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少年對他的這句贊賞沒反應,硬要說的話,可能也就是皺了下眉。

好像沒什麽高興的模樣。

不過也是,洛梓昱總是不喜歡被人這麽壓制着的。

很難說先被人壓着,少年剛剛是煩躁多一點還是生氣多一點。

到底少年的性子向來是那樣別扭的,或許最後稍微有點正向方面的情緒也不會表現出來。

霍驚樊看着少年這模樣,那帶着很明顯的贊許意味的笑也斂了,只是繼續道。

“那麽我們現在換下一個吧。”

少年這次警惕心昭然已經提高到了頂峰,而且現在也沒站在床沿了,現下霍驚樊要像之前那樣步步緊逼迫近,直接實行壓制恐怕有點困難。

而如果是門或者桌子,說實話,雖然有差不多的經歷,但只是作為“教學”的話他并不想太硌到少年。

所以颀長身影此刻只是靠在書桌邊,嘆了口氣,銳深的眉眼這時候也顯出一點無奈,他修-長的五指微微張開,略握了一下少年的手腕,不過也一觸即離。

“我知道剛剛那類舉動會讓你比較……生氣,但是實際上的情況應該比這時候更猝不及防,更突兀,更不講道理。我沒法不說,這樣的話我們能繼續?”

少年側頭看他一眼。

饒是這時候,少年視線也總是在別扭中帶着一點……讓霍驚樊上颚的犬齒略微發癢的觀感。

少年顏色淺淡的唇瓣緊閉,烏眸就那樣冷淡又不含其餘情緒地看過來。

看起來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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颀長身影說不上來,但他确定自己身體的某部分獸化特征似乎在蠢蠢欲動。

他閉了閉眼,那一向維持得不錯的克制訓練此刻起了作用。

少年沒有說話,烏眸轉回垂下似乎在思索,可即使是這種短暫的情态,這一段時刻間也分外引人。

颀長身影并沒有很多時候和少年單獨相處,如果是學校,教室裏就不必提了,除了之前少年主動在那個運動會前走過來“挑釁”那次算得上一種交流,即使是體育課作為臨時搭檔組的時候,周圍大部分有學生環繞,體育教師也在不遠處,雖然在這種情形下少年已經很折磨人。

在走廊上偶爾因為事情等待少年時,交流也很簡短,而且兩人都沒有停下來單獨說更久的意圖。

排演期間,在舞臺布景角落短時間的接觸……明明只是出于對少年的關注和擔憂的狀況,再次回想時,偶爾亦會覺察到細微的不妥,比如他或許并不該那樣随時對少年進行“搜身”的,畢竟也是具有強自尊心的年紀,這樣都不知是否算是一種過度幹涉和管束。

兩個人單獨待在一個封閉空間裏的情況,現在還是第一次。上次在大禮堂的更衣室那會兒……颀長身影不自覺摸了摸鼻子。

即使少年穿着外套下顯着的淺色校服T恤。但是當時那種情形,也不由讓他有些鼻翼微熱。他現在也很确信那種後知後覺的充血感是什麽,雖然耳際沒太顯出來,但實際上他能感到發間的那一部分已經蠢蠢欲動。

他的獸化特性在不對上少年時總是平穩而容易控制的,只是在面對種種不同情形的少年的時候——

從第一次見面起,看到少年騎-跨在牆上的那個時刻起。

四肢纖長,跨在牆上時,垂下來比例極佳的長腿同時緊繃着一種力度與柔韌感。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哦,好像在想軍隊警備隊中對犬科的抗幹擾訓練,會用貓科動物當訓練對象這一類的事。

但從那一刻,第一印象起,好像就已經決定了這種模式。本能使他升起追逐,捕獵靈敏又無比引人的貓科動物的欲-望,但理性的那部分又讓他在不斷嘗試克制。

他一直以來做得算是不錯,至少……失去控制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過在更衣室,因為他很快地注意到了少年外套下的校服T恤,下身還是那劍士的修身長褲,太多一瞬間的想法讓他産生了……所以他在數秒後就離開了那間更衣室。

雖然大禮堂的男女更衣室因為用到的情形人員流動都會非常多,而且更衣室之前并不是作更衣的用途而是休息室,并沒有任何隔斷,而是同更衣室人員直接混雜,但——或許是因為他們過往的關系和經過,他的确不可能那樣待在本來可以理所應當待着的房間裏。

而他走出來的時候,雙手上還捧着少年煩躁地甩過來的那件黑色的劍士外套。

他沒有……沒有那麽過度地低下頭去。

狼犬特性的嗅覺讓他不需要那樣也能輕易地感知到那件外套上的氣味。

少年平常即不是易流汗的體質,而且他那天的那場排演大部分時候只站在高布景上俯視下方,除了升降臺沒有其餘活動,所以自然那件外套上沒有任何汗味,只有少年本身的少許氣味。

這個認知讓颀長身影當時那種後知後覺的充血感愈發嚴重了,他在更衣室那一瞬間感到的幹渴,壓制着的喉結,都在随之在不長的走廊上發生了短時性的變化。

以至于他剛剛走至禮堂入口,不僅藝術班負責總導的學生若有所思地略眯着眼掃過來一眼,其他幾個還沒離開,作為主要參演角色的少年少女都投來了視線。

不過那個藝術班負責總導的學生僅僅分辨不出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後就沒再關注了,只看着負責道具舞美的學生們來往工作。

對“神明使”存在欲-望企圖的“故事主角”,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所謂的正直是不是正直,所謂的堅信是否是堅信,這同樣也是很有趣的議題。

至于要不要加到劇本設置裏,他暫時沒這個打算,就讓他們按照原劇本自由發揮,說不定舞臺看上去會更有意趣。

無論如何,不管幾個作主要參演角色的少年少女看着颀長身影手中那件不用花時間分辨也知道是少年剛剛排演身上的劍士外套,眼中的情緒是什麽,想過了什麽,颀長身影也只是停頓了片刻後,徑直将那件演出服交還到了負責道具服飾的學生那邊。

他沒有說話,他怕自己的聲線那時候還莫名啞着。

那可就太過度了。

那個更衣室內簡略幾句話的時間太過短暫,幾乎也算不上一次交談,所以嚴格來說——

兩個人單獨待在一個封閉空間裏交互的情況,這應該的确是第一次。

覺察到這點的時候,霍驚樊已經處于不大應該意識到這點的輕微狀态。

少年在觸手可及之處思索着,而他并沒有絲毫催促的打算。他近乎沉寂地處在這種安靜待着的境況裏,并且并不急于等到一個結尾。

而少年在那樣逐漸思索後,到底蹙着眉點了下頭。

其實他點頭的含義在此情景下可以是多方面的,但毫無疑問,少年其實不應該這樣輕易地點頭的。

他允許了說明,允許了教學,同時也允許了颀長身影對他提出其餘的要求。

颀長身影靠在桌沿,薄唇彎了彎,停了一會兒,甚至不慌不忙,那看上去半分也不焦急的行為模式,的确很讓人放松警惕,同樣地,對一個貓科動物來說,一個不大急于挪動的生物常讓其警戒心下降,因為行動松緩的動物總是沒有太大的威脅性。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颀長身影修-長的手掌略握住了少年的手腕,不像之前那樣一觸即離。

他從靠着的桌沿起身,而後慢慢走向那個式樣再簡單不過的床前。

畢竟這原本就是個簡易套間,裏面的設備也是。

少年因為之前應了,此刻也沒有掙開他的手腕,算是老實地被他牽着。

這種“老實”只是一定程度的,因為少年此時烏眸很明顯不看人,唇也緊閉着,情緒看起來還是不算太佳。

還是在鬧脾氣。

霍驚樊想道。不過也是,他是該鬧脾氣的,任誰被不喜歡地這樣忽然壓制也會不高興。

可是他必須這樣做,教過這兩個最基本的,就作罷了,左右少年如果最開始遇到危險的情形不能及時脫離的話,會碰到的只會是更嚴重的情況,那個時候就不是單人或者只是基本的肢體沖突可能解決的問題。

比起來,他更希望少年不會用到這些技巧。

少年雖已知道可能預期的是什麽,但是被從後壓抵在床上的時候,仍然第一反應就是條件反射地掙紮,唇側露出點小虎牙的尖端,黑沉的烏眸往中間豎。

少年被背箍着手腕折腰按在了床沿,比起之前,這次沒有由臂至腰腿用到周身所有氣力,似乎之前那次到底多少在他的意識裏留下了印象。

但連準備擡腿踹人的膝窩都被牢固地以膝頂着,讓他連掙動的可能都沒有時,到底讓他的本能情緒都開始變得劇烈了。

發間一對黑色的三角茸耳,褲腰後的長長獸尾都在同時冒了出來——俨然已經是備戰反撲的狀态。

少年不記得已經多長時間沒有因為情緒沖突忽而變成這種狀态了,可能是最近少年本來就在盡可能地回避顯性沖突,所以有點不習慣,也可能是早上吃片劑的時間間隔久了一些。

無論如何,他現在露出獸化特征都是理所當然,自然而然地,而他原本可能不那麽輕易。

颀長身影墨黑色的瞳孔映着少年身上這些獸化部位出現的景象,說不上來,他的犬齒和發頂的那一部分也幾乎在蠢蠢欲動。

不過他很确定這并不是因為克制不住自己,他只是單純被少年所忽現的貓科狀态所引丨誘,想擁抱,想觸摸他的那對黑色茸耳,想撫觸那跟長長的,敏丨感的,不斷甩動,不安定的貓科尾巴。

如果都具有獸化特征,那麽在這種情形下即使短暫地接觸似乎也沒什麽大問題。

獸化原本就是一個容易相互影響的特性,這在他的一些訓練中似乎常見,一般有一個隊員忽然随着負荷太重的訓練顯出了獸化特征,那麽其他部分有獸化特性的隊員也有可能會同樣露出一部分獸化特征,這是一種逐漸出現的相互影響。

但霍驚樊知道他不能,至少這時候,他知道少年對露出獸化特征這部分比較抗拒,而他現在有需要和少年說的事。

“……不要太緊張。我想,在這種情形下顯出特征也沒有太大關系,因為他們也可能知曉。”刃緣模糊的聲音道,那話語像是安撫,又似乎算不上安撫,那就像是一種的的确确客觀的陳述,“而到這種時候其實無關緊要,你只需要盡快脫離,那麽你實際處于什麽狀态都不在考慮範圍內,盡量保證自己的安全。”

少年原本那樣冷白的面容,脖頸已經染上了細微的緋紅,但在這時候已經逐漸冷靜下來,只是仍然抑止不住地側過頭來烏眸瞪了人一眼,又重新伏朝回去。

“不要向後施力,這個時候無論是重力方向,體力,都是對方更占優勢。”霍驚樊平靜地敘述,即使此刻将少年牢牢抵按在床丨上的是他,“你要做的是在被壓制的平面上盡量試圖轉身,只要他并沒有完全覆壓住你,就存在空隙。”

少年之前一直向後頑抗的掙停止了,然後他蹙了下眉,開始忽而向一側翻移,在身後人重心改變的同時,借助和平面的摩擦面比較光滑嘗試掙脫。

失敗了。

少年仍然被壓制在床丨上,抿唇蹙着眉。

“再試一次。”身後人刃緣模糊的聲線冷靜地道。

少年于是這次不僅在突然向另一個方向翻移的同時,陡然往下沉了沉身體,這一行後面人的重心發生了較大的改變,而少年已經适應了和床面這一平面的摩擦面粗糙程度,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了最遠距離的翻折。

成功了。

少年側起了身,然後甩開了颀長身影制着他一邊的腕。

“這一次你也學得很快。”颀長身影舒散贊賞地笑了一下。

少年仍然沒有對此回應,只是道:“還有別的什麽?”

颀長身影靠回桌沿,略挑了下眉道:“暫時就這兩種情況,更多情形我想一些你容易處理的,畢竟比起其他人,你的敏捷性實際已相當高,除了這種直接形成力量壓制的沖突,我想大部分時候你不會有太大問題。”

“或許我們現在回到‘小道具’的問題,這裏還有一些沒那麽常用但是可能用到的小部件,或許你想聽聽?之後再把最主要的掃描器和你提一遍。”

少年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發間那對黑色的三角貓耳還沒收回去,細長的獸尾也像是在表示耐性似的一下一下甩動着。

颀長身影到底在講下一個“小玩意兒”時,墨黑色的瞳孔也偶爾落在其上。

其實按照流程,他應該在沖突的時候再握碰,甚至更粗魯地對待少年這些不受控後展露出來的獸化特征幾次的,因為是模拟實際的流程,雖然那些人可能最開始感到驚訝而停滞,而他相信他們并非沒有見過,且可能……比較熟知如何處理,甚至暴力地對待這些顯見的弱點來使人屈折,而如果少年沒有經歷過,這都可能造成影響。

但如果少年在最開始使他們驚訝的時刻就成功掙脫,這些都不會是問題。他并不是懼怕由他來這樣做會讓少年潛意識更讨厭他或排斥他,而是——

他是這麽期望的,也是如此信任的。

令人着迷的貓科動物,靈敏,輕捷,像是行走在生物最深層最遠的夢裏的貓科動物。他不相信這樣的黑貓會被某個普通的即使是武裝後的人所捉住,囚-困。

洛梓昱回住所時不算疲乏,簡單地清洗過後躺回了卧室的床丨上。

關于這個主劇情中沒有任何提及的事件系統017的确有想和少年說的,不過很多時候,它又覺得自己或許不需要向少年詢問。

但即使只是為了确認,機械音最後仍然試探着開口。

“宿主接受這個委托協助是因……”

“……”少年仰躺在床面上,一邊手背遮在額前,他有些煩悶地望着天花板,“……這個世界太過真實了。”

因為太過真實,他所見的每一個人都有其立體血肉,每一個人都如此多面而具體生動,他的朋友,他的教師,他所見的學生們,他所讨厭的人。

所以他沒法——他不知道,是在這種情形下,他沒法置之不論,說服自己只是個才來這個世界不久的過客,或者別的什麽。

太多了,那些傻不愣登的年輕樂手,那個逗比的老給他吹《Tom anx Jexxy》的樂隊,那個歌手,那個大個兒同桌,那個少女,那只煩人的狼犬,還有另一只……那個調酒師,那個男人,那幾個工作場所的老板,還有……

那麽多的維系,那些純由他人加與或者通過其他途徑試圖加與的情感,他們就像是不知道什麽時刻開始,已經用很多很多的絲線,來将他從下墜中勉強粘連在這個世界裏。

他沒法這麽做。他似乎沒來得及轉身,沒來得及在一片無邊回想中下沉,他沒來得及。

他走在這個世界的街道上。

光線野蠻又不顧意願地落下來,而他僅僅是個習慣這樣生活的牽線偶。這個世界讓他毀壞,讓他生長,不顧他的意願與否。

洛梓昱手背完全遮在了眼前。

少年走在那片街區。說不上來,他或許的确在注意那個由白橋區連接到這邊的地下通路。

而他分明也知道這個區域實際上是他現在最不該到的地點之一。

但無論如何,少年已經出現在這裏,不過他現在沒有穿着顯眼的校服,而是着一身普通的常服,是一件深色帽衫,遇到不太樂觀的情況能戴上帽子提前遮住面部離開?

少年大概并沒有這麽想。

他考慮了片刻,還是順着上次出來的那個總進出口,順着龐雜的人流進入了那個地方。

左右雖然詢問之後很可能從那人那裏知道從那間表面酒吧進入的途徑,但他想那邊多半是入籠選手的常用通路,他沒必要從那條路過去,如果不是特意找人的話。

撞上其他格鬥手或許會更麻煩。

所以少年索性就這樣從魚龍混雜的總進出口下去了。左右這地方的陌生臉孔多得多,加上洛梓昱一個也不奇怪。

洛梓昱在剛剛進入不久的時候,有一個穿着普通,似乎從事着“檢票員”工作的人來向他收取門票費。很奇怪,嚴格來說,交了門票費的人并沒有得到他發的什麽憑證。

……畢竟這種地方有印刷打印告知用途的所謂“門票”本來就不太-安全而且容易惹來更多麻煩。

但這個“檢票員”的确知道這個半暗不暗甚至看不太清臉孔的地方有哪些參觀者交了門票費,哪些沒有。上一次洛梓昱不是從這個入口進入的,所以沒見着這麽個“檢票員”。

至于交納了更多的,自然是往上的包廂客人,不過洛梓昱現在自然對那邊沒任何興趣,而且他甚至怕在那區域撞上一兩個“熟人”,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一般這種地方還會有一定的投-注生意,就像是開-盤或者別的,這同樣是擂籠的觀衆們會為自己看中的選手大聲嘶吼吶喊的原因之一,不過洛梓昱暫時沒看到,一來這同樣是完全不合-法的生意,不會放在明面上,二可能因為他的确是盡管這個混亂之處的全新面孔,所以沒人引路。

雖然洛梓昱沒有參與這種“生意”的打算。

他随意找了個還算清晰的角度站着注意了一下擂籠,更多的時候觀察四周的觀衆。

這段時間中央的鋼絲網擂籠中不是那人或者……他的朋友們,而是其他格鬥手。

讓洛梓昱稍有吃驚的是,過了一會兒,臺上的入籠選手在怒吼一聲之後,整個人的體貌發生了變化,洛梓昱辨別了一下。

大型豪豬的獸化特征。不過倒是沒有背刺,不然在這種入籠格鬥上的優勢可過大了,所有針對背部的擒抱甚至近身都會是不再可能的。

但這變化的确讓四面的觀衆都更興奮了,其中一些亂七八糟地喝彩吶喊着,一些高喊着那個選手的外號。

洛梓昱從這些參差不齊的聲音裏辨認了一下那個所謂“外號”。嗯,在這個地方大概算是選手們“他稱”一樣的玩意兒吧。

還真是“豪豬”。

洛梓昱沒有對此産生任何想法,只是觀看着場中的情形。

——獸化特征的出現似乎的确讓那個選手的個人力量提升了,在幾個擒抱回合和地面控壓之後,另一個格鬥手昏厥了過去,頭仰在一側鋼絲網邊。

洛梓昱沒再看場中,他找了個偏僻的暫時空置的角落座位坐了下來。似乎觀衆們對有獸化特征選手的特征顯現很熟悉,就像是習以為常,不過按照百分比的概率,也并不算低,也許這是觀衆們對此了解的原因?

洛梓昱今天沒有其餘工作,所以非常耐心地在他所在的位置待了一會兒。

而在接近于上次的時間點,他看到周延帷和他的那些朋友們出現了。

洛梓昱沒有再移開目光,視線停留在中央場地內。

今天在幾個入籠選手之後,到場了一個新的選手。

而洛梓昱在觀看過其餘幾場之後,也能辨認出入籠者的差異。

這個入籠選手剛剛從鋼絲網的一面入籠的時候,四面觀衆的反應就比平常熱烈,不過離那人到達擂籠中央的時刻程度差上一些,他想這應該就是優劣的區別。

這個新入籠者的搏-鬥技巧和力量,和之前的“豪豬”差不多。

和之前那人随随便便半分鐘內解決棄權的之前幾個人不同,花費了不少力氣。

甚至在最後,裁判本來已經給那個新入籠者判負,那個選手卻忽然暴起掙紮,眼中密布着紅色血絲,直接将已經準備離開的那人勒住喉嚨強行往下帶!

這使那人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卑劣襲擊,在将休克窒息之際顯露出了獸化特征,而接着忽然爆發的力道向下猛地俯身,甩開了那人的困獸之鬥,破了這次衤果絞。

而這個過程激起了四面觀者嘶喊,興奮的吼聲,那幾近一種純粹的亢奮發丨洩。

只要有眼睛都看得出來新入籠者的确是抱着殺死那人的打算進行的這次無預兆襲擊。生死相-搏總是激起大範圍的沖動和血性的。

而那人在那個選手被拖下去之後,只是随意觸了下已經被勒出觸目驚心痕跡的脖頸,他似乎仍只是在和場邊鋼絲籠邊等待的朋友無關緊要地放松玩笑。

顯露了獸化特征,但這對他來說似乎并沒有什麽明顯影響,只是略微轉了下肩膀活動身形預備下一場。

洛梓昱已然看到場邊他的幾個朋友三三兩兩同樣因為看到他那一場死亡間經過的搏-擊之後顯露出了部分獸化特征,熊,獾,鬣狗,不一而足。

不僅如此,洛梓昱看到少部分太過亢奮的觀衆,同樣在這種情形下顯現出了各類鼻,或者異耳類稍顯眼的特征,不過要少許多,畢竟本來就不是多數人群。平常來說可能會有很大麻煩,不過在這種場合似乎是默認無大關系的。

那人在又一行車輪戰後,打滿十場後走出了擂籠,而洛梓昱看到了他的其中一個朋友和他拳互碰了下,然後換了另一人進中間場。

這個時候,洛梓昱已經看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這個人熟練地在觀衆席中間穿梭着,偶爾停下來進行短暫的交談,然後在一兩個動作間和人進行了交換,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分鐘。

這人打扮相當普通,普通得就像是之前在門口附近的那個“檢票員”。甚至穿的都不是那類顯得稍有鬼祟的連帽衫。

洛梓昱看了一會兒,然後在這個人經過附近的時候,叫住了他。

“嗯?小兄弟,你也要這個嗎?”這個人揚了揚眉道,視線極快地在少年沒有任何動靜的頭發,面部,還有脖頸,露在外面的手側掃了一圈,然後顯出些不怎麽刻意掩飾的疑惑。

“問價。”少年沒有因為那打量有其餘反應冷靜地道。

“哈,總之我現在手上的沒那麽貴,小兄弟你算是今天碰到好時候了。”這個人聽到少年的話,就沒再多問什麽,有生意做誰會蠢到往外推呢,即使看上去這個年輕人不是他的目标客戶,但那又怎樣呢?商品出出去,誰管它最後會怎麽樣,起不起效果。

他湊近些少年,倒沒有太貼近讓少年感到不适,但着實也因為這個人附在耳邊交流的行為皺起了眉。不過似乎這類交易模式就是這樣,少年雖然不怎麽喜歡,但姑且也保持着耐性。

價格比他在藥店訂的價格倒确實便宜了一點,不過大概也就一兩百。

“兩瓶。”少年面無表情道。

兩人同樣在一兩個動作內完成了交易。

少年倒是對這個人沒有單獨到某一個狹窄場所單獨交易并不奇怪,畢竟說實在的,這類藥劑并非不合法。只是它适用的人群可能涉及了無上報的情況。

不過這個藥瓶上的标簽很草率,而且片劑形狀和他之前訂買過的不同,更像……之前那人在他面前正大光明咬掉的糖豆狀的東西。

這個人很快被相鄰的右側座位的觀衆攔下,從他那裏拿了幾個藥瓶,少年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這種和我平常見的不一樣。這個藥還有假的種類嗎?”

這個人嘿嘿一笑,放低了點聲音道:“所以說您是這邊的新顧客。我這邊的藥,是直接從‘藥源’那邊拿的。制這種藥的就那幾個人,他們最近好像經費不是很夠,偶爾會臨時做些瓶盡快賣出去好進行下一輪。”

少年點了點頭,是知道了。不過少年的位置,原本就是很偏的角落,這個人轉了一大圈過來,今天生意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索性就留在附近。

而且少年那繃着張不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好看小臉冷冷淡淡的,說什麽都言簡意赅,對他這種擅長插科打诨的性格簡直就是一種誘丨惑,恨不得非要說點什麽能讓少年這樣的人大吃一驚才好。

于是在少年沒有任何特別表示的時候,這個人抖了很多亂七八糟有關這類型藥誰誰誰在他這邊悄悄買過的花邊新聞,到最後還在少年的偶爾簡短回應下,提了半句他拿藥的位置還算近,所以他做這邊的生意,雖然也不太近。

不過他并不會直接告訴少年在哪個街區,畢竟這可是他吃飯的生意,這種關鍵性的玩意一點點就是他願意放出的最大的料了,這還是少年有意無意挑着一部分的時或反應才讓他忍不住講了這麽一點點。

“你呢?小兄弟?我看你好像不喜歡看這種擂籠,誰贏了誰輸了你都沒反應,怎麽,你不知道在哪下-注?要不要我帶你過去?”這個人說到現在已然對少年這種話少,也不是會洩密性格的人産生了強烈的好感,這或許也包含他講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大料”來試圖讓少年反應的緣故。

人們總是對自己投入了更多,或者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更關注與感興趣,這是一條鐵律。

少年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只是來看個認識的人。”

“哦——”這個人露出了了然的帶着八卦的神色。這個少年認識的人,那看來是進擂籠裏的人。應該在他來少年這邊之前已經下場過了,不過就他看這少年可從始至終一點表情都沒有,可偏偏和少年和他看的人算“認識”。

挺耐人尋味的。

不等這個人琢磨剛剛熱乎的訊息還沒咂摸出個五六八來,少年已經在略點了點頭後站起身。

“這就要走了?雖然‘狼’今天的上場時間已經過了,但午-夜段應該還有幾個不錯的新入籠的選手。”這個人道。

少年搖了搖頭,是沒餘興的意思。

“好吧,那回見,小兄弟,下次還找我拿,給你優惠價!”這個人用食指拇指比了個心。

少年這下眉抽動了一下,看起來有些無語,不過為了看上去不太奇怪到拒人千裏,只是別過了頭。

把這個人看樂呵了,這年輕人性格未免太可愛了吧草!

少年從總進出口離開之後,沒有多猶豫就徑直向一個方向邁步。

距離這個街區一個街區以外,兩個街區以內的位置,他所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地方,似乎沒有什麽好猶豫的。

到達那個獨立樓棟的時候,少年并沒有多少明顯的情緒。

短暫地按下電子門鈴後,另一端傳來了電流聲。

似乎是通過電子攝像,門很快自動打開了。

一間……小型實驗室。

一般來說,進入這種場所需要嚴格的服飾規定,但少年似乎沒有特別被囑咐過類似的要求。

測定儀,蒸餾裝置……還有少年依然叫不上名字的儀器。

以及一個有點熟悉的怪人。

眉眼機械,冷淡,精美得像一個仿生人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這個房間的中央,正在看一管新溶液的情況。

“嗯……你來了。”男人側過眼對少年點了點頭,便如常繼續工作。

似乎這不是一場時隔很長時間的再次碰面。

“從上次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新的改進想法。”他看了一眼剛剛進入穩定狀态的溶液道。

少年走了過來,過了片刻道:“改進的想法?”

男人揉了揉眉心,“是,最近一直在進行這種嘗試。”回答之後,他的視線看向一部分正在工作的儀器。

“哪方面的改進?”少年問。

“這種藥劑的一部分原料現在越來越難以獲得,它的價格在變得昂貴,它的數量在世界範圍內逐步減少。我很懷疑我們現在能支撐多久時間。”

男人一邊盯着密閉的的儀器,一邊轉而望了一眼少年,黑色的瞳孔目光又轉回了儀器上。

“而短期內,我不指望能找到替代性的原料,所以在副作用上進行了改善。”

少年想了想,的确就最近來說,他吃片劑之後并沒有往前那樣嚴重的嗜睡感,不過就他的作息來講這種差別可能不大明顯。

“易致抗藥同樣是個問題,我最近在進行這方面的實驗。”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人道。

一般來說,藥劑成分發生了變化,即使是進行了改良,也要經過漫長的數年的實驗審批流程才能流通生産。

“不過我認為沒有任何其餘副作用,只是讓它變得更好了一些,應該不至于帶來問題。”男人對此并沒有太在意道,“如果監測在抽檢時得出了不允許的結論,我想,就僅僅讓它回複原狀。”

“我總是缺少一些實時的數據,因為我并不具有獸化特征,我的兄長也是。我們得到的反饋總是相當滞後的,即使是從經常到這裏的中轉商人那裏。”

男人想了想道,看向少年,“我想你是貓對嗎?”

少年頓了頓,沒猶豫點下頭。

雖然他實際上很疑惑男人是怎麽看出來的。也許是開發這種藥劑的科研人員特有的直覺或者感知?

“我想,偶爾能否請你嘗試一下改進的新制劑,我會保證安全性,并支付一定的報酬。”男人看着密閉儀器的瞳孔,轉向了少年。

這個時候,穿着白色無塵服的男人看起來的确冷靜而機械,即使是那張過分精美的臉孔,也改變不了實質分毫。

少年皺着眉猶豫了片刻。

雖然就他所了解的,男人或許提供不了多少報酬,因為就連研究經費都需要偶爾抽空臨時制作新藥才能湊到——他們就算是獲得了出售的報酬,也完全投入到了新的研究嘗試循環裏。他們的團隊應該只有兩個人,這就是一切變得如此困難的成因。

即使只是出于自身的正常考慮,他也不應輕易答應這類接受實驗的要求。

但他已經獲得了這麽長時間的自由,他不應該對此有所等額的回報嗎?

少年沒有猶豫太久,點了頭。

“需要的時候聯系我。”

男人阖了阖眼,亦面對着儀器點了頭。

“我想僅僅是每次碰面也會給我靈感,雖然我不知道成因……”男人的話語音量很低,仿佛自言自語,少年這一次仍然并沒有聽見。

實驗室距離少年的住所并不遠。一開始并沒有太大問題,少年和平常嚼掉片劑時反應一樣,有的時候差不多等于省了一天的片劑了,不計那一部分酬勞也不算什麽。

而隔天少年在夜晚去了一次實驗室之後,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少年感到了似乎有什麽不對勁。

可偏偏他并不知道什麽不對勁。

無論如何,他都暫時拎上了背包往學校走。

路上似乎也沒遇到什麽麻煩。

只是在到達學校,走進教室,開始如常在三排座位角落趴着睡覺時,洛梓昱發現自己好像睡不着了。

——這可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作息”的變化幾乎讓他開始有些煩悶。

于是同桌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趴伏着烏眸平視前方,漫無目的似乎在發呆的少年。

這似乎讓少年感到焦躁了,烏眸一側幾乎要在這種無目的的長時間瞪視中泛起細微的紅來。

同桌一時看得愣了會兒,吶吶不能語,畢竟他很少看到少年這般模樣。

少年過了一會兒偏過一邊腦袋去了,乍一看,像生氣了似的,又或許只是在換個方向睡覺。

如果是生氣……同桌說不出自己現在心中想的是他該怎麽做,他簡直手足無措。

少年對着牆壁趴着,因為睡不着似乎在生着悶氣。

而這樣過了兩節課,少年知道了自己現在睡不着的狀态源頭。

一種無名的燥熱感,他在這種天氣裏簡直像是個自熱容器。

少年沒多猶豫,直接在課鈴響後從課桌前站起了身。

他在這地方待不下去了。

少年什麽都沒帶,就是一身校服加上他自己。

他這麽從樓梯學生的人流中逆向經過,不少視線從邊側轉向他,又若有若無地轉開,而這些通通不在少年的眼中。

這是他第一次在這種非劇情的要求下在這種突兀的時間離校。

袖口戴着學生會标識,面孔俊秀但周身肅然的男生,黑色的雙眼微微睜大,看着少年沒有多猶豫,就沿着牆側蹬地,然後利落地騎-跨在圍牆上的場景。

少年整個軀體都是帶着韌度的,乍這麽一看,就像只輕敏的貓科動物。

最誘丨引人的那一類,連拂過的尾梢都像是一簇黑色的惘。

而他看着少年柔韌的長腿在那樣跨過牆面之後,就那樣落了下去。

再過一秒,他就要完全丢失少年的視野了。

房恒于那一刻,清晰地感到有什麽東西,在一剎那由一半表面維持的岌岌可危間,徹底繃斷了。

有什麽從心髒深處不斷搏-動,加速着。

他向那個圍牆走去。

他看到過無數次學生是怎麽從這裏翻下來的,所以他同樣知道怎樣最有效率地從這裏翻出去。

如果需要這樣做,才能跟上少年,不丢失那個少年的視野,那麽……他不會猶豫這樣做。

房恒雙手攀在牆緣,而即那樣,仿佛只是看着一個自己的陰影似的,他再輕易不過地翻了過去。

他看到了紅着眼尾的少年,少年一邊口耑息,一邊往一側望着。

而他沒有絲毫猶豫地向前邁步,試圖跟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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