爸爸媽媽并沒有死時她又覺得是自己太不文靜聽話了才會被嫌棄。
知道這事的第二天,才十一歲的她包攬了家裏所有的家務,還會和幫外婆一起做衣服和飾品到街上去買,被表哥欺負了也是一聲不吭,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再次被抛棄。
可是他們不是嫌棄她不聽話不優秀,而是嫌棄她不是個男孩子……
這可讓她怎麽辦啊。
她只是個想得到爸爸媽媽愛的女娃子……
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下的同時,她的心也被燙出一個洞,火辣辣的疼卻總讓她有一種空虛感,她哭着問外婆,“如果夏夏是個男孩子的話,小的時候外婆會不會也給夏夏夾肉,會不會給夏夏做漂亮衣服,會不會把生病的夏夏送去醫院……”
外婆沒有回話。
林風夏壓抑了太久,能說就很想把一切都說幹淨,“可是表姐也是個女孩子,她卻能得到外婆的偏愛,所以後來我能得到那些漂亮衣服和吃到好吃的東西只是因為我的這顆心髒對不對,外婆也把我當成表姐了對不對……”
“對不起,外婆真的對不起你夏夏,都怪我,怪我總把你媽媽的離開和不幸福怪罪在你身上,可我卻忘了,夏夏也是個需要被愛的可憐娃娃……”
說着說着祖孫兩就抱頭痛哭,林風夏平複着心情,良久就開始安慰外婆,外婆也答應着林風夏,等她高考完就帶她去見見狠心的爸媽。
林風夏說好。
總該去見見的,這樣以後再夢到他們就能看清臉了。
這時,病房闖進一個身影,最先看到江喬木的是外婆,她對着林風夏解釋道:“夏夏,剛剛灣灣來過,她說是江喬木同學幫了你,你快謝謝人家。”
林風夏傷的很重,腦袋包着紗布,脖子上還有青紫色的勒痕,小臉很是浮腫,她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天花板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江喬木的名字,她緩緩扭頭看向病房外,已經哭幹的眼眶再次包含汪水,對上愣在門口并往裏看的江喬木,扯出一個非常難看的微笑。
他已經認不出她了。
不管是五十歲的他還是十八歲的他,都認不出來了。
外婆見兩個愣着的人應該有許多話要講,起身走向房外,在經過江喬木的身旁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謝謝,并讓兩人慢慢聊。
江喬木的視線被眼水弄得氤氲模糊,至今他都不知道當時他是怎麽走到林風夏的病床前,他俯身用自帶的帕子擦拭她的眼角。
瞬間兩個人都說不出話來,良久林風夏微動着嘴唇,“江喬木,你怎麽一直被打啊,成績太好會被打,長得太好看會被打,被人喜歡要被打,你明明是個男孩子,為什麽大人們還是不喜歡你啊……”
“你跟人打架……”少女氣若柳絮,“你因為我跟別人打架,你爸會不會打你,你爺爺會不會又把你關進小黑屋不讓你吃飯啊……這十幾年你是這麽過來的……你疼不疼啊……”
“不疼……吃到夏夏送的西瓜就不疼了……真的就不疼了……真的。”
江喬木的聲音比他的手還要顫抖。
林風夏一頓,漸漸地伸手,花光了所有的力氣,最後終于觸碰到了那張很遠很遠的臉,在觸碰到他眼角的淚珠的那一秒,心頭一震,兒時的記憶恍突兀般出現,嗓子已經哽咽得不行,每說一句都得疼幾秒。
“原來我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女孩……那個女孩不是表姐而是我林風夏……”知道這件事應該是她這晦暗的一天中最後一點皎潔,“喬木哥哥,吃西瓜真的就不疼了嗎?”
“嗯。”
“那我今年夏天一定要吃好多好多的西瓜,還要吃最甜的。”
“好,我答應你,今年夏天我一定給你買最甜的西瓜。”江喬木撫摸她的頭溫柔地說道,下一秒似乎想起了什麽,又開口說道:“林風夏,我們一起跑吧。”
林風夏不明白江喬木說的跑是什麽意思,眉頭微皺,問:“跑去哪?”
“跑去一個沒有大人的地方,一個只有我們兩個小大人的世界。”
江喬木等不了了,他必須馬上把林風夏帶離這裏,可對方卻搖搖頭,說:“我很喜歡這裏,我喜歡在學校裏念書,喜歡班裏的同學和老師,你幫我把那些人都趕走好不好,只留老師和同學還有外婆在就好。”
“我答應你,但是你也一定要答應我,如果以後我變得冷漠了你一定要來找我,一定不要怕我,還有就是你一定要乖乖的等我。”
“好。”
江喬木沒有和林風夏聊太多,因為病人需要休息,他跟門外的外婆說了一聲之後拐了個彎走進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裏詢問了林風夏的情況,醫生說林風夏的心髒開始出現了術後排斥必須呆在醫院裏觀察和治療。
聊了好一會兒,天空已經漸漸放明,江喬木又折回病房,這時白舒雅和林遠志也從警局回來,就連林澄這個人也呆在病房裏,他們在虛僞的關心着林風夏。
林澄甚至還當場念了什麽承諾書,保證着以後再也不欺負自己的妹妹,江喬木太陽穴直突,皺着眉頭陰沉着臉路過林澄,走到外婆面前禮貌地小鞠一躬後認真地說道:“醫生說林風夏同學的心髒出現了排斥,現在需要住院查看。”
外婆明顯知道了這件事,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眯着眼休息的林風夏,說:“等她醒了我跟她商量商量。”
一想到住院要好那麽多錢,白舒雅第一個不樂意,陰陽怪氣地說道:“這家裏也沒有一個人有正經工作的,哪有那麽多錢讓她住院啊,我看直接休學在家休息得了。”
話音一落,原本閉着眼睛的林風夏突然睜開眼睛,她看到林澄的那一秒,心髒驟停,白天的那一幕如電影般在她的腦海裏放映,好在她的餘光裏站着一個讓她很有安全感的身影,良久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舅媽,我不住院了,我想上完最後一個學期,可以嗎?”
白舒雅沒有回應,她又看向外婆,“外婆,我能不能繼續去學校啊,等我以後賺錢了我會還給您和舅媽的。”
“傻孩子,說什麽還不還的,你先好好休息,等身體好一些了就可以繼續去學校了,等你高考完了咱們再住院好不好,外婆就算是拼死這身老骨頭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好。”
白舒雅夫婦還等着那房産證,所以對這件事也沒有再說什麽。
林風夏想再看一眼江喬木,可以轉頭卻見不到他的蹤影。
已經是淩晨三點,東方開始泛白,早作的餐店已經開始生起炊煙,呦呵聲也漸漸浮起,江喬木随便找了一家早餐店點了一份小籠包和一碗白米粥。
要不要住院那都是別人的家事,作為一個外人,他不好幹涉什麽,只是他很怕林澄這種經常因為情緒而施暴的人會再一次欺負林風夏,如果那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在家怎麽辦,如果他不能及時救她怎麽辦?
千愁萬緒讓他一直咽不下在嘴裏咀嚼好久的小籠包,暗中生計後放下筷子就往家裏跑去。
這次是江喬木搬走之後第一次主動回到別墅裏。
江宇宸好像是出去應酬了,而他的小兒子被他媽媽帶着去逛商場,所以現在家裏只有江老爺子一個人,因為是獨棟的別墅,所以帶有着小型的花園,江老爺子正在澆花,很是悠閑。
江喬木的到來像是被某人算計好的。
僅僅只是腳踩在草地上的聲音,江喬木就被認了出來,江老爺子只是輕微歪了一下臉,沒有主動說話。
“爺爺……”江喬木走到江老爺子身後五米的地方,喊了聲。
江老爺子又開始低頭澆着生長得極其豔美的玫瑰花,一雙修長的手保養的極好,剪裁合身的西裝顯得他格外的風度翩翩,就連他頭上的白發也讓人覺得他比同齡人年輕許多。
“主動回來一次,是有什麽事求我嗎?”江老爺子口氣不耐煩,但又有種勝利之感,江喬木聽在耳裏,甚至覺得有時候他的态度真的和面前這個老頭如出一轍。
“我想求爺爺一件事。”江喬木平靜地開口。
江老爺子放下手中的澆水壺,轉身語氣異常的平穩,說:“說說看。”
“我想讓林澄進江氏工作。”
只有讓危險遠離,才能保證林風夏的安全。
“林澄?”作為一位資深的職場老人,自己的孫子出事他當然會第一時間去調查對方是個什麽人,“把因為多次施暴而被辭退的人招到公司裏是傻子才會幹的事,你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江喬木頓了一秒,向前走了一秒,說:“他敢當衆毆打自己的表妹造成重傷,如果他繼續在家裏待着,那我同學很有可能被他打死的,所以我想求求爺爺,讓他進江氏幾個月,等我同學高考完你再辭退他也行。”
話音一落,江老爺子走到他面前,狠狠甩了一巴掌在他臉上,“你是談戀愛談糊塗了嗎,那種人招到公司裏就是一個禍害,你覺得我會讓那種犯罪分子塞進我的公司裏,我告訴你江喬木,我把你送到長清鎮就是為了讓你好好學習以後好繼承公司的,你要是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我就安排人把你送去美國讓你看看你的媽媽是怎麽讨好那些洋鬼子的。”
江喬木的頭越來越低,他心中明白江老爺子是把利益看得比人情甚至生命還重的人,怎麽可能答應這荒唐事。
“如果爺爺能答應我這件事,我願意接手公司,以後的事我也全都遵從爺爺的安排……”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