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沈熠馳趕到派出所的時候, 安微正在留置室等着被審訊。

那旅店看着不大,竟然一窩端了二十多個,都是男男女女幹那檔子事兒的, 挨個進去審訊, 還不知什麽時候能輪到她。

她小小一只坐在魚龍混雜的人群中間,垂着頭,像做錯事的孩子,無助又委屈。

“咚、咚、咚。”

留置室的透明窗被敲了三下,安微原本盯着自己腳尖的眼睛慢吞吞擡起來, 眉心擰着,貝齒無意識咬住下唇,難以啓齒的窘迫一下子湧上來, 匆匆又低下頭去,恨不得躲到人堆後面,奈何靠着牆, 早已無處可躲。

留置室裏的警察被叫了出去, 門打開又關上,安微的頭再不敢多擡一下……

“安微是哪個?”

留置室的大鐵門又一次被推開,警察進來第一句就是找她。

安微怔怔地擡頭, 對着警察小學生式的舉手,“我。”

許是察覺自己的動作有點傻, 五指收回來攥到一起, 慢吞吞地又放了下去。

“家屬來保釋了, 出來簽字。”警察單手壓着門, 只進來一半身子, 例行公事的說話。

安微抿着唇, 攥了攥拳頭, 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卻還是應了聲,“哦”。

她揪着衣角起身,眼睛瞟到對面那堆人裏。恰逢胡钊钺也在看她,小夥子笑得沒心沒肺,沖自己揚起下巴,叫她放寬心。

安微看着他,眉心蹙得更緊,心下愧意難擋。

總歸是跟她一起出來的,遇上這樣的事兒,她有推不掉的責任,可現在的問題是,連她自己都需要被人保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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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在門口等急了,不免催促,她只得匆匆別過臉,在衆人羨慕的注視之下走出留置室。

門外,沈熠馳低着頭靠在牆邊的桌角,指間盤着一枚打火機,一下又一下擡着金屬蓋把玩。

他頭發濕了,細碎的劉海垂下來遮住眉,渾身散發的冷氣裹着一層陰郁。

從她出來,他都不曾擡一下眼睛。

“……”

安微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柔和的眉眼輕斂,模樣乖巧,規規矩矩按着民警的指示簽字。

她不時望一眼牆邊的冷面門神,可以聯想到他已經氣到無話可說。可是,她還有話要說。

“警察哥哥……”

年輕警察剛合上她簽好的文件,聞聲,擡眼看過來,“嗯?”

他露了點笑,覺得這個稱呼新奇。

安微不自覺地又瞟了一眼沈熠馳,腳步往前挪近了些,聲音壓低,“能不能讓我師弟也先出來,我們倆就是趕上下雨沒處待,當時開的單人間,有記錄的。”

哦,原來還要救自己的小“奸/夫”。

警察不經意地揚起一側眉毛,眼中閃過狡黠,“可以,不過……”

他頓了頓,眼神瞟到牆邊,“得他提出保釋,你不行。”

“……”

安微默了默,低頭纏起手指,又挪着步子蹭到他面前。

眉眼耷拉着,癟起嘴,低低輕喃染上哭腔。

“沈熠馳……”

“……”

十分鐘不到,胡钊钺也從留置室走了出來。

“謝謝師姐!”他笑容燦爛,全然沒有被誤抓的陰霾。

安微忙湊過去扯他衣角,小聲提醒,“是謝謝學長。”

她仰起的小臉不知在哪蹭的有些髒了,可那雙漂亮的眸子卻始終明亮亮的,眼裏閃着擔憂以及讓人忍不住升起保護欲的無措。

胡钊钺眷戀的視線留在她臉上,不舍擡頭,匆匆念叨了一句,“也謝謝學長。”

沈熠馳不瞎。

但他寧可自己瞎了。

不管是安微的小動作,還是胡钊钺那欠扁的眼神,他是一個也沒落下。

他冷冷地掃過一眼,直接邁開一雙長腿,徑直走出派出所大門。

安微當下慌了神,擡腳就要去追,奈何身後還有個自己的“責任”在。

“師姐,慢點兒。”胡钊钺一瘸一拐的追着,身子彎下去扶着腿,嘴裏念叨,“哎呦……”

安微這才發現他傷到了腿,驚訝之餘忙回身,扶上他的手臂,“你怎麽還傷到了?”

“嗐……”胡钊钺臉上浮起一抹紅,有些不好意思,“剛在旅館以為是騙子,和警察搏鬥來着。”

結果一腳就被撂倒,還落了個瘸腿的下場。

安微沒忍住,一下嗤笑出聲,低低的,彎起那雙杏花眼。走出派出所門,一擡眼,沈熠馳陰冷的視線掃過來,所有笑容頃刻間凜住,安微縮着脖子,恨不得重新鑽進局裏。

驟雨不知是什麽時候停下的,她的笑聲也跟着沒了,師弟同自己說話也是不走心的回應兩聲。雖然本人就是個受害人,但看見沈熠馳,她總會莫名覺得自己理虧。

不敢說話ing。

她就這麽虛虛的扶着師弟往車邊走,不敢擡頭,不敢出聲,盡最大可能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到後來腳步越來越慢,就連瘸腿的師弟都要将就她的速度。

兩人就這麽邁着烏龜步子挪到車前,安微先行拉開後門,把師弟扶上車。

等他坐穩,自己才準備邁上去。前腳剛離地,甚至還沒來得及擡起,直接被人扣住了後頸。

溫熱的掌心緊接皮膚,碾着頸肉一把摁下去,安微險些要當場給他磕一個。

“沈……”

話還沒說出口,人已經被他拖到了前面。逮着頸後那一處的絕對壓制,連推帶塞的裝進了副駕駛。

關門,鎖車,一氣呵成。

“……”

他做這些的時候一句話都沒有,上了車也是,自顧自地發動引擎,根本不管兩個人去哪,只是憑着自己的意願一味向前。

車廂內靜谧無聲,清晰可見的,是幾個人漸而交錯的呼吸。

安微稍稍側過身子往旁邊偷瞄,只隐約看到一個輪廓,緊繃的下颌線,陰沉着臉,寒氣從周身散發,似乎還帶着冰碴兒。

明明在十幾度的南城,安微卻被這一眼冷得打起寒顫……

“下車。”

突然的聲音打破沉寂,安微被驚得肩膀一縮,循着他陰飕飕的視線望向窗外,擡眼便是家速8酒店。

誰說偏僻得只有小旅館,這不就是正經地方?

嗚嗚嗚,司機大叔欺負老實人……

安微推車門。

诶?打不開。再用力,還是打不開。

鎖了嗎?

回頭,眼神求助。

鎖的更緊了……

“……”

他幾個意思???

“啪”一下,聲音從後面傳來,沈熠馳撩起眼皮望向後視鏡,再次啓口,“你下去。”

惜字如金,對的是胡钊钺。

“……”安微懂了。

胡钊钺卻不為所動,同樣的眼神與他對望,“師姐呢?”

這一刻,世界都安靜下來。

安微急忙回過身,不知是解釋還是勸慰,“你不用擔心我,自己安頓好,明天我們出游自行安排,你在南城多轉轉。”

“那你呢?”胡钊钺像是軸住了,始終執着于這個話題。

“我,我…”安微語無倫次,聲音有點急,“我和你學長在一起不會有危險的,而且、而且我本來就是要…明天找他的。”

裏子面子都不用要了。

“……”

胡钊钺不說話了。

沈熠馳卻突然出了聲,他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着,全程圍觀師姐弟的對話,臨了才插上一句。

“聽懂了嗎?”

“……”

胡钊钺不言也不語,只是一雙眼死死盯着安微,最後磨上後牙,幾乎是摔動着,把車門關上。

倏地,車身如離弦的箭一般竄進馬路,尾氣撲了後面一臉……

寬敞的馬路上零星只有幾輛車穿行而過,兩旁荒野遍布,再看不見一家住所。

漆黑的夜,空蕩而靜谧,安微抱着手臂心底發涼,擔心沈熠馳因為一時賭氣,把唯一一家能住的地方給錯過了。

“我們去哪啊?”她盯着黑漆漆的路面,問聲發悶。

沈熠馳嗤笑,諷刺意味十足,“不是和我在一起不會危險?”

他側眸凝着她,咄咄逼人的架勢,“怕什麽?嗯?”

“……”

聽語氣,就知道要發飙。

果不其然。

“和誰在一起都不會有危險,這個是你師弟,那個是你朋友?還有誰?嗯?都是好人,都對你沒有企圖。小姑娘不大都學會跟人開房了啊?”

“我沒有!都說了雨太大了……”安微沒什麽說服力的出聲。

“閉嘴。”反駁失敗。

沈熠馳攢了一晚上的氣終于得以爆發,咬牙切齒的,“我特麽天天叫你老實點聽不懂是吧?”

“……”

她終于,聽懂了。

“下車!”又一聲。

安微被念得頭腦發昏,這才注意到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開進了住宅區。

眼前一座小二層,單門獨院,瞧着冷冷清清,卻別有一番特色。

沈熠馳已經摔上車門往裏進了,安微跳下車小跑着跟在後面。

“我是因為老師突然有事才去工廠的,出門的時候碰上師弟,就一起過去了。”

小二層的門打開了,安微緊跟在他後面進去,好像晚一步就會被扔在外面。

她腳步急,進門的時候還絆了腳,沈熠馳難得好心,饞了她一把。

終是勻出口氣,便繼續喋喋不休,“當時忙完就趕上了下雨,肯定是保命要緊,上了出租就在最近的能住的地方落腳了……”

她原本還底氣十足的,說到那家小旅店直接洩氣,聲音越來越小,恨不得含在嗓子裏,“誰知道是…做那種生意的。”

“啪”一聲,吊頂的水晶燈被點亮,瞬間的光明晃得人睜不開眼,安微擡手遮到額前,指縫間看到了豪華寬敞的客廳。

是比她能理解的,想象意義裏更華貴的裝潢。

她不懂這些,但最起碼也知道,什麽是值錢。

終于适應了光亮,安微漸漸放下手臂,入目便是寬大的開放式客廳,灰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地板,牆壁瓷磚通明,精美的家具嵌入每一個角落……

還沒等她再多看,頭頂便響起一道陰恻恻的冷笑。

安微循聲望過去,沈熠馳漆黑的瞳孔已經團了火,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腳邊兒。

他鼓着腮,目光諷刺,表情要多陰冷就有多陰冷。

安微心底沒由來一陣寒意,瑟縮着低下頭……

“……”

瞧着自己腳邊的計生用品,安微差沒一口氣嗆死自己,她猛咳了兩聲,斷斷續續的,“這個,我也可以解釋。”

不知是着急解釋還是窘迫害羞,總之一張臉燒得滾燙,說話好像牙擋着舌頭,“這是我從那個留置室出來,旁邊的姐姐塞給我的。”

當時起身的空檔,突然伸過來一只手,動作快而準,一把就掖進了她褲子口袋裏。

後來又是簽字又是保釋胡钊钺,她早把這茬給忘了。

“我都沒來得及看是什麽,就被叫出去了,然後就忘…唔……”

一句話,悉數吞沒在喉嚨之中。

她只顧低着頭解釋,全然忽略掉身前已經有人在失智邊緣……

小巧的下巴被幾根手指擡着,強迫地仰起頭,唇瓣開始麻了,扣在下颌的拇指磨着肌膚用力,撬開一點縫兒直接鑽進去,追着趕着,在她生澀又不知迎合的唇齒間翻滾。

窗外仿佛又下起了小雨,混沌的、茫然的、滾燙又熱烈的,不知幾時。

安微閉着眼,感受着撲在臉上的呼吸,睫毛輕顫,是一下下抖動的心跳。她漸漸沒了力氣,膝蓋疲軟,幾乎滑落……

寬大的手掌在身後接住,摁着腰,捎帶推勁兒地向上提起,她就這麽毫不費力地被送到了他面前,輕軟的呼吸含在舌尖,從滿腔的怒意轉為訴說思念。

許久,糾纏的呼吸漸淺,只落得鼻骨上輕輕一吻,轉而伏在她肩頭,炙熱的呼吸撲向頸窩的柔軟。

安微指尖泛白緊緊揪着他胸前衣襟,頭顱半仰,眼尾染上紅,迷離的雙眸好似引誘,唇瓣微張,欲說還休,早已晶瑩通透。

“我沒騙你,真的是身邊那個姐姐給我的……”

她連呼吸都不穩,卻還在糾結地下那盒東西。

沈熠馳被逗笑了,低低的笑聲湧進她紅透了的耳朵,癢得安微直縮脖子。

他從她肩膀直起身,瞧見面前這張臉又是一窒,眸光頓住,飛快地別過。

喉結動了一下,輕咳着,“二樓左拐第一間,去睡覺。”

安微嘴比腦子快,“沈熠馳,你真是大尾巴狼。”

她聲音軟糯,呼吸顫着連字都吐不清,罵他卻一點都不猶豫。

“……”

沈熠馳受不得她現在的眼睛,只要多看一眼都會陷進去,他斂着眉往下瞟,眸光閃動,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問題。

眼前的姑娘,現在哪兒都看不得。

但他知道有句俗話叫眼不見為淨。

索性,不看。

“啪”一聲,耀眼的水晶燈滅了。

寬大的客廳一下陷入黑暗,安微恍恍地向上望去,燈絲尚存餘光,悠晃晃的,好像閃起光圈,在眼前轉悠。

“安微,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們兩個根本不合适,或者是……”低啞的聲音道不盡掙紮,“我是說可能,我們不适合在一起呢?”

安微聽不出這兩句之間的區別,但她只明白一個道理。她喜歡他,喜歡了很久很久。終于有一天,她等到了他的喜歡,那就沒理由不在一起。

“怎麽不合适?哪裏不合适?”她仰着頭看他,聲音還帶着喘,眼睛紅紅的,讓人忍不住放肆。

沈熠馳擡起拇指,輕輕蹭上她的眼角,一下下,如視珍寶。

那軟乎乎的眼尾漸燙,他松了手,低頭,輕吻上去,細細念出她的名字。

“安微。”

比天上星星更珍貴。

安微心頭一顫,眼眶先熱了。

她別過頭,躲開那清淺的細吻,腳尖踮起來,重新覆上那略帶幹澀又溫熱的唇瓣。

聲音虛軟而堅定。

“沈熠馳,不合适。”

“我也認了。”

兩條纖瘦的手臂勾上他後頸,如少女虔誠心事,脆弱,也彌足珍貴。

作者有話說:

別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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