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門鈴響了幾次,電話響了一次。
元若匆匆出去,兩片唇都是紅的,衣服領口也亂糟糟。
一開門,姜雲和何妤她們就站在外頭,烏泱泱一群人。
聞姐是最耐不住性子的那個,見元若半天才出來,便直直地問:“阿若你做什麽呢,這麽久了才來開門,電話都不接,還以為你不在家。”
“剛剛在房間裏收拾,手機靜音了,沒聽見。”元若解釋,讓大家趕緊進來。
這大冷天的,南方又沒有暖氣,屋裏屋外都冷,過道裏的風一吹,更加受不住。
進屋,關上門,這才稍微好些了。
沈棠一會兒才出來,拿了兩個暖手袋出來讓大家捂捂手。客廳的茶幾上放着瓜果零食,吃的東西很多,還有正在冒白氣的熱飲。
聞姐直誇沈棠懂事,還笑呵呵地塞了個紅包給她。
“拿着,專門給你準備的,這屋子裏就你一個小孩兒。”
沈棠年齡最小,其他人大多都三十往上了,最大的姐姐都過了四十,孩子都比她大。一衆人都當沈棠是小姑娘,不止聞姐一個人準備了紅包,姜雲和何妤她們都準備了的,數額還不小。
在場的女性都是事業有成的那種,要麽給別人打工,要麽給自己打工,個個都是不缺錢的姐姐,所以出手才會那麽大方。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姐姐們能跟沈棠聊的不多,一會兒就找不出話說了。
沈棠識趣去廚房打下手,不在客廳幹站着。有她在,別的人聊天也放不開。
元若就在外面招呼大家,一會兒倒茶一會兒陪着聊天。
朋友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工作、家庭,還有感情。
姜雲、何妤她們算是定下來了,大部分人都已結婚,少數幾個還單着。
有人聊着聊着就不太正經了,別有深意地說:“單身太太久,成天清心寡欲,都快忘了有個人陪是什麽滋味了。”
一群人都懂,立馬就笑了。
有個朋友調侃:“前陣子不是有個女的追你麽,想了就收着呗。”
那人搖搖頭:“太小了,不敢收。”
“多大了?”
“十九,不到二十。”
那确實小,這個女人都三十好幾,都快差出一輪。
這女人挺有良心,不會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線。
社會上有的亂象很惡心人,大的玩弄小的,這種事屢見不鮮。有些小年輕沒見識過險惡,太過純粹天真,別人跟她談感情她還當真了,稀裏糊塗被騙了個徹底不說,到頭來還以為那只是場無疾而終的愛情,殊不知人家一開始就是在設套,只是想玩玩,膩了累了抽身就走。
年輕鮮嫩的身體誰不愛?
元若在一旁聽着,沒插話,寡言少語。
那個女人忽然笑着說:“我要是再小幾歲,跟阿若差不多,倒是可以試試,可惜我都三十六七了。”
坐在沙發左邊的周雲巧立馬打斷:“那也差出足足十歲,太誇張了吧。”
由于自家小表妹追求三十幾歲男人的事,周雲巧始終反對這種年齡差感情,完全接受不了。
女人伸伸腰,說:“十歲年齡差也不大啊,二十九歲不都還年輕麽,我要是二十九歲,花點時間嘗試一段感情也挺好的,可惜我都這個年紀了,怕輸,真不敢試。”
周雲巧對此不認同,女人也不再過多辯解。
其他人打圓場,話題很快轉向別的地方,一行人又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元若找了張凳子坐下,捧着杯子喝了兩口熱茶。
她穿得不夠厚實,渾身都冷,喝點熱的才勉強好受些。
當放下杯子時,挨着她坐的朋友好奇地問:“阿若,你嘴巴好紅,是不是上火啦?”
她愣了愣,慢半拍地回道:“可能是,昨天吃了炸的東西。”
團年飯豐盛,兩張桌子拼成一張,所有人圍在一塊兒吃東西,熱熱鬧鬧的。
明天就是年三十,除夕夜肯定得回家過,故而今天必須玩盡興。下午去的桌球俱樂部,所有人都在。
俱樂部是姜雲的女友陸念之的地盤,給大家開的都是最好的包間,吃喝玩樂全都免費,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這裏還有休息的地方,累了困了可以去小房裏睡覺,單人間雙人間都有。
沈棠跟着去了,但玩了大半個小時就去休息間了,給姐姐們讓出空間。
沈棠一走,衆人這才活躍起來,無所顧忌地鬧騰。
有些情侶喝多了酒,擱外面就在接吻,後來攙扶着去休息間了,也有現場湊對的。四點多的時候又來了一些人,陸念之的朋友,聞姐的朋友,好些都是完全不認識的。不過這不妨礙大家能玩到一起,多點人才鬧得起來。
桌球俱樂部硬是讓大家玩成了酒吧,全都瘋得不成樣子。一群人連晚飯都不打算吃了,直接就在俱樂部裏烤肉,酒瓶子堆了一地,哪哪兒都亂得不行。
元若跟聞姐她們待在一塊兒,沒怎麽摻和進去。她鬧騰不起來,能接受這樣的場合,可自己沒法兒參與進去。
有十幾個人在不遠處玩游戲,搞得很是暧昧,玩到後面都玩出火花來了。
元若笑了笑,沒在這裏待太久,借故自己喝了酒頭暈想休息先離開了。她輕車熟路地穿過走廊,拐個彎兒再直走,接着坐電梯上樓,最後到4201敲門。
4201是雙人休息間,沈棠就在裏面等着,早就給她發過消息。休息間不大,但設施齊全,裏面什麽都有。
床是一米五的床,不夠大。兩個人躺在上面,沈棠比較主動,将被子給元若攏上,生怕她冷到了。
“喝酒了?”這人輕聲問。
元若倒在床上不動,有點困乏地說:“喝了幾杯。”
喝的幹紅,度數不低。
她身上的酒氣明顯,隔着一定距離都能聞到。
沈棠摸摸她的臉,又摸她的手。
“冷嗎?”
元若搖頭:“不冷,還好。”
話音未落,對方就挨了上來。
知曉這是想幹嘛,元若也沒阻止,小聲地問:“門反鎖沒有?”
在她臉上挨了挨,沈棠說:“鎖了。”
元若就讓這人抱着了。
她今天穿的駝色大衣搭配毛衣,裏面就一件緊緊的內襯,很顯身材。
到最後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內襯,卻暖和得不行。
大多數人都在樓下,樓上的人很少,也不會有誰過來打擾。這裏的隔音效果特別好,都聽不見樓下嬉鬧的聲音,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彼此的呼吸起伏。
那樣的感覺很特別,與平時大不相同。
元若心裏是有點怕的,可也喜歡這樣的親近。
小孩兒眼裏的意味坦蕩而熱烈,直接得過分。
元若也是有感覺的普通人,她倒是想和沈棠抱一會兒,做點什麽,不過現在時間不對,場合也不對。她低下去蹭了蹭小崽,硬生生把火星子給掐滅了。
兩個人只脫掉了外面的厚衣服,裏頭都穿得好好的。她倆抱在一起生熱取暖,散漫地倒在床上。
元若就是個懶骨頭,她不想再下樓折騰,剩下的時間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這裏。
沈棠幫她理理頭發,低聲問:“晚上還回去嗎?”
“要回去,”元若說,“不過得淩晨過後了,晚點還要再下去,走不了。”
沈棠嗯聲:“那你睡一會兒。”
天冷,又喝了酒,躺床上不睡覺可惜了。元若真放心睡了,兩三分鐘就呼吸勻稱。沈棠把人輕輕摟住,保持着側躺的姿勢守在旁邊,一分一秒地守着。
樓下還在鬧,吃肉喝酒玩游戲,一個個樂瘋了。
冬季的天黑得快,不到六點外面就變了顏色。趁元若還在睡覺,沈棠輕手輕腳起來,開門下去了一次。
她在電梯口遇到了姜雲和陸念之。
這兩個也是在樓上休息了個把小時,剛睡醒起來。見到沈棠一個人出現,姜雲招呼了聲,問道:“阿若呢?”
沈棠說:“還在睡覺,她喝得有點多。”
姜雲笑笑:“聞姐她們太能鬧了。”
從四樓到三樓也就兩句話的功夫,話音未落就到了,電梯門打開。姜雲和陸念之先相互挽着手出去,沈棠走在後面。
姜雲那人挺好,很是照應沈棠,故意停了一步等着,并側身看了眼。這本來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舉動,但視線落在沈棠身上的那一刻,她無意瞧見沈棠鎖骨上的痕跡,當即怔住,将要說出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
沈棠裏面穿的打底配青色毛衣,外搭黑色長款大衣,衣服雖是一字領口,可脖子上戴了一條圍巾保暖,整個人看起來幹練而休閑。
現在還不是戴圍巾的時候。
姜雲是過來人,如何看不懂戴圍巾意味着什麽。她記得早上在元若家時,沈棠也是這身打扮,不過當時在家裏就沒有戴圍巾,鎖骨上也幹淨白皙。
顯然,這個是今天下午才有的。
沈棠渾然未覺,邊走邊和陸念之說話。
陸念之早就發現了不對勁,她比姜雲淡定,完全當做看不見,快要分開時還塞了個紅包給沈棠。
沈棠擺手不要,“雲姐已經給過了。”
現在的姜雲和陸念之只差一個形式,所有人都知道她倆已經穩妥了,算是一家的了。出于禮貌,這收紅包肯定只收一個。
“拿着吧,”陸念之說,“沒事。”
沈棠也不糾結,大大方方收了。
“謝謝念之姐。”
姜雲不着痕跡地再打量了沈棠一眼,似乎想問些什麽,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陸念之拉住了手。陸念之擋在了她們兩個中間,從容地繼續聊着。
這一年的年味很濃,所有人都高興,一切都順遂。
元若睡醒了,又被聞姐她們叫了下去,大家都說她不仗義,一下午都在偷偷躲酒,于是一堆人一個接一個地過來灌她酒,故意使壞。元若喝到站都站不穩,必須被沈棠摟着才行,不然非得倒下去不可。
她倆挨在一起的姿勢實在太親密了一些,元若把自個兒都吊在了沈棠身上,醉醺醺地往沈棠頸窩裏拱。她喝多了,摟着沈棠輕輕地喊:“小孩兒……”
沈棠抱住她的腰,低低應聲。
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但大家都當這是喝醉了不清醒,沒人亂想。
後來是姜雲開車送她們回去,沈棠把元若背回了家。
元若還沒醉到神志不清的程度,進到房間裏,她留下了沈棠,靠在這人肩上輕聲說:“幫我洗個澡……”
沈棠耳根子都微微泛紅,可還是由着她。
“好。”
元若笑了下,摸摸這人的臉,像是在解釋又有些多餘。
“明天早上要去大院子那邊,不洗掉這一身酒味,回去了肯定要挨訓。”
沈棠把她攬進懷中,“知道。”
.
.
這種天氣泡個澡才舒服,可惜喝了酒不能泡太久,幾分鐘就得出來,這個澡洗得匆忙快速。
元若趴在床上,動都不想動一下,任由沈棠給自己吹頭發。她有些惡趣味,老是逗小孩兒玩,不多時就換了一個方向,改為趴到沈棠腿上,把手也搭上去。
沈棠手下一頓,吹風機都差點沒拿住。
吹幹頭發,元若半靠在沈棠懷裏,一只手摸索着把燈關了,而後再把人推倒。
現在已經是年三十了,這幾天與往常不同,到處都張燈結彩,紅燈籠紅對聯,各個地方喜氣洋洋。
周圍的各家各戶都亮着燈,只有這裏不同。
元若對沈棠說:“除夕快樂。”
沈棠說:“除夕快樂。”
“平安喜樂。”元若再添了一句。
這才是新的一年。
三十的早上,她們趕在九點之前抵達大院子,比大哥一家先到。楊何英與元利和早在家裏等着了,老兩口從昨天就開始盼,可算把幾個小的給盼過來啦。
一大家子齊聚喜慶又高興,楊何英臉上的笑就沒散過,她笑眯眯地喊了沈棠一聲,帶着兩個小的坐着聊天,啥都不幹,剩下的都交給元若和大哥他們。
這是沈棠在元家過的第五個新年,與當年一樣,都是一大家人一起過的。
除夕夜當晚大家都留在這裏,圍在一堆吃東西聊天,看春晚,第二天睡醒又是春節。老兩口給所有人都準備了紅包,大哥和嫂子則給沈棠、元艾寧紅包,而元若只給了元艾寧紅包,沒給沈棠。
其他人以為她早就給了,也沒怎麽在意。
個中緣由只有當事的兩個人才知道,那是秘密。
元艾寧很會折騰人,春節晚上不在家好好待着,非要拉着大家出去逛街,哪兒人多往哪兒打擠。一家人去了青石碑,那裏到處都是人,密密麻麻一大片,車子根本開不進去。
由于從昨天開始就在忙前忙後,元若有點累了,她不想去,于是就讓元艾寧帶着其他人去,她在車上等着就行。
元艾寧鬧喳喳不依,可最後還是沒法兒。
沈棠跟着去了,但沒多久又回來。
元若不解,“怎麽了?”
“人太多了,”沈棠說,“擠不進去,不想去。”
兩人到車上坐着,放下車窗看着外面。
不遠處有一個面積不大的廣場,好些人在那裏。街上有不少半大的孩子在賣東西,賣的都是發光頭飾和花什麽的,一個還沒車門高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走過來,捧着一朵朵玫瑰,不太好意思地問:“姐姐,買花嗎?”
問的沈棠。
元若好笑,直接替這人拒絕了。
“不買,謝謝小朋友。”
小男孩有些失落。
不過元若一點都不心軟,畢竟這些東西賣得比較貴,很坑,誰買誰上當。
可小男孩還沒走開,沈棠把人喊住了,花二十塊錢買了一朵玫瑰花。
被狠宰得明明白白。
元若無奈,真是有錢燒得慌。
沈棠把花遞到元若面前:“新年禮物。”
“就這個?”元若好笑。
“嗯。”
“浪費二十塊錢。”
說是這麽說,她還是笑着收下了。
離楊何英他們回來還早,兩個人就在車後座坐着等,靠在一起聊天或者悄悄做點親密的小動作。
有車門擋着,即使車窗打開了,外面的人也不會發現她們的手是牽着的。
興許是今晚的氛圍太過美好,元若主動靠在了沈棠肩上。她坐在裏側,那邊的車窗沒有打開,她做的所有動作都被沈棠擋住了,另一邊的人不會發現。
元若合上了眼睛,稍稍側頭,白細的脖頸拉出一條好看的曲線,紅唇半張半合,最終挨到了沈棠鎖骨偏上的地方。
她倆都沒說話,言語是那麽的薄弱,此時此刻完全用不上。沈棠直着身子,環在元若身上的手微微用力,抱着她不放。
外面吵鬧得不行,車子裏卻十分安靜,靜到都能聽見對方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元若才離開,倒在座位上靠着。
沈棠偏頭瞧了下,抿抿薄唇,半晌,才問:“你有什麽新年願望?”
元若看了看車窗外,想也不想就說:“沒有願望。”
沈棠沒說話。
元若沉思了會兒,倏地笑笑,改口:“算是有一個吧。”
“什麽?”
“希望你好好的。”
沈棠不解地看過來。
元若重複了一遍:“希望你好好的。”
“怎麽個好法?”沈棠問。
元若只笑不回應。
她倒是挺想把這個好字抻開了說,可以個中含義太多太深刻了,裏頭摻雜着許多複雜難喻的東西,說不清楚,沒法兒解釋。她揉了揉沈棠的腦袋,醞釀了一會兒,搪塞道:“想多好就多好。”
天上有成片的星星,不夠明亮,但很吸引人。
也許是被這句話觸動了,接下來的時間變得格外溫情。
沈棠把車窗關上,俯身湊了過去。元若要躲,不讓靠近,但最後還是妥協了。
她倆鼻尖挨着鼻尖,輕輕磨蹭。
楊何英和元艾寧她們很晚才回來,幾個人出去繞了一大圈,什麽都沒幹,人擠人地逛了那麽久,簡直累得慌。
春節的晚上依然是在大院子過,逛完還得回去。今晚出來湊熱鬧的人太多,車子也多,一路都堵車,一大家子淩晨一點多才到家。
元艾寧這個夜貓子精力旺盛,回去以後就拉着沈棠繼續打游戲,元若懶得管,洗漱完就睡下了。
初二的清晨晴朗,沒起霧,只是有點冷。
元若醒得比較早,沈棠也是。兩人一塊兒收拾,趁衆人還沒起來,沈棠在洗手間裏就悄悄親了元若一口。
雖然門是關着的,肯定不會被發現,但元若還是心頭一緊,她都沒敢吱聲,理理頭發趕緊先出去。
大哥在客廳裏,應該是才起來。
元若喊了他一聲。
“哥。”
似乎是剛睡醒精神不太好,大哥只點頭不說話,還揉了揉眉心。
元若沒在意,兀自忙自己的去了。
今天要吃了午飯才能走,還得留半天。
老兩口甭提多高興了,八點多就在廚房忙活,又要做一大桌子菜,勸不勸不住,還不讓元若她們幫忙。
元若也沒去幫,在外面坐着看電視,不時跟嫂子她們唠嗑兩句。冬天家裏關門閉戶不透氣,客廳裏比較悶,中途她去陽臺站了會兒。
大哥也在那裏,正在抽煙。
他擰着眉頭,像是有心事的樣子,瞧見元若出來了,眉頭擰得更緊。
有元若在,他沒把煙滅掉,還繼續抽着。
元若跟大哥年齡差十六歲,從小就不怎麽親近。大哥這人比較嚴肅,平時一絲不茍,不如元利和那麽和善,對她從來都是正經認真的模樣。
兄妹倆站在一塊兒都無話可說,氣氛微僵。
大哥再看了元若一眼,終于把煙撚滅。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還是沉穩地說:“凡事有個度,別耽擱小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