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初雪
初雪
夜沉如水，霧霭淡淡。
周圍人聲逐漸寂靜，一盞盞挂在帳篷外的燈接連熄滅。
帳篷裏，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已經睡熟。
而帳篷外，并肩而坐的兩人安靜的望着天空，與這暧昧的夜色作伴。
“周妄，今晚的天好像有點陰，真的會有流星雨嗎？”
“困了？要不先去睡一會兒吧，等流星來了的時候，我叫你。”
“沒事，我不困。”
“嬈嬈，你見過流星嗎？”
“嗯。”
“什麽時候啊？”
“很小的時候吧，晚上一個人睡害怕，就跑去找我哥，但不論他怎麽哄我，我都睡不着，結果他把自己哄睡着了，我躺在他身邊，擡頭就看到流星了，不過那也說不定是飛機，只是我不認得。”
“許願了？”
“當然，可虔誠了，跪着許的，我哥還被我踢醒了呢。”柔軟的女聲很輕快，夾雜了絲絲縷縷的靈巧笑意。
周妄寵溺一笑:“那許了什麽願？”
虞嬈的聲音漸輕，淡了語調:“沒什麽，就是希望我過生日的時候，我爸媽能回來，不過，也沒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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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大概是太忙了，顧不上我們。”周妄起身拿了一張薄毯，搭在了虞嬈身上:“今晚流星多，總有一顆星會聽到的。”
風卷過漫漫長夜，霧霭仍舊籠罩着星辰。
虞嬈捏着毯子，默默裹緊了自己，仰頭望向了這靜谧的黑暗。
皎潔的月光透過薄霧落在她的眉目間，聆聽着少女無聲的祈願。
周妄偏頭看向她，專注而溫柔。
或許，有些心願，并不需要流星的偏愛，需要的只是一個知心人。
夾雜着身後帳篷裏幾聲小兒軟糯的夢呓，時間悄悄的從指縫間溜走，直到周妄支好了望遠鏡，他們卻還是沒有等來傳說中的流星雨。
虞嬈大抵是真的困得厲害，睫毛不住的輕顫着，可卻實在是睜不開眼，蓋着暖和的毯子縮在折疊椅裏，靠着布制的椅背，打起了瞌睡。
夜深了，原本為數不多還在等待流星雨的人，也因為困倦有些失去了興致，進了帳篷。
只一個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在不遠處的空地上邊打電話邊踱着步，顯然是還在處理工作。
周妄從口袋裏拿出了黑屏的手機，漫不經心的開機，打開了幾乎要爆炸的郵箱。
【妄哥，你怎麽關機了？】
【妄哥，那個審批表需要您簽一下字，您在哪兒啊，我給您送過去。】
【妄哥，老太太好像有事找您，您看到回個電話！】
【救命，祖宗，你看到消息快給老太太回個電話啊！】
周妄微微皺眉，挑揀了幾條着急的文件批複了回去，正打着字，便見屏幕上忽然多了一點擴散開的水跡。
下雨了嗎？
周妄擡頭，正要起身拿傘，卻隐約感受到了眼睑上的一點涼意。
一片細碎晶瑩的雪花飄落在他的眼前，墜落入了面前早已熄滅的碳火灰燼上，湮滅于無痕。
是雪。
周妄怔了怔，伸手接了一片輕薄的雪花，看着它飛快的在掌心融化成一汪水，指尖不由得微顫，眼中閃過了一絲清淺的笑意。
“嬈嬈。”周妄輕喚了一聲。
虞嬈擡了擡眼，卻還是倦怠的不願睜開眸子，小聲嘟囔道:“困。”
“嬈嬈！”周妄微微提高了些音量，側身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嬈嬈，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虞嬈被他推醒，霧蒙蒙的眸子裏泛着淡淡的茫然水色，她下意識起身，走到他身旁，順着他的目光望向了天穹。
露營地周圍的路燈光亮熹微，卻剛剛好足夠照亮這一方小天地。
在那暖黃色的光影裏，風與雪糾纏，旋轉着，飛舞着，圍繞在他們身邊，輕柔的吻過他們的發絲，融化在了他們身側交織的溫暖氣息裏。
今年的初雪，來得恰到好處。
“嬈嬈，你今晚許願了嗎？”
虞嬈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接了一片雪花:“都還沒看到流星，要許什麽願呢？”
周妄輕握住她纖細的手腕，迫着她看向自己，男人那幽深的眸子燦爛如星辰，璀璨得有些炫目:“那就對着我來許，我保證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四目相對之間，虞嬈只覺得心跳的厲害，仿佛被蠱惑了一般，粉嫩如桃花一般的唇瓣微微顫動，那一切幾乎脫口而出。
“咳咳”
一聲微不可聞的咳嗽聲打破了這雪夜裏的暧昧，虞嬈眨了眨眼，輕輕推開了眼前的男人，折身快步進了帳篷。
“小讨債鬼。”周妄笑罵了一聲，屈指輕彈了一下挂在帳篷邊的小燈，看着那光影搖曳，燈頂薄薄的積雪墜落，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快滿足。
晚了四年的這一場初雪，雖然沒有曾經期待中的那樣精致浪漫，可卻足夠讓人驚喜。
一縷搖晃的光亮透過帳篷落在兩個孩子熟睡的小臉上，虞嬈溫柔的将被兩人卷住的被子重新拉扯好，小心的執起了曦曦放在被子外的小手。
沒有想象中的涼意，反而燙的有些灼人，虞嬈愣了一下，連忙将手覆上了曦曦的額頭，果不其然，也是一樣的滾燙。
“媽媽，難受。”似乎是被虞嬈微冷的手捂得舒服，曦曦不動的将小腦袋在她手心蹭了蹭，發出了一聲委屈的輕哼。
虞嬈連忙将曦曦用毯子裹緊，輕手輕腳的抱出了帳篷。
聽到動靜，周妄忙幫忙撩起帳篷，接過了虞嬈單手抱得有些吃力的曦曦，關切道:“曦曦怎麽了？”
“發燒了。”虞嬈将垂下的被子都搭回曦曦身上:“你是不是開車來的，把車借我一下，我帶他去醫院。”
“山路不好開，又下着雪，你開我不放心。”周妄輕輕的拍了拍窩在自己懷裏的小火團，轉頭看向了帳篷裏仍舊睡得香甜的黎琛:“嬈嬈，你和帶隊老師說一聲照看一下黎琛，我和你們一起去。”
虞嬈不是個沒有主見的人，曦曦更不是第一次在夜裏發熱，可這一刻看着周妄緊緊抱着曦曦的模樣，她卻好像突然有了主心骨，莫名的心安。
虞嬈去找老師，周妄立刻收拾了必要的東西，抱着燒得哼哼唧唧的曦曦往停車場走。
“媽媽，冷，難受。”小團子委屈巴巴的拼命往周妄懷裏鑽。
周妄低頭用溫熱的唇輕碰了碰他滾燙的額頭，忙拉開外套拉鏈，将他裹了進去，緊緊的将他捂在了懷裏，試圖給他一點溫度。
小團子在他胸前拱了拱，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擺，長長的小睫毛上還挂了顆淚珠:“媽媽，難受。”
那軟糯的小奶音一瞬間落在了周妄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他有些笨拙的輕搖了搖這軟到不可思議的小東西，不自覺的開口哄道:“曦曦乖，爸爸在呢，不哭了。”
“媽媽。”睜開眼見到抱着自己的人不是媽媽，曦曦癟了癟嘴，眼看着又要哭出來，卻被周妄的手機鈴聲打斷。
接起電話，周妄打斷了對面人急切的連珠炮一般的報告:“我在東山，這附近最近兒科最好的醫院是哪家？”
電話另一端的人愣了愣:“兒科？誰家孩子生病了？”
“我兒子！我沒那麽多時間和你廢話，趕緊查，再把號給我挂上。”周妄壓低了聲音，抱着曦曦的手緊了又緊，似乎怕吓到他，還不忘低頭輕輕親了親他的小腦袋:“還冷不冷？”
曦曦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埋頭進了他的頸窩，乖順得仿佛一只貓崽兒，悶悶應聲:“不冷了。”
一路走過去，被他溫聲輕哄搖晃着，曦曦乖巧趴在周妄肩頭，悄悄抱緊了男人的脖子。
這個懷抱，其實比媽媽的更溫暖。
坐上車，将車裏的暖風開到最大，周妄脫下外蓋在他身上，面對這燒得小臉兒通紅的小不點，有些手足無措。
他不知道要怎麽照顧生病的小崽子，發燒而已，這麽多年，他睡一覺自然也就挺過去了，甚至連藥都不用吃，可顯然這小家夥嬌氣得很，就算是白日裏風都沒吹到一點，可現在還是莫名其妙的生了病。
縮在後排的座位上，被熱氣包裹着的曦曦微微有了些精神，睜着微微泛紅的眼睛望向了遠處漆黑的樹林，好奇的問道:“樹林裏會有狼嗎？”
“不會。”
“那會有蛇嗎？”
“可能會有。”
“那蛇會咬人嗎？”
“會咬人也沒事，我保護你。”
“那你會保護我媽媽嗎？”曦曦甕聲甕氣的問道。
周妄愣了愣，偏頭失笑道:“當然。”
“那你以後不許靠近我媽媽。”曦曦蹬着小短腿兒往周妄的方向挪了挪，費力的從一層又一層的衣料中探出小手，一本正經的伸出了小拇指:“我們拉鈎。”
“為什麽？”周妄無奈一笑，将他的小手塞回了毯子裏，曦曦卻又固執的伸了出來，啞着小奶音道::“媽媽不喜歡，所以你不許靠近她。”
周妄扶額，不知該怎麽面對這個對虞嬈占欲十足的小家夥。
嬈嬈怎麽會不喜歡他，她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他的人。
“拉鈎！”曦曦不折不撓道。
周妄正要和他解釋自己和虞嬈的關系，便見虞嬈已經打開了右側的車門，忙轉頭回來，止住了對話。
将縮在位置上的曦曦摟進懷裏，探上了他的額頭:“曦曦，告訴媽媽，你哪裏難受？”
“頭疼，冷，嗓子也疼，媽媽抱~”見到虞嬈，曦曦不複剛剛的堅強，又開始可憐兮兮的撒起嬌來。
黑色的越野盤旋在山路上，裹挾着風雪，彙入黑暗。
回到媽媽香香軟軟的懷抱，睡了許久的曦曦恢複了平日裏的精神頭，虞嬈将他抱在腿上，再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忙開口道:“周妄，你開慢一點，這是山路，還下着雪呢！”
聞言，周妄擡起了輕壓在油門上的腳，擡眼看向了一旁的後視鏡，望着輕輕搖晃着小腿的曦曦，微微勾唇，又将車速降低了一點。
就這樣和他們在一起，他也希望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媽媽，有流星，快許願！”
虞嬈回頭，順着曦曦指的方向回望。
漆黑如墨的夜空裏，漫天星辰墜落，那明亮的火光自不知來處的天涯路過人間，奔向蒼茫山巒，落入未知的歸處。
一瞬間，夜如白晝。
窄窄的反光鏡裏，倒映着孩童天真的祈願，也映着她明媚溫婉的笑顏。
小團子跪在後座上，閉着眼睛，兩只小爪爪緊捏在一起，虔誠着許着願望，反複念了好幾次，才睜開眼來看向虞嬈:“媽媽，你許願了嗎？”
虞嬈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莞爾一笑，對上了鏡中那雙比星辰更加深邃明亮的眼。
她不需要許願了，流星太忙，而曾經伴随她無數個長夜的星辰卻只偏愛于她。
妄哥:別人家的孩子是粘合劑，我的兒子是阻礙，心裏苦，誰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