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27°30′0″N,97°49′12″E。

某棟別墅內,一對年紀相仿面容相似的男女并肩停在卧室門口,男人敲了兩下門,在得到屋內人允許之後才擰開門走了進去。

“阿來哥,我們來看看你。”男人說道。

此時半靠在床上的,正是在國內已經“失蹤多日”的亓弋。而那兩人,則是Nanda和Nando。亓弋淡淡地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卻也不看他們,只是從床頭拿了水杯,輕輕抿了一口,而後才出聲說:“有話就說。”

“阿來哥,你……你別生氣了。”A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生不生氣,取決于你說不說實話。”

A沉默着沒有回答。

亓弋放下水杯,仍舊是目色沉靜:“當獵人的感覺很好玩,是嗎?”

“那些人都沒用了,最後也還是要處理掉的嘛!”Nanda不服氣地咕哝着。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中國殺人是犯法的。你現在拿着槍出去掃射,随便想殺幾個殺幾個,沒人管得了你。但是在中國,就是不行!你一次又一次地挑戰中國警察的底線,也是一次又一次在給我制造危險。你是想讓我回來,還是想讓我死?”

“阿來哥,我們肯定不是想讓你有危險的。”O解圍道,“你現在傷還沒好,別動氣。”

“‘不過是個皮肉傷,根本用不着在床上躺一周的時間。’這話難道不是你說的?”

O下意識地攥了拳,也沉默了下來。

亓弋冷聲說道:“是不是覺得我這幾年沒在你們身邊,就沒資格管你們了?”

“不是。真的不是。”A連忙否認。

亓弋:“當然,我也理解,這四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你們心裏有懷疑,這是自然。但你們倆給我記住,現在這棟房子裏,确實有人有資格質疑我,但絕對不會是你們倆。”

“阿來哥,我們沒有懷疑你。”O說。

“我很早之前就說過,不要試圖在我面前撒謊。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倆想什麽呢?”亓弋看向二人,那目光宛如深淵,讓人看一眼便覺膽寒,逼得姐弟二人躲開目光交會,接連低下頭。亓弋把放在枕下的槍拿出來,只用食指鈎住扳機護圈,讓槍在自己手上随着慣性晃動起來:“小鳥翅膀硬了,覺得自己不需要頭鳥領路就能尋到正确的路。不是喜歡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嗎?來,給你們機會。五秒鐘之內從我手上奪了槍,我就滿足你們的心願。”

A連忙要解釋:“不是的,阿來哥——”

“五——”亓弋已經開始了倒計時,“四——三——”

“二——”幾乎是一個眨眼的工夫,槍已被亓弋握在手中,同時上了膛。O下意識地閉眼扭頭,想用這動作避開即将發生的事情。

“一!”與最後一聲倒計時同時響起的,還有近在耳邊的槍聲,緊接着,窗外傳來撲撲的響動和落地聲,一只鳥摔在了卧室外面的露臺上。

淡淡的煙火味道在屋內散開,A修長的指甲幾乎要紮進自己的手心。她強裝鎮定地站穩,努力不讓自己發出顫抖的聲音,說道:“阿來哥,我們——”

“我給過你們機會了,是你們沒抓住。”亓弋卻沒讓她把話說完,他把槍扔到姐弟二人腳邊,說,“準星沒調好,換把槍來。”

“你們出去吧。”一個溫潤的男聲在房門口響起。來人穿着一身筆挺的定制西裝,與屋內三人格格不入。不過姐弟二人在聽到聲音後就立刻讓開了位置,語氣中也多了尊重,向他問好道:“塞耶提。”

“剛才先生聽見了槍聲,你們去先生那邊吧。我和他說會兒話。”塞耶提說着就走進了房間。

A和O向這二人分別鞠了個躬,走出去之後還順手把門關好。

塞耶提撿起槍,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笑了笑,說:“動這麽大氣做什麽?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傷的不是你。”亓弋白了他一眼。

塞耶提指了下門,又指了下自己的耳朵,之後說道:“雖然過程有波折,但總之是回來了,一點小傷而已,咱們英勇無畏的塞耶來還能被這傷打敗?”

“換你試試?!”

“好啦!那我也給你道個歉,是我沒看住他們倆,對不起了。”

“你有病吧?”亓弋沒好氣地說。

塞耶提把槍放回到亓弋枕下:“相思病。想你想的,可以嗎?”

“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亓弋收回放在床邊的手,甚至還往床裏挪了挪,做了個明顯的躲避動作,“我還不至于饑不擇食到選擇你,別惡心我。”

“那是肯定的。那位海警官長得那麽好,我可比不過。”

“嘁。”亓弋發出一聲暧昧不明的聲音,而後說道,“你這招騙騙況沐那樣的小姑娘行,別拿出來對我,真的很惡心。”

“好吧。”塞耶提果然收起了眉間的神情,正經了起來。

亓弋瞥了一眼門縫,冷笑一聲,接着說:“你真的很絕情啊,況沐為了你連親姐姐的屍體都利用了,你竟然一句都不問,就那麽把她扔在了國內。這都幾天了?我估計她早就扛不住撂了。”

“無所謂。”塞耶提聳了聳肩,“本來也沒指望她能堅持多久,不過是給你回來打個時間差而已。”

“談了十多年的戀愛都不告訴我,你可真行,早知道你的人就那麽近,我還折騰什麽?”

塞耶提搖頭:“那不叫戀愛,我只不過是哄小孩兒玩一玩而已,就像Nando和瑪優一樣。”

“那還是不一樣的。Nando和瑪優好歹是互相利用,倆人都心知肚明。你可是單純利用人家小姑娘,你這性質更惡劣。”亓弋指了下耳朵,而後擺了擺手,是告訴塞耶提那姐弟二人已經離開。他松了精神,揉着眉間說道:“為什麽提前了?”

塞耶提也斂了神色,語氣已不似剛才那般親昵,公事公辦地說:“梭盛被抓了,你知道嗎?”

“你覺得我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亓弋把問題扔了回去。

“梭盛在去年年底就被抓了,可我是今年四月初才知道的。而且,你猜我是怎麽知道的?”塞耶提擡起手,隔空指了一下亓弋的胸口,“是你到了雲曲,我才知道的。”

亓弋面色平靜,似乎早已料到:“原來你的情報網出問題了。”

塞耶提說:“我還沒有查到是哪裏出了問題時,先生就有了蘇醒的跡象,後來把盯梢那人送給你之後不久,我就發現不只溫東在盯着,努珀也在暗中觀察。那會兒我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就讓Nanda接手你那邊的事情了,結果上個月,努珀的人把阿溫傷了,之後沒幾天先生就醒了,而且Nanda也失手,讓你們抓住了苗寧,所以我只能加快進度。”

“差點兒被你們玩死。”亓弋嘆了一聲,“所以你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哪個環節斷了?”

塞耶提搖頭:“不知道。這次我遇到對手了。”

“沒懷疑過我?”亓弋又問。

塞耶提笑了一下:“當然懷疑過,其實我現在也在懷疑你,不然我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

“随便你。”亓弋指向露臺,“讓人把那只鳥收拾了,看着煩。”

“槍的準星沒問題,你的身體也沒問題。所以,你在打算什麽?”

“你沒用這把槍,而你也不是我,所以你并不能知道槍和我是否真的沒問題。提,這個問題我應該抛回給你,你在着急什麽?”

塞耶提仍是不疾不徐,緩聲說道:“看來當年的傷沒影響腦子。”

亓弋輕輕勾了下嘴角,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原來是先生的傷影響到了大腦功能。”

“沒錯。”塞耶提承認道,“先生剛醒來那天,連Nanda和Nando都認不出,只想找你,情緒還非常激動,上了大劑量的鎮靜劑才讓他安靜下來。後來雖然逐漸認出了他們倆,但先生還是一直在問你在哪裏,他的記憶停留在了當年爆炸發生之前。之後我帶着阿溫到醫院,确實暫時穩住了先生,但這樣也暴露了阿溫的行蹤,讓努珀那邊的人有了可乘之機。阿溫反應已經很快了,但他畢竟不是你。後來阿溫養傷那幾天先生見不到他,情緒一天比一天激動,再加上阿溫的受傷更加讓那些人懷疑他是替身,所以就把你叫回來了。”

“這個理由足夠冠冕堂皇。”亓弋仍是挂着淡淡的微笑,“不過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塞耶提從西服內口袋裏拿出一份折了兩次的A4紙複印件,遞給亓弋,說:“這幾天先生的精神狀态好了不少,這是他的決定。”

亓弋接過來打開,一目十行地看過,而後挑了下眉,說:“那倆孩子什麽想法?”

“他們還不知道。實驗到了關鍵的收尾階段,如果不是你回來,他們都還紮在實驗室裏。”

亓弋把那紙按照折痕重新疊好,扔到了塞耶提的手邊,說:“回來讓我扛雷,這才是你的目的。”

“回來是為了保護你,難道你不明白?只有在這裏,你才能真正擁有想支配的所有東西,也才能真正擁有這麽多的安保。否則一旦這份文件公開,會有多少人冒險回到國內去傷害你?到時候沒有人能确保你的安全,我在這裏,也是鞭長莫及。”塞耶提把那張紙重新放回到口袋裏,“這棟別墅裏外一共有三百人的安保,你在國內要到什麽級別才能有這樣的待遇?而且這些都是荷槍實彈的。”

“這三百人的安保中如果有一個人掉轉槍口,那我就是死路一條了。”亓弋看向塞耶提,“四年了,你怎麽還沒有進步?”

下一刻,塞耶提從西服內口袋中掏槍指向亓弋,與此同時,亓弋一直放在被子裏的左手竟直接拿出另一把槍來,他左手持槍抵到了塞耶提的眉心,而右手則握住了塞耶提持槍的手腕。二人安靜對峙了大約半分鐘,而後相視一笑,同時挪開了槍口。塞耶提撇了下嘴,說:“你還真沒退步。”

“你也是,一點沒有進步。”亓弋言辭犀利地回了他一句,靠回到床上,“下次記得,槍不要放到西服口袋裏,能看出形狀,還不好拿。”

“這就是你從來不穿這種衣服的原因?那你們那個警服呢?你也不穿?”

“提。”亓弋沉了臉。

“Fine,我不說了。不過你床上到底幾把槍啊?不怕走火傷着自己嗎?”塞耶提站起身,去露臺上把剛才被亓弋射死的鳥撿起來,直接扔到了樓下的草坪上,之後走進屋,把門關嚴。見亓弋沒有回答,塞耶提也沒在意,轉而說道:“之前你手下那些人都被我派出去做別的事情了,畢竟阿溫的存在是絕密,不能讓他們知道。你覺得哪個用着順手,就直接把他叫回來跟着你就行。”

“哪個都不用,我習慣了。”

塞耶提走回到床邊站定,看着眼前這個比四年前還瘦削單薄的人,不由得嘆了一聲:“你總不能事事親力親為,還是需要個跑腿傳話的。”

“那你随便給我找一個吧。”亓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找個會說中文的就行。”

“行。那我沒什麽事了。對了,你晚上想吃什麽?”

“不想吃,晚上沒事別煩我,我要休息。”

“随你,反正餓了你自己會找吃的,歇着吧。”塞耶提說完果然不再逗留,徑直離開了房間。

直到聽到塞耶提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亓弋才松了精神,臉上的表情也變回了獨處時才有的冷峻。他縮回到被子裏,從枕下拽出一個指尖陀螺,放到唇邊輕碰了一下,帶着無盡的缱绻和珍重。

在距離別墅不遠的一棟地勢較高的樓房頂層,一個男人從望遠鏡前起身,走到屋內撥了一通電話。

“老板,剛剛接到信號,一聲槍響。”男人說道。

“時間?”

“16時53分。”男人回答。

“繼續記錄。保持網絡通暢。”對面簡單地下達命令後就挂斷了電話。

雲曲省廳,剛剛挂下電話的付熙立刻又撥通了內線:“領導,一聲槍響,16時53分。”

“嗯,繼續記錄。”蘭正茂說了與付熙同樣的話。

“領導,咱們這麽傳信效率真的很低。”付熙有些無奈。

蘭正茂道:“但是這樣安全性最高。你應該不想讓四年前的事情重演吧?”

“您不信我?”

“我的信任是最沒用的,也是最危險的。你也知道你身邊不幹淨,我對你的信任很有可能會被旁人利用。”蘭正茂說,“這件事關系重大,容不得哪怕一絲一毫的閃失,你要做的就是認真傳達每一次信號,這樣最起碼能保你無功無過。小付,這是命令。”

“是,領導,我明白了。”付熙回答。

“保證網絡暢通,監控實時同步,如果有任何緊急行動,立刻接通三方通話。”

“領導放心!”

蘭正茂又道:“你那邊的清查暫時放緩一些,留着蛀蟲釣大魚。”

當晚亓弋沒有下樓吃飯,也沒有人來打擾他,整棟別墅都随着黑夜的降臨陷入了沉寂。夜晚是難熬的,一枚偷偷私藏的指尖陀螺遠不能代替一個鮮活溫暖的人所帶來的慰藉,更何況,身在這樣的環境,根本不可能安眠。亓弋睜了眼,也并未做出任何其他動作,只是透過屋內紗簾望着夜空發呆。

同一時間,海同深也并未入眠,他站在自家卧室的陽臺上,拎着半聽啤酒,對着隔壁漆黑一片的陽臺輕輕擡了下手,低聲說:“該睡覺了。熬夜對身體不好,對你的心髒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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