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58章
似乎從很久以前開始, 兩個人的相處就是這般,針尖對麥芒,不論好壞, 總會以鬥嘴收場。
想到昨天的不歡而散, 安微嘆出很長一聲,細細的,幾近無力。
收好的行李箱放在牆角,安微視線飄過去,一時有點兒出神, 她甚至忘了,今早還要出門……
等到想起這檔子事兒已經是十分鐘以後了,姜栾櫻給她打電話, 催促下樓。
老小區的路面總有些不平,坑窪着,幾步就能遇上一個。安微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 身後又拖了行李箱, 再着急都顯得力不從心。
拐過往正門去的那條主路,道面平坦些。安微一眼便看見等在門外的姜栾櫻,她擡起手臂揮了揮, 正準備加快些速度,腳邁一半, 揮起的手都沒來得及放下……
“啊……”
半條手臂都被拽住, 突然而來的力道把她扯了回去, 毫無準備之下, 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腳下不穩, 安微順着鞋跟往後倒, 半個身子都側跌過去, 撞進男人胸膛。
熟悉的氣息頃刻間侵襲而來,是冬日陽光混雜的清爽。
那胸膛震顫着,頭頂呼吸微喘,慌張的,亂了節奏。
“你幹嘛去?”急促的聲音透着輕啞,隐隐的,帶出一絲委屈。
剛撲過來的突然,安微幾乎是緊貼在男人懷裏,她抓上他手臂借力,站直了,距離拉開,視線飄向岔路口那輛可憐兮兮躺在地上的機車。
相距不過百米,倒難為他把自己累成這副模樣。
安微緩緩收回視線,輕仰頭,目光從他傷口漸深的下巴落到眼角,“你不是覺得我不該回來嗎?那我就走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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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極冷,嘴角牽起的笑都沒有情緒,“免得沈老板又覺得我是回來招您的。嗯?”
“……安微。”沈熠馳喊了她一聲,很輕,幾乎是從那咬緊的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緊攥手又加深了力道,掌心那細腕不經意縮了一下,他又趕緊松開。漆黑的瞳孔盯着,生怕錯過她一瞬表情。
因為緊咬的後齒,沈熠馳下颌微微帶着顫,就連身體,都有隐約抖動,就在崩潰邊緣,又極力的壓抑着,連責問都是小心翼翼。
“你做決定之前能不能想清楚?不要總這麽沖動可以嗎?”幾乎是懇求的語氣,從來沒低過頭的人也會妥協。
安微冷笑出聲,而後越發的止不住,她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都是抖的。
“沈熠馳,我沖動什麽了?”她吸了一下鼻尖,冷空氣刺激得有些疼,聲音不抖了,透出涼薄來,她輕笑着,“嗯?怎麽不說啦?我做什麽事沖動了?你給我列舉個一二三呗。”
年輕男女的對望永遠比訴說更加真切,眼中情緒從不會說謊,它在宣洩憤怒,也憎恨遺憾。留下的,是彼此都未出口,卻也心知肚明的,秘密。
沈熠馳不再說話,他只是緊緊拽着那行李箱,執拗得像個孩子,好像拉住了行李箱,就能把她留下。
許久過去,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去哪?”好像是同一個問題。
安微淡漠的眸子閃了一下,劃過水光,又歸于平靜。
她今天的妝面稍濃,眼線勾起拉長了眼尾,紅唇驚豔,柔和的五官鍍上一層漂亮的盔甲,極具攻擊性。
“沈熠馳,你不是已經報複完了嗎?”她聳起肩膀冷笑,“你現在這樣,讓我覺得是你忘不了過去。呵……怎麽?想舊情複燃嗎?”
安微下巴高高擡着,很像龇起尖牙的小野貓,她笑得極為嘲諷,冷冷地,仿佛置身度外,卻不知早已深陷。
“沈熠馳,睡仇人女兒的滋味,就這麽難忘嗎?”
她向來有激怒他的本事,從前,亦或是現在,只要她想,輕而易舉就能挑破他的所有僞裝。
因這一句話,沈熠馳原本就隐藏怒意的眼眸徹底燃起來,瞳孔一瞬放大,怒不可遏地盯在她精致到無可挑剔的臉蛋上。
不管是行李箱還是手臂,悉數松開。兩只大掌紛紛擡到她纖瘦的脖頸,緊緊扣住,負傷的俊臉放大,毫不猶豫湊了上來……
“啪”的一聲響,清脆利落,無情的巴掌落上他繃緊的側臉。剛剛好,手提包的金屬鏈在指間勾着,劃到他下巴傷口那處,滲出了血。
安微想都沒想,直接拉上重獲自由的行李箱,她頭都不回一下,像“貓和老鼠”裏湯姆一直追不上的大白貓,高傲又漂亮,搖曳生姿的步伐漸行漸遠。
姜栾櫻目瞪口呆,視線在安微面無表情的臉上打轉,最後抽了抽嘴角,又轉到那慘絕人寰的大帥比身上。
有一點不可置信,又似乎沒有別的選擇,她試探的張了下嘴,“這位,是你新找的那大款?”
前陣子就說相親的事,還神經兮兮,要在硯城找大款,現在看,對上號了,但又有點誤差。
安微把箱子放到後備箱,之後就是很平常的上車,關門。
不遠處沈熠馳靜靜站着,目光擒在這一處,臉上的傷顯出一絲狼狽。
他是被氣昏了頭,也不知怎的,只一門心思想讓她閉嘴。
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他根本就聽不得她诋毀自己,她可以罵他,可以踢他打他,但就是不能拿自己當靶子。
雖是連皮毛都未沾到,但到底也算冒犯。
到這一刻,沈熠馳竟然連上前的勇氣都沒有,也只是默默站在原處,看着她一步一步遠離自己。
他卑劣也膽怯,對她,總是無計可施……
“不是姐妹,這誰啊?你不就走兩天?我怎麽看他都要哭了……”
姜栾櫻于心不忍。
安微面無表情,睫毛輕眨着,緩緩吐出,“一個神經病。”
*
北城機場,離開的第三年冬,安微再次踏上這片土地。
對比從前匆匆,來去無常,此行,便只為歸途。
今年的北城無雪,街面整潔,唯有枯枝搖晃,看不見的是那冰挂晶瑩。
安微稍作停留,記憶裏的城市是枝丫裹素,一眼望去,銀白遼闊,有車輛川流不息,火紅的燈籠之下是人聲鼎沸。
如今,街道靜了,目光所及僅有三五人影,口罩遮住半張臉,多是行色匆匆。
出租車停在身側,安微收回視線,也消失在這幾分寂寥的街角。
她在出租後排落座,手機露出綠碼給司機晃了一下,淺笑道:“北城第一監獄。”
當年長卷發已經剪短,寬大的衣服遮住這副身體的原有風姿。五官倒是沒大變化,依舊明豔奪目,只是這臉蛋,長了些肉,微微圓着,還顯出幾分俏皮。
被叫小後媽的女人,其實也不比他們大上幾歲。
董冬玉笑容挂在臉上,沒了從前的攻擊力,她倒顯出幾分真誠。
“真沒想到,蹲這三年大牢,最後出來接我的竟然是你。”
安微挑了下眉,思索片刻,笑道:“如你所願?”
那時天色偏陰,即便太陽高高挂着,也被雲層掩去不少。
監獄大鐵門外面難免荒涼,卻有兩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她們相視而望,彼此笑着,試探着,也慢慢釋懷。
和董冬玉的聯系是在去非洲之前,她都不知道這女人哪來的本事,關在監獄都能跨着大洋把信傳到她手裏。
安微自認,自己愛憎分明,她很清楚自己恨着這個女人,恨她不擇手段,恨她從中挑撥。
可她還是拒絕不了,那些關于他的秘密。
關于他,為她的一次次思慮周全……
“你出國留學的名額,是沈熠馳用錢砸出來的。”
“這個你早就說過了。”
在郵寄過來的第一封信裏。
安微面容平靜,并沒有表現出董冬玉想象中的悲傷亦或遺憾。
董冬玉輕聲咂舌,沒看到期待的反應,倒有幾分失落。
她抿了口咖啡,目光望向窗外,“他真的有把你保護得很好啊。”
不知何故,安微感受到她散發出的苦澀,有自嘲,有哀怨,也有……羨慕。
“還記得那翻譯公司嗎?注冊時候得幾十萬吧,他沒從家裏拿一分錢,全是自己補課啊還有什麽亂七八糟賺來的。”
“他為了能和你在一塊,躲着他爹,選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董冬玉嘴角露出諷刺,輕聲哼着,“可惜了,就因為派出所那次,還是被那死爹找到了蹤跡。”
細白的指尖掐着杯壁,安微眸光閃了一瞬,恍然間又暗下。
派出所,掃黃大隊……
後面的事情也不難,老子逼兒子認服,毫無底線的商業打壓。
“他那時候白天工作,晚上喝酒,跟孫子似的走關系做疏通,抽空還要裝沒事人一樣和你視頻。”董冬玉滿意的看着安微的反應,“這些事,他連一個字都沒和你講過吧?”
安微面色蒼白,手下的咖啡杯幾乎要攥碎,最後,又無力松開。
她不想再往下聽了,只是恍恍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他是用賣公司的錢,把我送出國的,對嗎?”
用他全部的心血,守了她最後安寧。
看着董冬玉的表情,安微想,大概,她也不需要答案了。
後來董冬玉又說了很多,是關于她自己和沈熠馳的一些事。
董冬玉是沈熠馳學姐,大他兩歲,只不過初中畢業便沒再念書了。他那時候總會開玩笑說她像他媽,後來,他就真的找上門,讓她勾引他爸……
她對他的感情,青春期悸動?總之說不清道不明,到最後又越攪越亂。
大概,也是喜歡吧,不然怎麽能甘願當棋子,還能樂在其中。
其實安微都已經聽不大清了,只依稀記得她最後一句調侃。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這小姑娘長了副戀愛腦模樣,結果,他比你還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