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鏡花之崖(二)
第37章 37、鏡花之崖(二)
因為鏡花之崖只允許每個修士帶一件武器進入, 池魚若是帶了那丹爐便不能有司軒的鞭子防身。穆周山的銀劍并非由罕見的靈材打造,于是幾位師尊略一謀算,便打算讓穆周山禦木劍前去, 空手入秘境, 屆時等進了鏡花之崖再由玉清臨另造一把劍來給他。
穆周山和池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雙雙沉默了。
……雖然确實安排得十分妥當, 但未免太過偏心了一些。
可等到正式啓程的時候, 池魚卻又有點僥幸師尊們做了這個決定。木劍到底不如銀劍,也可能穆周山使得不太順手,所以禦劍的時候遠遠落下了池魚和玉清臨一截。
能單獨和玉清臨待在一處, 池魚覺得無比自在和放松。
即使是在這萬丈高空。
池魚比玉清臨高了大半個頭, 卻在玉清臨身後緊緊抱着她,毛茸茸的腦袋蹭得玉清臨覺得又癢又好笑,只得又施了個幻術不叫她能看到劍下的雲海與崇山峻嶺, 池魚拽着她腰側的手才稍微松了些。
等她終于熟悉這飛行的高度後,池魚就開始神閑氣定地與玉清臨聊起來,順便詢問有關她那鍛造臺的事情。
“前日才知道師父的鍛造臺是灼生岩造的, 看其他同門提起那灼生岩都是一臉欽羨的模樣, 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寶貝呀?”
“小魚兒的霜珠取自極寒之地,是冰天雪地下的精華, 我這灼生岩恰巧相反, 生于南邊最為炎熱的地方, 由萬萬年烈火灼燒出來。不過它并非我特意尋來的, 而是偶然間得到的。”
在玉清臨入門派的第十六個年頭的時候, 曾有一個極其溫暖的冬日。
用炎熱來形容更為妥當, 萬雲峰地勢本就高, 再加上山峰自身的高度, 每逢冬日都會落上個把月的大雪。可是那年臘月溫度高到須得穿上盛夏的衣裳, 草叢中星星點點都開起了雞蛋花。天象異變,即有大災。
快到年底的時候,四萬裏開外的南邊極熱之地有座巨大的火山突然噴發,岩漿流淌途徑之處吞噬萬物,生靈塗炭,亦掀起滔天海溢,吞并了好多沿海村鎮。
火山噴發之後濃煙飄得極遠,萬雲峰的整個正月都在一片漆黑中度過,終日不見陽光。這年冬日入冬時宛若酷暑,火山噴發後卻突然降溫下來,全天下都下起了灰黑色的大雪。這雪一下就下到了春天,将那岩漿牢牢凍住。
直到四月裏雪才化開,有些膽大的修士前去南邊查探,道那火山竟被噴發之力沖裂成了兩半,岩漿所行之處在山口兩側灌出兩道焦谷,大雪融化後露出了黑漆漆的大地,寸草不生。那些修士禦劍至空中觀察,甚至不敢落下去,只覺得隔得很遠甚至還能感受到那撲面的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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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宛若人間煉獄的地方卻生出了一種令天下修士神往的稀世珍材——灼生岩。
從前灼生岩只在靈材冊中記載,幾乎沒有修士真的見過。這回熔漿下顯露出來的雖然十分稀少,卻引得無數修士前往探求,然而也只有寥寥數人尋到了灼生岩的蹤跡。
傳言這幾位鴻運當頭之士都只找到了指甲蓋大小的灼生岩,可将它打入自己的武器之後,不僅武器功力大增,有着拿着那嵌了灼生岩的武器下高階秘境修煉,出來後硬生生破了兩層境界。
傅霈是自請去焦谷探尋的。
不過傅霈并沒有将希望只寄托在灼生岩上,他只覺得無論是那影響範圍頗廣、持續時間甚久的熔漿還是大雪褪去後靈力頓生的灼生岩都太過異常,因而思索那火山內是不是有一處靈力彙聚之地,如果是這樣,焦谷能長出灼生岩,就有可能生出其它更珍貴的東西。
他在焦谷探查了兩月,逐漸尋到了灼生岩蹤跡的一些規律。
兩個月後,竟然被傅霈尋到一塊巨大的灼生岩,足有一張石桌大小,這樣完整的灼生岩靈力強大,傅霈用靈力試圖将這灼生岩和焦土剝離,收入專放珍材的天地盒內帶回萬雲閣,好讓師尊們鑽研看看能否用來作別的用途。
可當他把灼生岩與焦土的連接處剝離開後,如何也不能用靈力擡起那岩石。傅霈疑惑地伸出被靈力包裹的左手去推它,沒想到靈力擡不起的石頭卻被手這樣輕易推開了。
雖然只推開了一寸的距離,但此舉仿佛在大地上打開了一道通往煉獄的口子。一道赤紅色的氣體從那縫隙中爆出,直沖傅霈的眼睛,當他下意識用手去捂的時候,氣體帶出的滾燙岩漿又濺在他手上。
傅霈料得不錯,那火山之中确實極富靈力。冬日裏的第一次噴發只是它短暫的蘇醒,而這次那挪開的那塊巨大灼生岩第二次喚醒了山內的靈核,這一回的噴發雖不如幾個月前可怕,卻斷斷續續延續到了這年的冬日,才又在大雪中被覆蓋。
在那熱氣沖出的一瞬間傅霈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忍受着極大的疼痛調動周身靈力,将整個焦谷所有探尋灼生岩的修士震出了危險區域,然後在天空上方布下術法,把焦谷圈在其中,防止此後的熔漿再吞噬更多性命。
常人難以忍耐的烈火灼燒疼痛之下,傅霈憑着巨大的毅力将一切事情有條不紊地處理妥當,竟還百忙之中将拿巨大的灼生岩帶回了萬雲閣。
當他拖着靈力耗盡與滿身灼傷的軀體回到萬雲閣的時候,尹兆和司軒一度以為救不回他了。傅霈一直躺在不死橓的樹幹內療養了半年多,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來年春天,熔漿被冰雪冷卻。
只是這一次,再無人敢随意去焦谷探查了。
雖然命救了回來,但被靈力灼傷的眼睛和左手,不死橓卻一時想不出辦法治愈。
醒來後的一段時間裏傅霈仍然在不死橓下打坐修養。當他終于有力氣走出不死橓的結界時,從醒來起就沒有一句抱怨和悔恨的傅霈,突然回頭問不死橓:“我這眼,這手,拿不起一色了,對嗎?”
一色是傅霈的佩刀,那是兩把頗有特色的彎刀,一把黑色,一把卻是潔白無瑕,舞動起來好不潇灑。
在武庫裏見到它的時候,一色還不是兩把刀,而是一塊深灰色、閃着光澤的天石,據說是帶着周身烈火從天而降,在一處田野裏燒了三天三夜,火熄滅的時候留下了這塊石頭。傅霈一靠近那石頭,它便自己變幻成了兩把顏色鮮明對比的彎刀。傅霈覺得好不神奇,于是給它起名一色。
他苦笑着搖頭:“拿到一色的時候我曾以為我與火有緣,如今看來,我修煉之途也要緣斷于火了。”
遠處走來的曹瑩瑩聽不得向來自信又溫和的傅霈嘴中說出這樣萬念俱灰的話,她回答:“使不了一色就不用雙刀了,用劍,用符,用鞭,什麽都好,武庫兵器這麽多,傅霈哥還有右手,又說什麽拿不起的話?”
一同前來走在她身邊的玉清臨卻突然出聲:“弓,要用弓。”
“什麽?”周邊的弟子都疑惑地看着玉清臨。她繼續說,“傅霈左手靈脈被震碎,左眼不能視物,運氣和視物都不平衡,使不了尋常武器,可用弓倒是正合适。”
不死橓沉默了一陣,突然用一席葉子将傅霈的天地盒托來,将他帶回的灼生岩從中取出放到地上,稍加變換,就制成了一張鍛造臺。
它又從傅霈身邊拿來一色放在灼生岩上,對玉清臨說:“清臨,你來。”
來什麽?玉清臨心中不解,但随後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那鍛造臺和放在上面的一色所吸引了。
沒有人能見到一色的任何變化,但玉清臨除外。
當一色被放到灼生岩上的一瞬間,她就看到一色不再是兩把黑白的彎刀,退成了一塊灰色的石頭——玉清臨不曾見過一色的本體,但是她立刻就明白這就是武庫裏的那塊天石。
玉清臨走到鍛造臺旁,手伸到天石上方,那石頭突然開始拉長,順着她心中所想變成了一道帶弧線的棍棒,她閉眼再試着将靈力輸送到一色中,一色仿佛能感知到她所想,可是靈力輸送的過程中仿佛被什麽東西阻礙,不再像一開始那麽通順。
玉清臨睜眼,這才發現她靈力經過的地方,底下的灼生岩竟然發出了暗紅色的光,光掠到的地方一色變幻得就要快一些。
“……是要鍛造。”玉清臨忽然醒悟過來。她取出天地盒裏剩下的一小塊灼生岩,将其變換成一把巨大的錘子,随後握住這錘柄掄到一色上,一下又一下,一色很快就真的變成了一把弓的模樣。
那弓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而是那天石原本的暗灰,閃着瑩瑩亮光。
玉清臨照着記憶中一色原本的花樣雕刻在弓上,罷了将弓在手上正反翻動着,掂量着分量,同時自語道:“可是弦呢?”
身後的傅霈走上前來,從玉清臨手中接過那把弓。
當弓落在他左手的一瞬間,那兩端突然閃出紅色的兩團火焰,似乎被對方吸引,從兩端一路燒引到中央,行成了一道燃燒着的弦。
傅霈輕輕撥動了一下那根火弦,并不如看起來那般是真的火焰,甚至觸摸不到任何東西。但是随着他的一個動作,那弦上就生出了一支火焰制成的箭,沖着空中射了出去,然後在雲間炸開。
那剪所蘊含的靈力之豐厚遠超過他從前揮出的任何一道劍氣。
傅霈呆呆地看着空中箭消失的方向說:“或許……我本來就應該選擇弓為武器?”
不死橓在一旁回道:“不,應該說一色本來就應該是弓,可你更想要雙刀,它就順你心意成為了一對彎刀。”
圍觀全程的玉清然愕然:“那豈不是每個人的武器都很可能不是最佳的形态。”
“所以,一個出色的鍛造師是多麽珍貴。”
傅霈聽聞對玉清臨行了個大禮,但還未開口說話,玉清臨就将他扶起,沉思了一下,再次伸手撫摸上那灼生岩,食指在臺面上輕輕點了點,說:“傅霈,你是替我尋來了我的神器啊。”
池魚聽完玉清臨講述這一段故事,腦子裏混沌極了。
“這也太厲害了。”也不知道她是想誇玉清臨,還是想說那灼生岩實在是不世之材,“原來傅霈叔的弓是這樣來的,而且他那義眼做得也太逼真了些,我竟從沒有發現!”
這萬雲閣真像是個巨大的藏寶閣,每回她都以為已經足夠了解弟子們之後,只要用心挖掘一下,總有無數令人驚嘆的事等着她知曉。
“二師叔做的義眼非常合适,還能跟着右眼的動作一起轉動,你自然是瞧不出的。”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原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行至海上,玉清臨在空中早已停滞了一會兒,等着穆周山趕來。
池魚忙收起一臉震驚的模樣,對穆周山略一行禮,問:“我們是到了嗎?”
玉清臨微微一笑,撤去了身邊遮擋池魚視線的幻影:“是呀,你看。”
作者有話說:
池魚是親生的,穆周山是領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