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施長岚問道:“為什麽?”
開什麽玩笑……孫破那人,心思比鬼都精,見多了怕是要禿頭。不知道辰池怎麽想,她反正是能不見就不想見。
施長岚還覺得這樣不夠,于是補充:“你為何要瞞着謝将軍?”
“子琮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跟來。他一路随我奔波,還要照顧我,我從小嬌生慣養的,總還要他哄我……”辰池赧然,道:“我心疼他。去見見孫破又不是什麽大事,但他若在場,少不得……還是讓他好好休息吧。”
施長岚心道:“三殿下也心疼心疼我啊!”
施長岚道:“那這就去吧。”
施長岚不住安慰自己:早去早回,早去早回……辰池生着病,撐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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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陰暗。
從古至今各地的牢房都是如此,辰池顯然也有見識,還多披了一件外衣才過來。此刻也沒什麽不适,反而不住叮囑自己身後的兩個侍衛:“明宇明莘,今晚的事,一個字都不準跟子琮說。”
兩個侍衛一疊聲地應,其中一人玩笑似的開口道:“殿下,怕什麽嘛,反正他又舍不得對你發脾氣。”
辰池答道:“這和他舍不舍得沒什麽關系,只是他若是知道了,難免傷心失落……咦?”
牢房的窄道眼看着走到了頭,施長岚腳步卻還沒停。辰池好奇,卻也不問,只四處找着別的通路。忽然,她快走了幾步,趕在施長岚之前,雙手分別握住了兩根欄杆。
施長岚有些詫異,稍微退後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滿眼都是:“請。”
辰池得意地确認了這果然就是秘密所在,嘿嘿一笑。只是她剛一笑,就忽然被兩個黑影攔住了。
其一被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舉措吓得日常魂不附體,疊聲喊道:“殿下!殿下您不會是想動機關吧殿下?!殿下三思啊殿下!此等機關,輕易便能殺人于瞬息吶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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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将辰池的兩個爪子從欄杆上輕拿輕放地扭下來,在手背上挨個拍了一巴掌,教育她道:“三殿下,您可萬萬不能以身犯險!——施城主,我們殿下年輕,做事難免沖動,您可不要介意,還請繼續引路,我兄弟二人感激不盡!”
辰池被打懵了:“……?”
過了一會,她才猛地抽出手,尖叫道:“疼疼疼疼疼!!明宇你幹什麽!”
子琮和二哥不在,你們都敢這麽對我了?
這景象若換了個旁人,怕是能笑場。可施長岚是誰——哪怕內心的吐槽已經能引經據典寫個兩萬字的論文了,她看起來總還是那樣雲淡風輕的。
施長岚淡淡一笑,解釋道:“兩位護衛多慮了。施恩城承恩而建,空元大師心有大慈悲,城內并無兇險的機關,此處的也不過只是一道鎖。我見三殿下既然感興趣,便放任她去試了。二位不必擔心。”
明宇聽了,打量了施長岚一眼,才和和氣氣道:“既然施城主這樣說了,那便是無事。方才是我兄弟小題大做了。”他嘴上說着這樣的話,對明莘使了個眼色,叫他退後,可自己卻是一步也不曾動,眼裏的戒備也沒有消散,反而更緊張了。
辰池笑道:“不必擔心——二哥不也說過類似的麽?‘空元高僧心懷慈悲,是以施恩城內種種設置,皆以便民為宜,并不會取了人性命’——施城主說的是實話,不用這麽小心。還顯得疏遠,多傷人心!”
她都這樣說了,明宇便按着明莘去向施長岚致歉。這樣的小事,施長岚并不往心裏去,之後只又問:“可找到機關法門了嗎?”
辰池不甘心地松開手,道:“我不信是這個。”
施長岚便覺得自己是個身負絕學的高人,微微一笑,伸手搭上了辰池那兩根欄杆。
“三殿下,你看好了。”
她個子高,手指微微上移,運了□□成力氣——随着這勁力,整個欄杆竟然像個車輪,在原地緩緩轉動起來!
甬道裏回蕩着吱呀吱呀的聲音,滾滾機杼的聲音。那盡頭竟是一塊落石,随着欄杆轉動,轟隆轟隆地升了上去,如悶雷一般。
那片欄杆被施長岚轉了整整半圈,一條新的甬道展露出來。
辰池皺眉道:“我剛剛已經試了——”
“這東西太重,三殿下不習武,臂力不足,自然轉不動。”施長岚答完,道:“我擔心孫破背後有其同夥,便将他暗裏關押在了這裏。”
施長岚引着辰池走了進來。辰池倒不怕,她那兩個侍衛明宇明莘卻提心吊膽,又礙于辰池之前的說辭,不敢表現,只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新的甬道不長,也再沒別的機關了。甬道兩邊依然是牢房,只是空蕩蕩的,只有最裏間關着人。
那人聽見了響動,便知道有人來了,此刻卻故意只躺在那張搖搖晃晃的小床架上,看着來人。見了施長岚,他像是見了老朋友一樣,熱情而懶散地躺在那打了個招呼:“施恩城主?怎麽親自來啦?你說你,來就來呗,還帶這麽多人?”
這話說的,跟施長岚帶了一堆年貨來給他拜年似的。
辰池不知為何,沒有開口。施長岚聽身後半晌沒有聲音,只好道:“有人要見你。”
這句話仿佛叫醒了辰池,辰池調整了一下,道:“久仰啊,我是辰池。”
孫破挑起眉毛,大驚小怪地看着她:“辰臺的三殿下都來了?我都說了,我不過是要旅個游——”
“——平驿将軍,”辰池打斷他,“我來找你,是要說正事的。”
孫破不置可否,扭頭凄然唱道:“菜裏沒有一滴油——”
見到他以來,辰池終于忍不住笑了一笑。她轉頭吩咐施長岚:“施城主,平驿将軍并非等閑人,為他準備些好菜拿過來吧。就按我今日中午的菜式即可。”
這不是得罪人的活兒,施長岚沒有異議,轉身出去吩咐。辰池看她走遠了,幹脆席地而坐,對孫破道:“遇到你的事,甘怡都跟我說了。”
“哦?”孫破看了她一眼,笑道:“三殿下不是有個天下皆知的好情人了麽,怎麽,甘将軍覺得我更配三殿下一些?”
明莘性子急,聞言怒道:“你少不要臉!”
孫破:“啧。”
辰池見他下一句話怕是又要漫無邊際,忙繼續道:“你對她沒有惡意。”
孫破“哼”了一聲,卻不承認,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別的不說,單是聽戲那一晚,你若有惡意,不知有多少次下手的機會。”辰池笑了笑,故意順着他道:“我知道平驿将軍對甘怡沒什麽特殊之處,素聞将軍做事只憑自己喜好。不過甘怡處理人際并不周到,這事辦得也容易傷了人心,所以我須得為她開脫一二。”
辰池道:“此事不可大意,在此的,明面上,也只有将軍你一個異國人。哪怕甘怡再不懷疑你,也只得先從你下手。”
孫破“嗯”了一聲。
他記仇,睚眦必報,卻知道甘怡職責所在。過了這麽多天,其實他早就把這茬抛到腦後去了。
辰池悄悄呼出一口氣,斟詞酌句,徐徐圖之:“将軍行事莫測,我在辰歡城內,也早有耳聞。若将軍真是為施恩城而來,的确令人膽寒。”
孫破挑着斜眼看她,笑道:“辰池,你也是為我而來?”
辰池不動聲色,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羞澀神态:“我與子琮遠游,路過此地。”
在她身上,孫破瞧不出端倪。
辰池猶嫌不夠真實,繼續道:“甘怡與我們多年好友,我們自然要來看看她。而平驿将軍也是威名遠揚,我也好奇。”
孫破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是問道:“三殿下,你為什麽……怕我?”
他思路如天馬行空,三言兩語岔開辰池的問話,卻正中核心。辰池這點恐懼連自幼跟随的侍衛明宇明莘都沒看出來,卻被他捉住了一點蛛絲馬跡。
但辰池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将軍手段詭谲,世人無有不怕者。只是,要論手段詭谲,還有更可怕的。”
孫破挑眉看她。
辰池道:“燕橋有心分化辰臺與穆國,試圖挑起争鬥,坐收漁翁之利——孫将軍,你看這太平年間的,可還有比這更詭谲的手段嗎?”
孫破原本躺在床上,聞言一躍,隔着欄杆蹲到辰池面前:“三殿下怎麽這樣說?”
辰池不回答,只是含笑看着他,他也是一張似笑非笑鎮定的臉。他們對視片刻,把審視的目光包裝得春風和煦,都想從對方臉上找到些痕跡,好窺探對方更多的想法。孫破是武将,最擅長的不是這些心計謀算,辰池治國,看人原本比他通透,卻礙于恐懼,一時誰也說不清是誰占了上風。
接着,這樣的對峙就被人打斷了。
“三殿下——!”有人叫道。
孫破猛地向那邊看去,辰池這才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一瞬間的功夫,她不光試探出了孫破到底有沒有敵意、對燕橋又是個什麽态度,還近乎直覺地察覺了他的另外一些心思。
出聲叫喊的人是蒙追月。她領着謝雲令和甘怡,往這邊跑過來。剛剛的氣氛太沉凝,于是好像這個時候才有人聽見他們的腳步聲,空空回蕩在甬道裏。
辰池剛剛成功刺探了孫破、穩穩着陸的心,又緊緊提了起來:“子琮,你……”
謝雲令皺着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孫破。
他道:“庸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