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天色微微發暗,遠遠地,知青們幹完活後成群結隊地走回來。
這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網絡,花翠閑得發慌曬了一下午太陽,即使什麽正事都沒幹,中午吃的紅薯也早被消化完,她現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見到其他人回來,她殷勤地上前迎接:“你回來了呀。”
今天輪到孫文娟做飯,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讷讷地看着竄到她跟前、喜笑顏開的人。
雖說她和花翠關系始終不冷不淡,乍一下吃不消她現在的熱情,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呃……嗯,花、花同志,你身體好些了嗎?”
鄉下沒什麽娛樂活動,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聊八卦,所以村裏一有個什麽事就會變成大家飯後閑談,例如花翠上午在田裏暈倒,這時候已經傳到每個人嘴裏耳中。
“我?我沒事,我好着呢,只是有點餓了。”
“這樣啊,那我馬上去做飯。”孫文娟點頭,想了想又解釋道,“我們都以為你中午不會回來吃飯,所以才沒留你的飯,真對不住,花同志。”
“沒關系,我晚上多吃一點。”
“啊……好、好的。”
和原主不同,孫文娟是公認的廚藝最好的知青。
五分鐘後。
“花、花同志,您別急,飯馬上就做好了。”或許是背後的視線太過灼熱,孫文娟結巴出聲,她尴尬不自然的同時又覺得這樣的花同志還有點可愛。
看來是真餓了……
“好叭。”花翠艱難地移開目光。
Advertisement
然而到底讓她失望了,晚飯很簡單也很粗糙,幾小把黃米,紅薯切塊扔進去煮成一鍋黏糊糊的粥,再配點腌制的白菜。
或許只是其貌不揚,味道還不錯。花翠這樣安慰自己,孫文娟做好飯就去喊其餘知青過來吃飯,她搶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飯。
八個知青圍坐成一圈,都有些沉默地吃着碗裏的紅薯飯。
米飯除了黏糊便沒什麽味道,吃在嘴裏像是在嚼橡皮泥,腌白菜和花翠曾經吃過的“辣白菜”也完全不能比,鹹得發苦。
花翠勉強吃了半碗止住餓後便放下碗,食之無味,她低下頭,越想越委屈,被車撞死就死了,怎麽還要穿越到這個地方受罪呢。
“花同志,怎麽了?是飯菜不合你胃口嗎?”孫文娟今晚格外關注花翠,見到吃到一半就放下碗,作為廚師竟有些失落。
這個年代,浪費糧食罪大惡極,花翠喪喪地重新端起碗,搖頭:“沒有,我就是吃累了,歇一歇。”
關盈盈:“吃飯都喊累,你還能幹啥?”
“啥也不能幹,最好你能把飯喂我嘴裏,啊~”
關盈盈:“......”
不怪原主和關盈盈不對付,一個心思敏感細膩愛多想,一個說話不動大腦還多嘴,兩人能相處融洽才有鬼。
然而,這副軀體的芯子如今換成花翠。
花翠這人吧,說好聽她這叫樂觀開朗大度,說難聽點她就是純粹眼裏只有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管你生氣罵她還是開心誇她,她全不放在心上。
一個男知青出來打圓場:“花同志今天可真幽默,呵呵。”
花翠眼皮都不擡:“謝謝誇獎。”
周亥文輕咳一聲,笑笑不再說話。
知青點四個女生擠在一間房裏,花翠的床鋪在最角落,等她慢半拍地吃好飯洗漱完畢後其餘人都已經上床。
“這麽早就睡了嗎?”她有些驚訝。
“平常不都是這個點。”
花翠悶悶地:“可我睡不着,我想去看月亮。”
鄉下月亮很圓很亮,還很漂亮,她剛剛在院子裏洗臉的時候就發現了。
關盈盈翻個白眼:“你吃飽了沒事幹嗎?明天還準不準備下地幹活了?”
“也是……”花翠小聲嘟囔,天不亮就得起床,遲到了還會扣工分,本來就賺不了幾個。
月亮與六便士啊,她可真現實。
花翠想了想:“盈盈,盈盈。”
“幹、幹嘛?”關盈盈莫名其妙,沒事叫這麽親熱幹什麽。
“明天你可一定要叫我起床哦,你起得早,我不能沒有你。”花翠對自己很有信心,沒有十個八個鬧鐘,她絕對起不來。
“憑什……行吧。”
“那就謝謝你了,盈盈姐!晚安,盈盈姐!”
花翠上床睡覺,關盈盈卻躺在床上睡不着了,她後知後覺掐自己一把,怎麽就不知道拒絕呢!
都怪那雙水汪汪、仿佛會說話讓人不忍拒絕的大眼睛!
第二日一早。
關盈盈輕手輕腳下了床,她走到花翠床鋪,那家夥果然還沒醒,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喂,醒醒……”
花翠睜開眼睛,眼神略有些迷茫。
“起床了,趕緊的。”
“噢……”
見她瞪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起來格外精神,關盈盈放心地出門洗漱。
不一會兒,她皺眉:“……你怎麽又睡了,醒醒。”
“馬上就起,馬上就起。”花翠再次睜開眼睛,為了增強可信度,她還裝模裝樣地掀了下被子。
關盈盈盯着她。
果不其然,幾秒後,這家夥才睜開的眼皮又耷拉下去,她雙腿一卷被子,繼續倒頭睡覺。
關盈盈:“……”她就知道!
眼見她磨蹭到其餘知青都起床收拾完畢,關盈盈氣急:“你愛起不起,我不管你了,我們都要走了。”
那怎麽行!花翠耳朵動了動,等了會兒沒聽見別的聲響,擔心她們真的先走了,這才艱難地從被子裏爬起來,嘴上還直哼哼:“別嘛,我錯了,別留我一個人,我馬上就起來。”
“起晚的人沒有早飯吃。”
知青點人多飯少,早飯吃不飽是常有的事,雖然大家都上交過公共糧,但最後一個起的人沒資格挑,全看前面的人剩多少。
花翠一愣,手腳頓時麻利起來,餓了誰都不能餓到自己。
出門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在一片稀薄霧氣中,遠處山頭泛起縷縷晨曦,可惜花翠無心欣賞這美景。
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牛多。
她垂頭喪氣地抱着花布袋子,裏面裝着今天午飯,幾個玉米面窩窩頭,再加一小罐鹹菜。
“哎喲,花知青,臉色怎麽這麽差啊,身子好些了嗎?”
剛到田野,幾個熱情大嬸就一窩蜂圍上來,看架勢恨不得抓着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一番。
臉色能不差嗎?花翠苦着張小臉,誰能想到知青點離田裏居然有這麽遠,她還沒開始幹活就已經走累了。
不過。
“謝謝嬸子們關心,我沒事的,累點苦點算什麽?一切都為了咱們青山村的發展嘛。”說話間,花翠從懷裏掏出一把水果糖偷偷塞進她們手中。
“我這個人笨手笨腳,以後還得請幾位嬸子多多關照。”
“應該的,應該的,哎喲,這哪用得着?我都一把年紀還吃什麽糖。”
說是這麽說,花翠眼睜睜看着她們飛快地把糖揣口袋裏,這個年代水果糖也是緊俏東西,雖然不至于吃不起,但普通人家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肯買回來嘗嘗。
很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花翠揚起笑臉正準備多“提點”幾句,恍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名字。
一轉頭,大隊長趙富國向她招手:“花翠同志,你過來一下!對,就是你。”
花翠心虛低頭:“趙叔,有什麽事嗎?”
不會吧,她明明行賄動作這麽隐晦,這也能發現?不會被打成資本主義吧……
花翠心一緊,這個年代可真說不準。
趙富國卻只聽見她剛才那句拔高音量的“苦點累點算什麽,一切都為了青山村的發展”,他心中寬慰,之前琢磨的事情也更确定。
“花翠同志,我明白你的心意。”
“?”
“不過吧,凡事都要量力而行,這樣……你以後就上東邊那塊地去,你負責那,這邊換其他人來。”
花翠:“......啊?”
趙富國略顯局促地看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壓低音量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給你安排個輕松點的活計。”
花翠後知後覺,明白了,隊長這是給她開小竈!
“怎麽?你不願意?”
“......不不,願意。”花翠只是有點後悔,她剛把她寶貴的水果糖送出去,什麽好處都沒撈着呢。
現在再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水果糖自然沒要回來,花翠被趙富國領着去到地方,同行的還有個瘦巴巴老漢和村口瘸子。
花翠囧囧地想,原來不是開小竈,而是青山村老弱病殘幫扶計劃啊。
“喏,就是這塊地,你們幾個負責這裏就行。”
花翠乖巧答應,趙富國滿意地揚揚手,沖不遠處喊道,“人都帶過來了,你多看着點,我先走了。”
“嗯。”
田埂上的青年微微點頭,應下。
老弱殘都齊全了,剩下這位不會是病吧?花翠擡起眼皮暗中打量了番,又搖頭否定。
不像,看着挺年輕挺有力氣的。
村裏每塊土地都有自己的專屬名字,花翠被分配到的叫大水田,具體任務是割麥子,比之前鋤地開荒的工作簡單多了。
鐮刀、草帽、手套還有喝水用的水壺,裝備十全,花翠撸起衣袖自信滿滿開工。
兩個小時後。
花翠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直起身錘錘酸疼的老腰,她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擡眼一看,瘸子也就算了,就連頭發花白的老頭都比她快。
這個時間點,頭頂的太陽慢慢大起來,花翠又熱又累,汗水把衣服浸濕,劣質的布料黏在身上怎麽都不舒服。
更關鍵的是,按她這種速度,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幹完活。
“我不要幹了!我累了!”
花翠哪裏受過這份罪,當即忍不住發脾氣,她扔下鐮刀扯下手套,随後大跨步向樹蔭下走去。
其餘人被她撂攤子不幹了的架勢唬住,紛紛停下手裏動作看着她。
趙齊明同樣望着她,眉心皺成一團,他爹特意囑咐過要他看好這幾人,尤其是這個城裏來的女知青,活幹得少不要緊,不能在隊上出事。
算了,随她休息,趙齊明想到昨天她下地幹活時昏迷不醒,倒在地上呼吸只出不進。
沉默寡言的青年彎腰撿起被花翠扔掉的鐮刀,準備把剩下沒割完的麥子割完。
突然一聲尖叫,才坐在樹蔭下休息的花翠倏地彈起來,她先是張牙舞爪在原地跳了會,随後猛地向麥田沖來。
宛如被點燃的小炮仗,邊跑邊喊道。
“蟲子!有蟲子!快、救我!掉我頭上了!頭發上!拿掉它,快、快啊!”
趙齊明愣住片刻,小炮仗已經沖到他面前擡手錘他一拳,力度不輕。
她驚恐又憤怒的聲音響起來:“蟲子蟲子!弄死它!快點幫我拿下來啊!”
趙齊明白白挨了好幾下,這才勉強按住人,他伸手将她發間一條青綠的肥蟲子取下來。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