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換上新燈泡後,果然就亮了。
電燈的事情解決,另外一個問題又來了。經過他們這麽一通折騰下來,桌子上出門時還熱氣騰騰的飯菜那會兒早就已經涼了。
看着那一桌子表面已經凝固的飯菜,江沅的情緒莫名就低落了幾分。
為什麽自己的運氣總是這麽不好?為什麽好不容易有個關系還不錯的朋友,一起過個年還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
他為什麽總是在他面前各種出醜?
江沅低垂眼簾,聲音有些晦澀沙啞,他背過身擦了擦眼睛裏的沙礫,“真不好意思啊,本來…我…我去熱一下飯菜吧。”
“沒事,我去就行。”陳钊打斷他的話,又從口袋裏摸出一雙毛絨絨的手套塞到江沅手裏。大抵是之前在雜貨店和燈泡一起買的。
“我之前就一直想說,你手太涼了。”
陳钊那雙明顯比江沅大許多的手把江沅的手嚴嚴實實捂着,“還有,我前幾天給你拿的藥怎麽沒擦啊,手上又多了一個…”
陳钊之前給了他一支擦手藥膏的,說對凍瘡很有效,讓他記得天天擦。
江沅當時沒有收,結果等江沅收攤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偷塞給他的小車車裏了。
現在他不僅注意到江沅手上的凍瘡,甚至連上面多了一個都知道。
“又沒認真擦吧?”
“…………”
在陳钊的注視下,江沅不得已擦好了軟膏。而等他擦好以後,陳钊又以他手上都是藥,不能再去碰菜了為理由讓他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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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這個主人家,就這麽坐立難安的看着身為客人的陳钊一道道的熱菜。
等重新吃上飯已經是接近九點了。
吃飯時,江沅的心情好了些。他看着頭頂簇新的燈泡,略感嘆道:“沒想到。你還會這些呢。”
“會一點點。”
陳钊也學着江沅的謙虛。
其實陳钊會的東西還挺多的,平時除了工地上的活外,陳钊偶爾也接一些私人水電活,相對應工錢會高點,但這種活都比較少。
畢竟大部分都被承包出去了,也很難會被外面的人接到。
建築工地有不少工種,像陳钊這種不挑活的,不僅抹灰砌牆會,架子鋼筋會,連木工也能做一點的,連最累的搬運活也做的。工錢肯定比其他小工的工資要高一點的。
只會做一項的的小工,一天可能有100。陳钊就不一樣了,他會的東西多,基本上從不缺活幹,一個月六千還是有的。
要是某個月活比較多的話,一萬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都是極少數的極少數。
但與此同時,也是最最辛苦的。
“對了,這屋子的電線有點老化了,最好還是重新換線,我看什麽時候,我那兒有剩餘材料,我拿過來給你換。”
換線?江沅光聽就是一個大工程,請個師傅得花不少錢呢。他連忙擺手,“不了不了,這樣也挺好的,就不麻煩你了。”
“沒事,對我來說不算特別麻煩。”陳钊環視四周,大致心裏已經有了一個數,“線走外面,比牆內線好弄點,如果全屋換牆內線,還得把牆體砸開,打開管道進行換線,那個才叫麻煩呢…”
“哦哦,這樣啊。”其實江沅根本聽不懂,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又關心起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那工費多少啊?”
陳钊給他夾了一筷子鴨肉到碗裏,“不收你錢,工地上接線本來就會有多餘的,反正丢了也是丢了。再說了,你這小屋子也用不了多少…”
“……好,好吧。”
可能是真的因為累了一天吧?江沅那天的胃口出奇得好,吃到最後肚子都吃撐了,強烈的飽腹感讓他整個人無比放松。
“陳哥。”
“嗯?”
江沅喊了他又不說話,其實喊了以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單純的就是确定一下他還在一樣。
兩個人就這麽相視而笑。
新上的燈泡比舊燈泡的瓦數要大一些,整個房間都比之前明亮了不少,剛打開燈的時候,江沅一時還覺得屋子有點陌生。
好像連對面男人眼睛裏的東西也照得更加清晰了,他那麽認真的看着自己,江沅說話莫名都有些結巴了,“……你,你吃好了嗎?”
“嗯,好了。”
洗碗也是兩個人一起洗的,本來陳钊他說他自己來。但江沅實在做不到在旁邊傻站着,也跟着過去。
于是場面就變成了陳钊用洗潔精洗頭一遍,再遞給江沅用清水洗第二遍。
因為怕江沅手上的凍瘡不舒服,他的那盆水還特意加熱了。見陳钊那盆還是涼的,江沅又把自己的熱水倒了一半給他。
“冬天水多冷啊。”
江沅念叨着。
“你還知道冷啊?”陳钊懶洋洋應着。“剛才我要是不過來,你是不是就打算用冷水洗了?”
“……”
的确,江沅之前都是用冷水。
主要是他怕浪費,一罐子煤氣也挺貴的,他搬上搬下又很累,就想着省着點用。
他像個被訓斥的小孩一樣低下頭,小聲辯解,“反正…反正也動不了多久冷水。”
“那你手上的凍瘡怎麽來的?”陳钊直接上手捏了捏他的臉,泡泡也順勢沾了一點到江沅的臉上。“一點都不愛惜自己。”
“哦…”
那一刻,江沅的手是溫的,盆裏的水是溫的,但他的心是滾燙的。
吃完晚飯已經是接近十一點了,江沅和陳钊打算守歲。
陳钊說他工地上放三天假,他初四才上工。江沅倒沒誰規定,但他第二天也不打算出攤,畢竟大年初一都在家裏,沒什麽人。
就像今天一樣,他準備的量已經很少很少了,但最後還是沒賣完。不過嬸子托他幫忙賣的橘子倒是賣得差不多了。
還剩下最後三四斤,都是挑剩下的,表面上有些磕磕碰碰的傷,看着不大好看。
江沅留下來打算自己留着吃。
畢竟橘子不是他的,他沒打算吃白食,在心裏折算了一下橘子的價格把那部分錢放進了另外一個袋子,就當他自己買了。
那裏面裝的都是賣橘子的錢,他想着等下次再一起拿給嬸子。
他的小出租屋裏當然沒有電視,兩個人就這麽嗑着瓜子喝着橙汁聊着天,拉着門聊很多很多各自的事情,各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陳钊聊他以前在村裏上山摸鳥蛋,下河摸魚,說他們那個山頭都被他摸光了,還說有機會的話帶他一起去,他給他捉螃蟹吃。
江沅也講他的事,但…他就比較乏味了。
十二歲以前,江沅性格就不怎麽活潑,因為要幫着奶奶一起做腌菜,很少有時間和同齡人一起玩,也沒什麽同齡朋友。
十二歲以後他摔了腿,在床上躺了很久,好不容易能夠站起來了,又因為那一步一頓的走路姿勢,更加沒什麽同齡朋友了。
初中沒有讀完,沒有繼續讀書的原因有他落了一年多的課程跟不上的原因,也有他接受不了其他人的目光的原因,再有就是他聽說高中的學費很貴。
他們那小地方,不少孩子都早早辍學出門打工為家裏賺錢,所以江沅那會兒沒覺得讀書是多麽重要的事,只是覺得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就辍學了。
之前的事情就更加乏善可陳了,那些因為涉世未深,各種被坑被騙都不算什麽了。
以前其他同事在背地裏說他腦子有問題,但他也的确這樣,他寧願自己蹲在地上安安靜靜的看螞蟻搬家,都不肯和周圍人說話。
——我真的是我嗎?我會不會也只是一只被觀賞的螞蟻呢?就像螞蟻不知道我在看他,我自然也不知道誰在看我。
這種奇奇怪怪的話出來的肯定會被當成傻子吧。但江沅這樣和陳钊說時,他卻很認真地傾聽着。
“嗯…這也說不準。”
他認可了江沅的古怪想法。他邊和江沅說這話,邊剝瓜子,等剝了好大一堆瓜子仁,又把剝好的瓜子仁抓給江沅。
“你吃,我再給你剝。”
啪嗒一聲,一顆花生在陳钊手裏捏開。他把裏面幾顆紅紅的花生粒剝出,又放在江沅面前。整個過程眼皮都沒擡一下。
“……你剛不是說你小時候做夢嘛,做的什麽夢呀?”他引導着他繼續剛才的話題。
江沅以前小時候經常做夢,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有時夢見自己是一棵參天巨樹,有時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石頭,一片柔軟白雲,又或者一朵随風搖曳的花。
夢境裏的內容很真實,就仿佛他親身經歷過。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夢裏,江沅去過很多很多世界,換過很多很多代號和身份。
有時候他是人類,有時候不是人類。說到這裏,江沅緊張的看了眼陳钊:“……你會不會以為我在說胡話?”
陳钊這才擡起眼睛,把手裏的花生遞到江沅嘴邊,示意他張嘴吃下,同時嘴上回答他的問題,“不會,還挺有趣的。”
“真的嗎?”
江沅的眼睛登時就亮了。
他從沒有一次性說過那麽多話,明明在外面,他都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好多人還以為他不會說話呢。
可在陳钊面前,他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樣。
“來,喝點水,沅沅。”
江沅抿了口陳钊遞過來的溫水,臉頰因為過于興奮,而紅撲撲的。
那時候外面依舊吵鬧,但比吃飯那會兒安靜多。江沅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他和陳钊簡單洗漱後,又興奮的想再和他說點他之前做過的夢。
“你嗓子啞了。”陳钊揉了揉江沅頭,“不着急,想說什麽以後再說也可以的。”
有些地方的習俗守歲是守一整晚上,而有的是守到十二點之後。
江沅這裏是守到12點,他以前都是早早睡覺,沒這麽晚沒睡過。但他一點都不困,可能是因為講了太多話,他還有點興奮。
“不行,你要睡了。”
陳钊冷靜道。
“好吧…”江沅看了看屋裏唯一的一張床,“陳哥只能和我湊合湊合了。”
陳钊沒說話。
一米五的床并不算很大,江沅身形瘦一些,一個人睡的時候也沒覺得那床有多窄,直到陳钊躺了上去,那床瞬間變小了好多。
兩個男人一起睡一米五的床的确有些逼仄了,平躺是不可能了。江沅和陳钊只能側躺着,兩個人幾乎緊緊挨着,中間嚴絲合縫。
即使這樣陳钊還擔心他掉下去,手還把他攬着。
隔着一層布料,兩個人都能感覺對方有力的心跳聲。特別是關上燈後,眼睛什麽都看不到,對方的體溫和氣味就更加清晰了。
“陳哥…”
“嗯?”
“……沒什麽。”
江沅還以為自己會睡不着,畢竟大腦還那麽興奮,但精神上的興奮并不代表他的肉.體就不困,最後還是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在迷迷糊糊即将墜入夢境之前,江沅突然想起來好像還沒有和陳钊說新年快樂。
他甕聲甕氣喊了一聲陳哥,閉着眼睛,像說夢話那樣,聲音含含糊糊,“剛才我忘記跟你說了,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可惜這聲回應,江沅并沒有聽到。
看着一旁半夢半醒的小瘸子,陳钊的心裏沒由來的,突然湧出一種莫名的想法:他支起身子,小聲的屏住呼吸,就像做賊一樣,偷偷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那一瞬間,心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哪怕親完之後,他依舊能感覺到胸膛劇烈的跳動。
黑暗中,陳钊捂住自己滾燙的臉,腦子裏亂糟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幹嘛?!他這是瘋了嗎?!居然!居然偷親一個男的!
與此同時,他又小心翼翼挪動了一下,他和江沅貼得實在是太近了。要是小瘸子醒着的話肯定就能感覺他的某些變化了。
而這種變化也清楚提醒着陳钊,他可能…是個變态吧。
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你慘啦!你墜入愛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