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那天回去, 江沅還特意去菜市場買了點菜。
不過也就兩天沒來市場而已,等他再到門口時,差點都有些認不出來了。城北市場外面那一排排小攤販不在後, 原本熱鬧的街道冷清了不少。
不僅如此,外面還多了一排嶄新的護欄, 一眼看去,确實是整潔不少, 就是看着沒什麽人氣,有點冷冰冰的。
幾個環衛工人正埋着腦袋認認真真的掃地,江沅之前看他們都是懶洋洋的, 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那天可能是有人在旁邊監督, 倒是格外勤快。
江沅正好奇為什麽買菜的人這麽少, 聽到旁邊和他在一個攤子上挑菜的路人說着悄悄話, 這才知道那原來他沒出去的那兩天,市場多了居民不允許穿睡衣去市場買菜的新規定。
“哦…也難怪…
江沅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陳钊,後者幾乎瞬間領會接住袋子的一邊, 撐開讓江沅更方便的往裏面裝菜。“咱們吃不了太多, 夠了吧?”
他念叨着家裏還剩那些菜,還能再買點什麽,還能拿來做什麽吃的:“等會兒再買點…嗯, 突然想起來好像屋裏也沒多少鹽了,是不是?”
陳钊也跟着回憶了一下。
“嗯,還剩一點, 不多了。”
買完菜, 江沅領着陳钊去了以前常光顧的幹貨店。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幾個城管大聲呵斥讓把門口擺出去的東西收回去。
店主當着面笑呵呵說馬上挪馬上挪, 等人一走, 瞬間沉下臉,撇着嘴低聲罵了幾句,轉臉看到江沅才神色如常招待起來。
因為彼此也算熟人了,他也沒客氣,自來熟的從圍裙兜裏抓住一把瓜子,朝着江沅的方向晃了晃,意思就是問他要不要。
“不了不了…”江沅連忙擺手表示不要,在店主給他遞東西時,又低聲問了幾句這是怎麽回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那店主臉都快氣歪了,沾在嘴皮上的瓜子都顧不得吐出來,噼裏啪啦的開始吐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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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是新來了個領導,也知道他迫切的想改善臨嘉,說別的大城市都是怎麽怎麽樣的,他們也要跟上…心是好的,但太急促了,大家十幾年都這麽過來的,一下改過來是不可能的。
說到最後,店主輕蔑一笑:“哼…你看嘛,等把照拍完,最多不過三天,肯定恢複原樣…”
果不其然,的确就如那個店主所預料的那樣,在新領導看了一眼後,三四天的功夫,之前還煥然一新的市場恢複成原來的模樣,故态複萌。
一進城北市場那條街,隔着老遠就能看到門口一排排的小攤販,鼻尖都是各種食物的香氣,嘈雜擁擠又充滿煙火氣。
江沅第一天出攤時,生意特好,一個上午就把提前準備好的食材都賣光了,而那時距離他們兩個要安豐還有十來天左右。
陳钊本來想和江沅說歇幾天,但江沅實在是歇不住。別說江沅,其實陳钊自己也歇不住。
對于已經忙碌習慣了的人來說,無所事事的閑着并不會讓他們有多快樂,反而會讓他們心裏帶有深沉的負罪感,心裏總想着幹一天也能有一天的錢。
因此哪怕是在即将去外地幹活的前幾天,陳钊也還找了個短期日結的活兒。
據說是私人的活兒,幫人送水。好像原來的送水工因為什麽事耽誤了,這才不得已另外找臨時工。
送一桶是三塊錢,如果很高的樓梯房可能可能稍微多個兩三塊。一天下來送個幾十一百來桶,也有個三百多塊。
聽着很多,但實際上很辛苦。第一天因為沒找到技巧,一天下來肩膀那塊皮膚都是紅彤彤的。
回去的時候,江沅看了眼他的肩膀,眼眶一下就紅了。緊緊抿着唇,好像他也能感受到陳钊的肩膀多麽酸痛一樣,連給他擦藥按肩膀時手都在發抖。
陳钊倒沒覺得這有什麽,他熟練的從兜裏把他一天的工資掏出來一股腦塞進江沅的手裏,那是三張皺巴巴的紅色紙幣,一張二十的,一張十塊的,一張五塊的。一共是三百三十五塊。
“沅沅,替我裝着吧…”
有句俗話說好,男人的錢放在哪裏,心就在哪裏。這話一點沒錯,在陳钊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他那熟練的态度就可以看出這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做了。
從兩人互相知道對方心意的那個傍晚,他就把他身上的存折和卡都放在了江沅身上,自己只留了一點零錢應急,美其名曰讓江沅幫忙攢着。
“反正我平時也用不到什麽用,留點應急就行了…”他心裏是這麽想的,嘴上也是這麽跟江沅說的。
畢竟兩個人想着以後開個小店,還想着買個不大不小的房子,不論哪一樣,沒錢怎麽行呢。江沅鄭重其事的把錢一張張撫平,和之前的錢一起裝着。
“嗯…”
陳钊幹着活,江沅也沒歇着。兩人就這麽每天早出晚歸,白日裏各自忙碌着,夜晚互相依偎着,一點看不出要出遠門的樣子。
直到即将要出發的前兩天,照常還是和之前一樣一起吃午飯,有說有笑着,說着明天休息一天,用來收拾東西。
剛好陳钊兼職的那個送水站,請假的那兩個員工也回來了,送水站的人手足夠了,不怎麽需要臨時工了。他在那兒幹了十來天,也賺了接近四千塊,陳钊還是挺滿意的。
知道他辛苦,江沅晚上的時候會特意每天拿熱毛巾給他熱敷肩膀,每天晚上也會另外給他做加餐,做一些補充體力的葷菜。
那天中午也是,江沅做的紅燒肉炖土豆。
肉是他精挑細選了好久的五花,肥瘦适中,切成差不多的小塊,料酒去腥,料炒得很香,糖色也熬得漂亮,出來的顏色好看。剛端出來時,還有附近的幾個小攤販過來問,以為他們在小餐館叫的外送呢。
陳钊特自豪的說是沅沅自己做的呢,味道比好些外面賣的都要好吃。一邊的江沅特別不好意思的趕緊說只是一個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哎…還是有口福呀。”
“那可不…”陳钊剛說出口,被江沅夾了一塊紅燒肉到碗裏,“快吃吧,都涼了。”
那頓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陳钊兜裏一震,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因為之前他經常都接到送水的電話,所以一開始江沅倒沒注意看他的表情,還以為依舊是誰讓他送水。
江沅還小聲囑咐他,不是都說今天下午不用你去了嗎,怎麽還打電話,不管怎麽樣吃完飯再去啊。
結果陳钊接起電話後,并沒有問對方地址或者要哪種價位的水,反而安靜了許久,臉色不怎麽對勁,語氣更不太對勁。
江沅也立刻發現了,能讓他用這種語氣接電話的人不多。所以電話那頭是誰,根本不需要明說,江沅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甚至還有那麽一點久違。
安穩的日子過太久了,他這才意識到,好像陳钊的家人的确有一段時間沒有聯系過他了,久到…江沅都有些把他們給抛之腦後了。
其實在上次陳钊的爹來市場的事後,市場裏那些小販讨論了好幾天呢。不過這種背後說人一般都是背着他們兩個,不會當着本人的面說。
江沅知道,也是因為有一些小販不小心說漏嘴。想到那些話,他下意識看向伸手蓋住陳钊放在小桌上的手以示安慰,而下一秒,陳钊溫熱帶着繭的大手反手握住他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
陳钊聲音明顯穩定了許多,眼睛看着江沅,聲音卻是對電話那頭問的:“嗯,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吧……嗯?”
也不知道電話對面到底說了什麽,陳钊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瞬間凝固住,眉頭緊皺,聲音帶着質疑:“你開玩笑呢?陳辰,你就是再缺錢也不用這麽咒你爹吧………啊?現在都開始聯合外人來诓我了?”
沒說幾句,陳钊利落的挂了電話。
“怎麽了?”
江沅關心的詢問。
陳钊挂了電話後的表情有些恍惚,他扯出一抹笑:“可能又是故意在騙我的吧,他說陳立國在醫院搶救,還說什麽死了,還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面。”
??!!!
“啊!?”
一聽這話,江沅的聲音都不自覺提高了度,難怪他剛才的确是隐約聽到了什麽醫院,什麽搶救之類的話。
陳钊聳了聳肩,表情無奈的開始和江沅他們這都是慣犯,之前都不知道用這一招從他那裏坑了多少錢走。
記得最開始,陳钊剛接到這種電話還深信不疑。聽說陳立國住院需要錢,哪怕剛吵完架,他也還是把一口氣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錢給他打過去。
生怕他不夠,還問工友借了錢。
結果等他帶着補品真去醫院看望他的時候,被告知根本沒有這個病人,完全就是在哄騙他,為了錢而已。
“這種套路用上一次兩次還行,都已經用了十多次了,他們居然還沒用膩。”
陳钊自嘲的笑笑。一想到那個家,他就煩躁。心裏一煩,煙瘾又犯了,幾乎下意識想從口袋摸出煙抽兩口,但想到江沅在旁邊又收了回來。
而就在他說話的期間,陳钊的手機又響了幾次,他都不用掏出來看,就知道對面是誰。陳钊挂了好幾次,最後幹脆直接關機了。
“……”
“……”
過了許久許久,飯菜都已經涼了,本來那會兒陳钊下午也沒事做,他本來是打算那個下午陪着江沅的。但江沅看了他的臉色,猶猶豫豫的開口:
“要不……要不還是去看看吧。反正下午也沒什麽事。”說着他握緊陳钊的手,“我陪你去。”
臨嘉并不大,市醫院也就那一個。在去的路上,江沅還提議着要不要買個果籃什麽的。
“買什麽買?浪費錢。有個閑錢還不如留下來給你買點吃的。”陳钊挨着江沅很近,這讓他可以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他身上,“這次準也是假的…”
“哦……”
江沅并沒有反駁。
那時的兩人心裏也沒覺得這是真的,江沅是基于之前第一次和陳钊那個爹見面時并不友好的畫面和陳钊的講述,而陳钊也純粹是因為之前被騙過太多次。
抱着一種我倒要看看你要玩什麽的心思,兩人很快到了醫院。這次在報出陳立國名字的時候,還真得到了護士的指引。
沒想到……這回的确是真的。
生活就是這樣無常,沒有一點鋪墊,也沒有一點預料,不到下一秒,沒有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前面還有什麽等着他們。
那是江沅第一次看到陳钊電話裏的那個弟弟和他的繼母,江沅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弟弟。
認真仔細看的話,陳钊的弟弟眉眼處的确和陳钊有點像。但兩個人又截然相反,他穿着一身特別時髦的衣服,腳下的白色球鞋是嶄新的,手裏拿着一款看起來不怎麽便宜的智能機。
在他媽在旁邊着急的時候,他就像事不關己一樣在病房外面玩着手機。路過的時候江沅瞥了一眼,好像還在打游戲。
那個燙着卷卷頭發的婦女一看到陳钊過去以後,連忙迎上來,态度倒很熱情:“小钊,小钊…你來了!快進去看看吧,你爹剛還念叨着你呢…欸,這…這是你朋友嗎?”
“是嗎?”
陳钊撇了撇嘴,看起來不怎麽相信他繼母的嘴裏的話,只在聽到他繼母想問江沅時,反手把江沅拉到自己身後。他用自己擋住了她的視線,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我朋友。”
和陳钊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他繼母的态度,平心而論,她看起來的确對陳钊很關心,不僅很關心陳钊,也很關心江沅。
“欸,小钊…你那鼻子怎麽回事啊?什麽時候弄的?你們吃飯沒有啊…”正說着話,她的餘光注意到了江沅走路時有些不和諧的步伐,“你朋友……腿怎麽了?”
“不關你事。”
陳钊替江沅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個女人并沒有介意陳钊的冷淡的語氣,說着說着又看向自己那邊玩手機的兒子。
“小辰過來跟你哥說說話啊…小钊啊,你不在的時候,你弟可想着你了…他今年考試…”
“……”
江沅再次看到陳钊的爹,和上次在市場見面時不同。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名字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看着…的确像不行了。
剛好那時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問了一聲誰是家屬。陳钊和醫生談話的時候,江沅就在旁邊,聽得很清楚。
一年多前陳立國就一直和陳钊說他得了什麽病是真的。按照醫生的話,如果發現的早,治療的早的話,應該是能夠治好的,但現在已經拖得太遲了。
“但現在拖了這麽久,病情惡化得很嚴重,治好的希望…”醫生嘆了口氣,後面的話并沒有說,但意思很清楚的,太晚了。
“……”
結合醫生的話,再把陳钊的爹見他以後對他說的那些話拼湊起來,事到如今,哪怕江沅之前并不了解,但事情的真相已經非常清楚了。
陳钊的爹得病是真的,只是以前在陳钊那用生病為由要的那些錢,他沒有拿來去做手術,沒有治病,反而全部攢了起來…就想都留給他那個小兒子。
甚至在陳钊和醫生談完話以後,那個男人依舊還是和陳钊談着條件想問他要點錢,陳钊諷刺他,說人都快沒了,要錢做什麽。
直到那時,陳钊的父親眼裏心裏都還是只有他的那個小兒子。臉色蒼白,還不忘一直盯着看着坐在旁邊打游戲的小兒子看,真真像極了一個慈父。
陳钊沒答應他爹想讓他繼續幫襯他弟弟的遺言,也沒答應他繼母想讓他留下來陪他的爹的要求,甚至也沒和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說一句話。
他面上的表情冷冰冰,直撂下一句明天還有事就拉着江沅離開了病房。任由後面的繼母不停的喊他,也依舊聞所未聞,腳步都沒停一下。
或許在周圍那些不明事理的圍觀群衆看起來,陳钊的行為的确就像一個不孝順的兒子,那些竊竊私語頓時也多了起來。
在場的人,好像也只有江沅看到了陳钊垂下的手緊緊篡住,關節發白的樣子。他走的太急了,江沅腿有毛病,自然是跟不上陳钊大步向前走的步伐。
但他又想跟上,因此跟着稍微有些吃力。
不過好在陳钊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趕緊停下,半點沒猶豫半蹲着隔着褲子的布料揉了揉他的腿,語氣表情滿是自責懊悔:“對不起…”
醫院裏人特別多,幾乎每一個都行色匆匆,表情有皺眉欣喜,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算有誰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的動作,但看了幾秒也移開了視線。
安靜空曠的消防過道間裏,避開人群的兩個人緊緊相擁着,陳钊則将頭埋在江沅的頸部一側,閉着眼睛呼吸着他的氣味。
“陳立國和我媽結婚不是他自願的,所以他不喜歡我媽,也不喜歡我。我的小時候他也沒帶過我…但陳辰不一樣,從小就是他帶大的,感情當然不一樣…”
“我以前卻總覺得我對他好點,他也能對我好點…能把我當一家人…”
江沅越聽越覺得辛酸,他像哄着一個三歲小孩一樣輕輕的拍着陳钊的後背,一聲疊一聲的沒事了沒事了:“有那種爹,還不如沒有呢…”
陳钊卻搖搖頭:“我現在已經不會想着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因為…”他看着江沅啞着嗓子,“我現在有你了…”
他已經不再需要從陳立國身上尋找情感依托,他現在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江沅摸了摸陳钊鼻梁上結痂的傷,其中有一些痂已經掉下來了,可以看到裏面新長出來的肉,比周圍刷顏色都要淺一些。
他拿手小心摸了摸,而陳钊也矮了矮身子讓他看的更仔細,期間他覺得傷口有點癢,想擡手撓,被江沅按住手。
“你別撓啊,要是真覺得不舒服,也先忍一忍,這是裏頭在長新肉呢,等裏面長高了,外面這層疤才會掉。那時候傷口就完全好了…”
是啊,傷口愈合總會有這麽一個時期的。
不管當初傷得多麽嚴重,最後都會好的。
在即将離開臨嘉的前十二天,陳钊的父親住院了,他這個當兒子沒去管他,不聞不問的态度也算徹底做實了那個不孝子的名稱。
但對那時候的他來說,那都不重要了。
從醫院回去的一路上,陳钊能夠感覺到江沅在不停的和他說話,大抵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就連買菜也盡可能挑着他喜歡的口味,雖然沒說什麽安慰的話,他的好永遠都隐藏在那些不易發覺的細枝末節中。
或許那些有錢有閑的人會專門花很長一段時間去傷心去收拾心情,但陳钊不一樣,無論發生什麽樣的意外和事故,情緒都影響不了他繼續生活。
“後天就要去安豐了,我之前幹活的錢還有一些沒結給我,我等會兒出去一趟…”
江沅猶猶豫豫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說點什麽又在斟酌要怎麽開口。還沒開口,被陳钊不輕不重的捏了下臉,“我真沒事,你老這麽看我做什麽…你男人有那麽脆弱嗎?”
“哦……”
江沅聽完後,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去接陳钊手上拎着的兩個袋子,畢竟他不是有事嗎,既然他有事,那就自己先把東西拎回去啊。
但陳钊并沒有把手中的袋子給他,反而和他并排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着,江沅有些不解,“…你不是還有事嗎,怎麽還不走?”
陳钊手裏拎着一袋子菜,恰好一輛車經過,他自然走在江沅的外側把他整個人護在內側,理所當然的開口:“不着急,先把菜給你拎回去,這多重啊…”
“…………我,又不是小孩了。”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誰不喜歡被照顧呢。
兩個人就這麽朝着同一個方向不緊不慢的走着,“我走路是不是有點慢啊…”江沅知道他因為腿的問題,步伐的确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沒有啊,我覺得還好。”
後面有有自行車行駛的聲音,聽着應該是一個剛剛開始學習的新手,不是特別熟練的樣子,陳钊很自然的把江沅攬住,“小心。”
在陳钊出去的那大半個小時裏,江沅就在家做着飯。前兩天買的那塊肉還剩一點,雖然天氣還冷,到他也還是怕壞了,放在水桶裏冰着的。
剛好拿出來先炒今天在菜市場買的土豆片。五花肉炒出來的油順理成章拿來做香煎豆腐。
他一直記得陳钊以前就很喜歡他做的香煎豆腐,這并不是他說的,是江沅自己發現的。每次做這個菜的話,他能多吃一點飯。
而那道菜的做法也不算特別難,就是先把豆腐切成厚薄适中的小塊,鍋裏放油煎至兩面金黃,再另外炒小料。豆腐蘸滿濃郁湯汁,要是做好了比許多肉都要好吃。
豆腐煎好後,再下點水做份冬瓜湯。最後打了兩個蛋攪散了放在電飯鍋上做成了碗嫩滑的雞蛋羹,聽說雞蛋裏有蛋白質,吃了對傷口恢複有好處。
一葷一素一湯,兩個人足足夠了。
把飯菜都做好後,江沅也沒有自己先吃,而是把菜在鍋裏用熱水溫着,等着他回來一起吃。
而陳钊回來時,從鍋裏端出來的菜都還冒着熱氣呢。光只是聽着樓梯間熟悉的腳步聲,江沅就知道他回來了,頭也沒擡的招呼着:
“快洗手過來吃飯了…”
離開臨嘉的前一天,江沅倒終于沒再出攤了,陳钊前一天也把四處的工錢能收的都收回來了,沒事做的兩個人就在家收拾着行李。
江沅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麽好收拾的,在他的印象裏他的個人用品很少,當初搬過來時,也只有一個背包而已,應該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吧?
可真正收拾起來後,居然也滿滿當當裝了兩個行李箱。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江沅已經多了那麽多東西,而那些幾乎都是陳钊給他帶來的。
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去安豐買,但江沅聽說安豐的物價比臨嘉高多了,就想着能節約一點是一點,因此大部分生活用具都拿上了。
畢竟要出去待好幾個月,連帶着屋裏那些容易壞的食物也要一起帶着的,比如江沅自己熬的一罐雪白雪白的豬油,九個雞蛋,半塊煙熏的臘肉,半袋子腌菜等等,包括兩個人的洗臉的毛巾,刷牙的牙刷,漱口的杯杯。都是剛買不久的。是之前一起去附近的小超市買的,那會兒搞活動,買兩個組合裝更便宜。
他甚至連兩個人吃飯的碗和筷子都要帶着。
陳钊勸他,其實也可以不用拿,直接去那邊買也行。江沅說他是個敗家子,安豐那邊的東西多貴,能帶上就帶上呗,再說了那兩個碗還是新買的呢。
是的,屋裏的很多東西除了一些是江沅自己撿回來的破爛外,例如床上的床單被套,他穿的衣服鞋子,兩個人用的碗筷很多都是陳钊一點點添置的。
“這些過去就不用買新的了呀…”江沅仔仔細細的包着碗筷,“你看,這杯子還是我們在夜市那買的呢…上面的花紋多好看…”
“不是說安豐那邊還是最近還是挺冷的嘛,這些厚衣服當然也要帶着呀,不然到時候又花錢買嗎?”他看他一眼,“……看什麽看?”
于是陳钊識趣的閉上了嘴。
“陳哥…咱們明天早上是先去車站轉車嗎?”
陳钊那會兒正在一樓的院子收之前晾曬在外面的衣服,隐約聽到底下傳來江沅的聲音,他抱着衣服往樓梯口的位置走了幾步,确保聲音可以被樓下的江沅聽到:“嗯,對…先到車站和嚴叔他們集合,再轉車…”
臨嘉到安豐一共有一千多公裏,坐飛機的話得一千多接近兩千塊,火車的話就便宜很多,幾百塊就行,大約要在火車上待九個多小時。
但無論是坐飛機還是火車都沒有直達安豐的線,想去的話,都要先坐車到臨嘉的省會,再轉乘到。
兩個人的車票已經提前半個月就買好了,在江沅确定了要跟着陳钊一起去安豐以後,連着陳钊的票,還有一起去幹活的幾個工友一起買的。
在出發的前一晚,江沅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怎麽都睡不着,畢竟那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遠門,哪怕只是短暫的離開,但對他來說也是初次離開臨嘉去那麽遠的外地。
他沒睡,陳钊自然也感覺到了,他問他還沒睡嗎?江沅甕聲甕氣的嗯了一聲。
陳钊可能以為江沅在害怕,不僅将江沅又摟緊了,還出聲安慰了江沅一句:“沒事的,我在。”
江沅沒吭聲,他的心髒怦怦直跳,手心有些發熱,唇舌發幹,他心裏有緊張,有忐忑,也有一點期待,但就是沒有一丁點害怕。
“不怕。”他将頭埋在陳钊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有你在,我就不怕。”
江沅住的地方離車站不遠,早上起床後也并不着急,甚至不慌不忙的做了一頓早飯,煎兩個圓圓的荷包蛋蓋在面條上,再搭上幾顆綠油油的青菜,賣相極好。
兩個人不緊不慢的吃完早飯才開始鎖門。
出門時還碰見了房東大爺,他知道他們要出去一段時間後,先看了眼前面拎着箱子的陳钊,又不着痕跡的看了看江沅的腿:“你是和你哥一起嗎!行,那就行…年輕人啊,就是要多出去走走…”
“……嗯嗯。”
兩個人客套了幾句也就分開了。
他們住的近,到車站時其他人都還沒來呢。
那還是江沅頭一次到臨嘉汽車站裏面去坐車,以前都是在外面等車。進了車站後還略新奇的東張西望了會兒,又和陳钊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鐘,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到齊。
那些工友裏,有一些見過江沅有一些沒見過,他本來也就不是多話的人,彼此見面客套的寒暄兩句也就沒什麽下文了。
他們的工頭,也就是之前給陳钊打過電話,被陳钊叫嚴叔的那個中年男人來的也不算特別晚,差不多也就在人來一半的時候到的。
因為陳钊之前有在江沅面前說過他好話的關系,他過來以後,江沅倒是多看了他兩眼。
嚴峰的個子看上去比陳钊要略矮一點,長相看着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是大街上經常能夠看到的那種。可能因為在工地幹活的原因,看着倒是挺精神的,沒有發福。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弟弟啊?”
江沅不好意思笑了笑,也算是對此做了回應。
嚴峰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沅兩眼,能看出那小年輕眼神幹淨清澈,身上的衣服幹淨整潔,連鞋子也刷都幹幹淨淨,說明他還挺講衛生的。
明明在場有那麽多人,他卻緊緊挨着陳钊站着,看起來有些略拘謹。可能因為腿的關系,說話的時候眼神看着地面,不怎麽自信的樣子。
嗯,是個老實孩子。
他見過那麽多人,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雖然不知道陳钊到底從哪冒出來一個弟弟,但只要人不壞就行。思到此處,嚴峰滿意的笑了笑:“沒事,你就跟着陳钊叫我嚴叔就行…放心,把你賣不了。”
對方的對他的态度明顯很友好,因此江沅對這個嚴叔的印象也不壞。他先是簡單問了陳钊幾句還有幾個人沒到之類的話,又還略關切的詢問:
“你們吃早飯了嗎?趁現在離發車還有一會兒,要是餓的話,在附近館子吃點?我請。”
江沅當然沒有答應,畢竟他們出門時就已經吃過了。
“我們出門時就已經吃過了,謝謝嚴叔。”
後面就是按部就班的檢票上車,因為是跟着大家一起走的,一路上也沒發生什麽太大的事。除了出票時出了點小插曲,後面也都很順利的解決了。
人對于自己沒有嘗試過的事物總帶着不切實際的想象,總會在腦海裏擅自的設定無數個障礙,但是等真正去嘗試的時候或許會發現,真的…很簡單。
在看着車窗外的車站一點點倒退時,江沅心裏還是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居然就離開了嗎?
是真的離開了嗎?
離開了那個他生活了那麽多年的地方?
江沅和陳钊出門時,臨嘉天氣挺好的,還出了點太陽,江沅也沒有帶圍巾,但聽說安豐那邊挺冷,以防萬一還是把厚圍巾也放在随身帶的包裏,萬一要用的話,拿取也比較方便。
他們從臨嘉到臨嘉省會花了接近三個小時,下車後又一起在一家小餐館吃了午飯,等坐上直達安豐的車時已經是兩點了。
雖然已經過了中午吃午飯的時間,但還是有列車的乘務員一邊推着堆放着滿滿當當零食的小推車經過,一邊叫賣着裏頭吃食。
不時有旅客叫停要買點東西,江沅雖然以前沒坐過,但他知道上面的東西賣價比外面貴多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在入站前買好了一袋子吃的。
買了各種各樣的零食,辣的酸的甜的,買了粉絲買了泡面,買了罐裝的八寶粥,買了裹着辣椒的腸,買了薯片,買了面包,就是怕車上會餓。
結果真正上了車,卻沒什麽食欲。
江沅轉過頭看了一小坐在他身側的陳钊,對方大抵以為他餓了,把他面前的小桌板放下來,又從前面挂着的袋子裏翻出之前在超市選的零食拿了幾包放在他面前。
雖然不餓,但江沅也還是接了過來,随便選了一包長條狀的餅幹,在他咀嚼東西的空隙,陳钊又順勢拿出一瓶飲料,擰開瓶蓋後遞給江沅。
“幾點了呀?”
“快三點了。”陳钊思索了一會兒,“到安豐的話,大概得晚上十一點了。”
後兩排一個幾歲的小孩一直在哭鬧,前後有幾個人在接打電話,各種喂喂喂的聲音。不時也有各種電視劇播放的聲音。車廂裏的零食味,泡面味,不知名臭味兒,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描述的氣味。
外面的陽光通過車窗玻璃照射在江沅的身上,陳钊還想把窗簾拉上怕曬到他,江沅卻不讓他拉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陽光撒在面部的微熱感。
這是他第一次坐這麽久的車,陳钊怕他暈車,還特意提前買了暈車藥,買了橘子,但他居然沒暈。
就是困得不行,一開始還能眯着眼睛曬太陽,後面重複聽着一種聲音,就莫名又來困意。從靠在陳钊的肩膀再慢慢挪動到他的胸口,中間換了無數種睡覺的動作…肯定是不怎麽舒服的。
但那時,舒不舒服已經不怎麽重要了。
在火車上度過了漫長的九個多小時後,他們終于抵達了安豐。下車時已經是接近晚上十點了,但安豐的車站依舊是燈火通明,車站裏的人絡繹不絕。
安豐畢竟是個大城市,車站可比臨嘉的車站大太多太多了。明明已經晚上了,但車站裏依舊還是人擠人,一眼看過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各種到站發車的廣播聲此起彼伏。
江沅怕和陳钊走散了,一路上都緊緊抱着他的胳膊。
他沒出過遠門,看着那些眼花缭亂的指示牌,也完全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反正就乖乖跟着陳钊,亦步亦趨的像個小學生。
安豐的氣溫的确比臨嘉要冷一點,也可能是晚上從來就比白天冷的關系。剛從車站裏出來,江沅先冷得打了一個寒顫。
身處陌生城市,耳邊是陌生方言,眼前是陌生的建築,江沅完全下意識靠近了陳钊一點,仿佛這樣就能獲得安全感。
陳钊也由着他貼着,怕他冷又從随身的袋子裏拿出厚的外套和圍巾給他圍上不說,還細心的整理了圍巾的形狀。
同行的幾個工友一路上就看到陳钊各種照顧江沅,兩兄弟黏糊得跟個連體人一樣,這會兒一個個都笑話陳钊這一路以來對他弟弟像對小媳婦一樣。
另外一個笑着打趣:“哎,這可別瞎說啊,說不定小陳以後對媳婦都沒這麽好呢。”
說着又看了看被圍巾裹着只露出半張臉的江沅。在他們這堆糙漢子裏,顯得江沅皮膚都白了幾個度,看着的确顯得有些清秀。“哎呀我要有個這麽乖的弟弟,我也這麽疼着。”
一陣大笑。
被調侃的當事人江沅權當沒聽到。
“哎,對了,小陳還沒結婚呢。”
陳钊為江沅理圍巾的動作稍微頓了頓,嗯了一聲。
一個兩鬓已經有些許白頭發的大叔用一種羨慕的眼光看着陳钊和江沅,“哎,真年輕啊…年輕好,年輕好啊…”
他們下車後都已經快十一點了,這個時間點要在臨嘉,外面早就已經沒有店鋪開門了,但在安豐,到處都還可以看到營業的門店,大街上的行人也特別多,看起來比臨嘉白天還要熱鬧。
嚴峰請他們在車站附近的小館子吃了頓晚飯。一行十來個人滿滿當當的把人家那個并不大的店裏都坐滿了,一時之間,整個小店都充斥着臨嘉方言。
吃完飯十一點多接近十二點了,因為太晚,車站離工地太遠,聽他們說那個點已經沒有地鐵了,安豐的打車本來就貴,晚上還比白天還要貴許多。
于是一行人先随便在附近找了個小旅店歇息,商量着等第二天一早一起坐地鐵去幹活的宿舍,明天稍微收拾下東西,後天就可以開工幹活了。
安豐的物價的确貴,那種略破舊的小旅館在臨嘉最多也就三十四十塊,不超過五十,在那居然要一百。
真貴啊…
給錢的時候江沅的心都在滴血。
房間特別小,放下一張床就再放不下別的,床頭的牆面上挂着一張電視,底下是一個小小的櫃子,床邊那點窄窄的空間,站兩個人都覺得擁擠。
衛生間要稍微大一點點,但也沒大到哪裏去,沾有水漬的鏡子前擺放着一些一次性的牙刷牙膏,還有那種五毛錢一袋的袋裝洗發水沐浴露。
可能因為白天坐了一天的車,太過于疲憊的緣故,也可能是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的原因,總之江沅前半夜完全睡不着覺,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抱着,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稍微有了點睡意。
這也導致去地鐵的路上,江沅有點想打盹。
臨嘉壓根沒有地鐵這種交通工具,過去的江沅連聽都沒聽說過,好在跟着大家一起,并且地鐵內部也有指示牌,這才算沒出太大的醜。
買票時他看着售票機上面那密密麻麻穿插的線,組合在一起特別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而其他人則像是被網黏住的小飛蟲。
“這是地鐵卡,拿着,出站的時候要用。”
江沅把從嚴峰手裏接過那張薄薄的卡片仔仔細細的翻看了幾遍,像看着什麽新鮮東西一樣。看完後認真還揣進衣服外兜裏,想了想,又掏出來放進衣服的內口袋裏,放進去後還隔着口袋拍了拍。
聽說要是把這個小小的卡片弄丢了,等會兒就出不了站了,那可得好好保管着。江沅連帶着把陳钊的也一起裝在他的內口袋裏。
過去很久很久,江沅都還記得那兩張地鐵卡的樣子:卡片大致顏色是偏黃色,有一些雲紋,正面是一些山水畫風景,邊緣略有些磨損,背面有一些示意圖和文字,正面是安豐歡迎您的字樣。
他們在的站點畢竟是車站,上車的乘客多,下車乘客自然也多。大家又都着急。滴的一聲,地鐵門一開,上車的和下車的擠在門口,一時完全進不去下不來。
最後是幾個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員過來調解,才算好了點。不過他們也和另外的工友就分散開了,江沅沒在意這個,反正他和陳钊沒擠開就行。
上車後,陳钊眼疾手快的先搶到一個挨着扶手的空位置,但他自己并不坐,按着江沅的肩膀讓他坐,還指着門口上的屏幕,哄着他說:
“沅沅你看,前面還有二十個站呢,你先坐到第十站的時候再換我,行嗎?”
那會兒江沅因為前一天晚上沒睡好,眼下有那麽一點青黑,手抓着一邊的扶手,頭抵在一邊冰冷的扶手上。陳钊怕他靠着不舒服,還伸手為他墊着。
“沅沅困了吧?沒事的,看這睡會兒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因為車廂人太多了,陳钊和他說話的時候,還得湊在他的耳邊說。
江沅的頭靠在陳钊的手背上,抓着扶手的手挪到陳钊手的下方的位置,感受到熟悉的體溫後這才停下來,兩個人的手就這麽不着痕跡的觸碰着。
陳钊嘴上說着他們換着坐,實際上前面十多個站,他都沒坐下來過。還是大概在第十二站時,地鐵裏的人比以前稍微少了一點了,江沅旁邊的乘客到站下車了,陳钊這才坐到他旁邊。
那時的江沅對于安豐的第一印象就是真大啊,都坐了快一個小時了都還沒到地方,這要在臨嘉,估計都夠他回永興一個來回了。
畢竟車廂還那麽多人,江沅和陳钊倒是沒有牽手,手臂自然的垂着,兩個人的手像有什麽磁力一直挨着,兩個小拇指極為隐晦的搭着對方的小指上。
“哎,小钊,要在下一站下車哦!”
在另外一節車廂的某個工友可能是怕他們忘記在哪一站下車了,在另外一節車廂的他還特意探出腦袋和他們喊了一聲,陳钊也跟着回應了一聲。
“嗯,好,知道了。”
大抵是知道了他們兩個下一站會下車,幾乎在陳钊回應的瞬間他們前面多站了幾個年輕的男女,大約是想等他們下車了再坐吧。
被好幾道強烈的目光盯着,這讓江沅更加緊張了,特別是在到站廣播響起後,幾乎是他剛起身位置就被一個年輕人坐下了。
搶他位置的那個人可能也是怕慢一點位置就沒了,動作很快,幾乎是把他一下擠到一邊的。
剛好那時車又到站停下,車身驟然的晃動讓本就沒怎麽站穩的江沅差一點摔倒,還是一邊的陳钊穩穩的拉住了他,他才沒丢那個人。
“一會兒拉着我,不要走丢了。”
江沅沒說話,手下默默握緊了男人的手。肌膚相貼的一瞬間,沒由來的,心裏突然安定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沅沅…
開啓新生活…下一張就住夫妻宿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