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鏡花降臨(三)
第28章 28、鏡花降臨(三)
不死橓原以為池魚回去後會問他許多有關鏡花之崖更詳細的問題,卻不料她并沒有回尋芳閣,而是去了玉清臨遇霞樓裏的書房,去翻閱有關三生草、佛容花和绮柃木的用處。
零零散散從各種書冊的角落裏,池魚大概了解了一些這些靈植的特性。
三生草每逢冬日便會枯萎,來年春日煥發新生,食之可有短暫的返老還童之效。佛容花生長在潮濕的南邊,大多長在陰暗的角落或是室內,所生之處潮氣驟減,可保周邊物體百年不腐。绮柃木雖名為木,實則是一種藤蔓,專挑粗壯的古木依生,結的果子墜落下來猶如風鈴一般,會在古木周邊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可擋一切瘴氣與毒素。
除了最後一個煉成丹藥後或許可以在進入一些有毒氣地方前服用,別的好像……
完全沒什麽實用價值。
池魚苦思冥想了一晚上,才靈光一閃,思考把那佛容花磨成粉做成凝霜的可行性。
傅沅曾與她提過,整日手泡在水裏擺弄食材,近日來愈發覺得掌心粗糙了不少。池魚便想,不知這花做成霜後能否起到保護雙手的作用呢?
好在除了穆周山沒有人得知這幾棵靈植落到池魚手中,不然被外人知道無數人遍尋四處而不得的稀世靈材被池魚當做“沒什麽用的東西”和普通護膚凝霜的話,可能真要被氣得七竅生煙。
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的天際時,池魚才慢悠悠地從遇霞樓出來。
“這長天老日的,總感覺夜裏時間太短,完全不夠做些事情。”池魚伸了個懶腰道,“這個點大師兄應當還沒起來吧?我得先去留春居門口給他放些丹藥。”
昨日她看着穆周山那略顯虛弱的模樣,便想着以此做借口再給穆周山送去些內用外敷的傷藥和回辰丹。
池魚現在做起那些傷藥可謂是得心應手,真說是丹到傷除也不為過。
“對大師兄那些皮外傷來說,這些東西真有些大材小用了。算了,情誼到了就行,用不上也罷,希望大師兄能領會到我這師妹的關懷和用心吧。”
池魚自言自語地走到留春居門口。
原本想像那日穆周山所為,将丹藥放在院子入口處的顯眼空地上,就悄無聲息地離去。可在池魚走前擡頭随意看了眼,卻發現留春居的院門虛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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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湊到門縫前向裏望去。
留春居空無一人。
*
昨日。
散了晨課後,與那些滿臉擔憂的內外門弟子以及茫然不知所措的池魚不同的是,穆周山非常清楚地知道鏡花之崖是什麽,也知道以他的修為進了那秘境會遇到怎樣的挑戰,可他全然無所謂。
一來他雖說與司軒這十多年的相處并不融洽,但他也相信司軒并不會坑害他。這樣大的事情,想來師祖和師父都已經安排妥當,既然讓他和師妹一同前往此次鏡花之崖,一定有他們自己的打算與安排。
二來……
距離鏡花之崖鏡門打開還有兩個月,穆周山在這金丹後期停留的時間已經比他先前突破任何一個境界都要長,近日他愈發覺得運行經脈更為流暢,境界略有松動之意,說不定很快便能踏入元嬰境了,也就更無需擔心什麽了。
所以那日午後,穆周山在冬谷的時間比以往更久,一次性釋放的氣劍較上回硬生生翻了個倍,直到他耗幹靈力,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山洞。
天已經完全黑了。
“司軒就是這樣放任你使勁兒折騰自己的身體嗎?”
四季谷石燈不多,到了夜裏四周黑漆漆的,一個陰柔的男聲自冬谷洞口旁冷不丁響起,穆周山下意識地抽出劍做出防禦的姿态。
“六年不見,小周山長得比我都高了,怎麽性子倒變得這般無趣了。”他一邊說着,手上拈出一顆夜明珠,舉到自己臉頰前方,似乎是想讓穆周山仔細看看自己的臉。
那男子一身淡紫色的衣裳,手握一柄白玉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扇着。他身量修長,寬肩窄腰,卻頂了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柔情似水,仔細看去,竟還在眼尾拖了條黑色眼線。
“抱歉。”穆周山收起劍,對那男子行禮道,“太久沒見狐貍師叔了,一時竟沒認出來。”
那男子“唰”地收起扇子,想在穆周山抱拳的手上敲一下,卻被他眼疾手快地後退一步給躲了去。
“沒大沒小,師叔就師叔,喊誰狐貍呢!”
他佯裝生氣地眯了眯眼——更像只妖媚的狐貍了。
“時辰也不早了,陸師叔難得回山,是要在四季谷裏尋什麽東西嗎?”穆周山沒有理會他的嗔怒,有些奇怪地問道,“抱歉,我在冬谷修煉誤了時辰,可有擾亂了師叔的計劃?”
那男子名為陸期,此刻用那玉扇輕輕點着自己的下巴,暗暗咋舌:雖說早就聽尹兆談起過穆周山恢複記憶後性格巨變,可真當他親眼見證的時候還是感覺怪異極了。
陸期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麽要做的事。小周山,我就是來找你的。”
穆周山奇怪地對上陸期的目光。
找他?他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穆周山一共大概只見過陸期五六次。
萬雲閣的弟子雖然人人敬稱陸期一聲師叔,但他其實并不是真正的萬雲弟子,只能算尹兆的半個徒弟。
無人知道陸期的來歷,只聽聞他與掌門司軒是在同一日被尹兆帶回山門的,可後來尹兆只正式收了司軒一人做親傳弟子,陸期卻連普通弟子的名號都不曾獲得。
但這并不意味這陸期的天賦不高,或是心性有異。
尹兆雖然沒有給陸期一個萬雲弟子的身份,但仍然盡心盡力地教導他。司軒與陸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同學習、修煉,所有的空閑時間全都用來切磋對戰。
可要真說他們關系好,卻也不盡然。
司軒和陸期除了在修道上有什麽問題不得不交流,私下幾乎是各做各的,完全說不上話。
兩個人都以尋常弟子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地突破境界,卻在進展上略有差異。
司軒剛到築基後期的時候,陸期已經是金丹初期的修為了。從此以後,司軒無論如何刻苦訓練,都恰好會落下陸期半步,直到後來,陸期的境界永遠停留在了元嬰後期,再也不曾前進。
盡管如此,只要見過陸期出手的人,都絕不敢小觑他的實力。
因為陸期被帶回萬雲閣的時候,便有靈器在身。
陸期從來不肯告訴任何人他的靈器從何而來,是因為什麽機緣獲得。早些時候陸期在任何切磋和修煉的過程中都不願意使用那扇子,直至有一回他與幾個外門弟子一同下秘境,遇到了變異的天鳴白雀,陸期同弟子們與它搏鬥半日未曾讨得半分好,無奈之下他揮出白玉扇子,一彈指頃間那白雀就徹底喪失了攻擊力。
他的境界飛速上升也是在這之後才發生的事。
有這樣的強悍的靈器,陸期金丹後期的境界就算止步不前,也已經足夠陸期跨級挑戰元嬰後期、甚至是出竅中後期的修士了。
大約在陸期與司軒入萬雲閣一百五十年後,陸期就離開了萬雲閣。
沒有人知道他去做什麽,但無論是尹兆還是司軒似乎對他的決定都毫無異議。
雖說陸期常年蹤跡不明,卻時不時會傳信回萬雲,捎回些有趣的奇珍異寶。每隔幾年,陸期還會在新年時節回來同弟子們一起吃頓年飯,小住幾日,但也會在元宵之前就離去。
陸期與司軒一同長大,性子卻完全不同,話又多又密,他在山下游歷遇到的一些有趣故事經他言語一加工說出來總能逗得弟子們捧腹大笑。
有陸期在的年,萬雲上下都過得十分開心。
所以陸期雖然沒見過穆周山幾次,卻也記得自己還是很讨小時候穆周山喜歡的。他一回萬雲,穆周山就沒大沒小地主動向他讨要禮物,然後挂在他脖子上怎麽也拽不下來。
怎麽長大了就……
啊等等,原來如此。陸期看着手中的扇子,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收起笑容,對穆周山說:“我知道你父母親的遭遇,也感到十分難過和遺憾。我亦是十分憎惡凡間那些打着用靈器換金錢的幌子掠奪百姓生機的渣滓,小周山将對靈器的憎惡轉移到我身上來,師叔我可是委屈又冤枉呢。”
穆周山沉聲靜氣地說:“我并未有遷怒師叔的意思,師叔多慮了。”
“更何況,我的靈器可遠不是天下所有靈器所能相比的。”
“自然,師叔的扇子威力無窮,雖不得一見,卻也聽傅霈哥提起過幾回。”
“不,”陸期伸出一根食指在穆周山眼前晃了一晃,“不是這個不同。”
他将那扇子在穆周山眼前一格一格打開,待到全然打開後,正反翻了一面,又慢慢将它合上。似乎像是要給穆周山完整展示那扇子的模樣一般,好叫他看個仔細。
然後陸期将扇子舉高,露出末端系着的一塊紫色石頭來。
那石頭沒有一個規整的形狀,似乎與路邊随處可見的碎石沒什麽大差別。鏈接石頭與扇柄的是一根磨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玉線,上面歪歪扭扭打着兩個醜陋的雙環結,一個大些更顯松散,一個則拉得太緊,十分扭捏。
只是近距離看了會兒那石頭,穆周山才發現端倪。
那石頭原本不是紫色的,而是在石頭的中心包裹着一團紫色的光,只是那光十分微弱柔和,與石頭本身融為一體,才不顯得突兀和違和,令人難以察覺。
“我的靈器啊,根本不是什麽石木鳥獸幻化的,”陸期動作十分溫柔地撫摸上那塊石頭,說道,“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