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那道疤挺長,十幾厘米,已經結痂脫落了。
應當是不久前才受的傷,疤痕是粉色的,像是劃傷又不太像,乍一看還挺吓人。
房間裏的兩個人都沒料到她會突然闖進來,尤其是沈棠。
賀銘遠有點事要找沈棠說,才過來一會兒,也不是什麽特別要緊的事,費不了多久時間,進來時就沒把門關上。再有,他一個成年男性進女性朋友房間,該避嫌還是得避,關着門談話着實不太好,因而就開着了,熟料被元若撞個正着。
沈棠往前走了幾步,扯過床上的外套穿上,再看向門口。
賀銘遠倏地反應過來,對着元若喊了聲:“元若姐。”
元若收回視線,暫且不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她朝賀銘遠點了點頭,當做回應,看着溫柔又和氣。
“過來找阿棠說點事,學習上的。”賀銘遠主動解釋,似乎是怕她多想。
元若習慣性要把門關上,但很快又止住動作,柔聲說:“沒事,你們先談,不用管我。我就是過來一下,還打擾你們了。”
“沒有沒有,”賀銘遠哂道,“已經快談完了。”
元若面色如常,目光從一旁的沈棠身上掠過,遲疑了半晌,她還是給這兩個人騰出空間,借口去了浴室洗手。
酒店的房間自帶陽臺,沈棠和賀銘遠去了外面,真有事。不過兩個人沒談多久,知道元若過來肯定是要和沈棠聊一聊,賀銘遠知趣離開,不在這裏久留。
走前,賀銘遠提高嗓音說了聲,接着就關門出去。
隔了一會兒,元若才從浴室出來,邊走邊用紙擦手上的水。她沒說話,默不作聲看着床邊的人。
沈棠也不着急,先把床頭的小燈打開,再拉着她過去坐下。小孩兒倒是挺會哄人,把元若手中的紙巾拿開扔掉,輕聲問:“上午那麽早就過來了,今天累不累?”
元若擡了擡眼皮子,直直看着這人,淡淡地說:“不累。”
“要不要我幫你按一下?”沈棠問。
“不用。”元若不讓。
不讓就不讓,沈棠也不勉強。
氣氛有些僵,不像白天那麽輕松,像和了水的面粉,不太容易能攪動。沈棠順手從櫃子上拿了瓶礦泉水,用左手擰開,再遞給元若。
元若不吭聲,也沒接。
沈棠說:“拿着,喝一口,你今天都沒怎麽喝水。”
“不想喝,”元若擋了一下,語氣硬邦邦的,但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後又軟了兩分,“暫時不是很口渴。”
對方也不逼她,擰上瓶蓋,把水放回去。
挪過去一些,挨着元若,沈棠伸手幫她拂開額前的碎發,眸子微動,低聲問:“生氣了?”
“沒有,”元若否認,嘴皮子動了動,欲言又止,憋了半晌又添了句,“誰會生你的氣。”
“看你像是生氣了的樣子。”沈棠說,捉住她的手,用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耐着性子,一下又一下地揉按。
元若确實有點生氣,嘴硬不肯承認而已。
這麽長的傷口,還留疤了,肯定傷得挺重,可沈棠在電話裏硬是一句都沒提過,每次都像個沒事人似的,連這次她來B市了,這人都還瞞着不講。
這些年裏,沈棠最嚴重的病痛就是感冒,別的就沒了。這人提都不敢提一句,不用猜,保準不是意外,多半跟孟家那些人脫不了幹系。
元若不說話,反過來抓住沈棠的右手,對方要躲,她就用力攥緊,佯作不耐煩地說:“別動,你坐着。”
“沒什麽,別看了。”沈棠掙了一下,想要收回手。
可終究是元若更快一步,驀地把袖子往上一推,讓右手小臂完全露了出來。
深長的疤痕有夠惹眼的,在橘色的柔和燈光下看着都挺吓人。之前是隔得遠沒瞧清楚,現在離得近了,才能看到疤痕有多可怖,歪歪扭扭的一條,難看得很。
元若抿緊唇,一言不發,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
沈棠還故作輕松地寬慰她:“沒事,已經好了。”
言訖,又掙了掙手臂,執意不讓看。
元若也執拗,非得抓着不放。
“讓你別動,我看看。”
兩個人僵持不下,但最終還是沈棠先敗下陣來,這人頓了頓,還是不動了,伸着手臂讓元若看。
這道疤是出車禍留下的,車子撞毀了,玻璃破碎沒來得及躲開,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擡起手擋在面前,結果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劃傷了,鮮血直流。傷口很深,裏頭的肉都能看見,送去醫院後縫了十幾針。
得虧那會兒擡手擋着了,這要是傷到脖子或者臉,後果不堪設想。
出事後沈棠一直都瞞着,沒告訴元若和元家其他人事情,就怕大家會太擔心。隔得那麽遠,按元若那個脾氣,肯定會第一時間就跑去H市。沈棠沒敢說,那段時間也沒有偷摸回去看人,怕會露餡。
傷口太深,養了好一陣子才痊愈,處處那會兒稍微用力都疼,結痂以後就留下了疤痕,消不掉,沒辦法的事。
今兒穿外套出門就是為了遮住疤痕,不讓元若發現。
“怎麽弄的?”元若問,又摸了下那道疤。
小孩兒是她看着長大的,也跟着自己生活了幾年,那遭過這種罪。好好的一個人過去,回來就帶了這麽長一條疤,她連生氣都顧不上了,又心疼又無奈。
“撞車了,玻璃碎了劃傷的。”沈棠回道,擡手撫了撫元若的臉,半是安慰半是哄,“已經好了,沒事。”
元若擰緊眉頭:“誰撞的?是不是跟孟家的人有關?”
“一個男的,喝多了,醉駕。”沈棠解釋,可沒回答後面那句話,不想讓元若過分擔心。
“什麽時候的事?”
“沒多久。”
元若摸着難看的傷疤,心裏挺不是滋味。
她了解沈棠,知道這人不會把所有事都告訴自己,也清楚孟家那些人的醜惡嘴臉,打從上次通電話,得知老爺子留了那麽多股份給沈棠,她就很是擔心,生怕孟知行和孟白那些人會做什麽,果不其然,下手這麽狠。
這還只是看得到的,別的陰招有多損誰知道呢。
“疼嗎?”元若輕聲問,擰着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
沈棠說:“還好,開始有點疼。”
“要不是被我看到了,你怕是會瞞到底,怕我找孟白算賬麽,我又找不到她。”
“不是她,沒她的事。”
“那是孟知行了。”元若肯定地說。
沈棠沒承認,但也沒否認。
車禍的事沒抓到證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不對勁,在那些人眼裏,股份就是定時炸.彈,多等一天就多一分煎熬。孟知行去醫院探望過她,關心不及眼底,言語中的試探成分居多,而其他人對此都較為冷漠。
将沈棠的反應收于眼底,元若低低罵道:“真不是個好東西。”
許是這一句話不夠解氣,她又嘟囔了些別的。元若平素都是比較明理的人,鮮少罵人或是發脾氣,這還是第一次在沈棠面前這樣。她有點強勢,把沈棠的右手拉到自己腿上放着,不由自主地反複摸着疤痕。
沈棠什麽都沒說,也沒做什麽,安安靜靜地聽着,最後一把将人摟進懷裏:“好了,真沒事……”
元若抱住小孩兒的腰,也不繼續說了。
有些事挺無奈的,老爺子算盤打得好,坑人都不帶眨眼,他把那麽多股份留給沈棠,根本就沒想過沈棠接下來的處境,小崽沒經驗沒靠山,身邊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在孟家孤立無援。股份不能給那些人,但也不能亂動,至少在沒找到可靠的人之前不能亂來,哪怕要賣給第三方,也必須為自己的人身安全做足保障,确信對方靠得住,不然要是被別人聯手坑了,或是出賣,以後還不知道怎麽辦。
孟家那些人可不是善茬,指不定在盤算着怎麽對付沈棠。
小崽現在的處境很難,猶如抱着金子逛街,誰都惦記着。她倒是挺想抽身的,然而都到了這一步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哪有那麽容易,怎麽進,怎麽退,怎麽對付那些在暗中使絆子的小人,得想清楚才能行動。
都到這邊來了,元若沒再回隔壁房間,将就在這裏住下。她倆一塊兒洗了澡,然後躺床上,關燈,抱在一起聊天,雙方都不着急,反正夜還長。
元若給沈棠說了說C城那邊的情況,連開餐廳遇到的資金不足問題都講了,不再瞞着沈棠。
她有別的心思,想着自己都主動交代了,小崽應該也會多聊聊在孟家的情況,可是沈棠沒說太多,講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她憋不住,一再講到股份的事,還說笑似的給支損招,讓把股份賣給對家,但說着說着她自己就給否了,風險太大,沒必要。
這麽做跟刨孟家的祖墳沒啥區別,到時候孟知行和孟白還不得發瘋,極端起來會做出什麽事誰知道,到時候可不是撞車那麽簡單了。
沈棠安靜聽着,摟住元若,湊過去說:“跟你講點事。”
元若一怔。
小崽低低說了幾句話,有關這些事的。她已經有所準備,不會任別人欺負,末了,低聲又說:“別擔心,過陣子就好了。”
元若将信将疑:“真是這樣?”
“嗯。”沈棠點頭,一臉正經認真,“放心,沒什麽的。”
床頭的小燈被打開,橘色的燈光溢滿房間。元若摟住沈棠的肩膀,擁她入懷。
外面下雨了,淅淅瀝瀝。
斜飛的雨點綿密,沾濕了玻璃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