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所有的都是謊言。◎
歲安傻傻的, 根本不知道一個和親公主失了貞潔意味着什麽。
若是被發現,又會有什麽後果。
若是被人當場揭穿此事,有心利用, 她會處于何種險境。
更不知道,謝珏藏下了那……染着她處子血的元帕。
她什麽都不知道, 只是想起離宮前她父皇對她說的話後, 歲安隐隐覺得那事……會有損周國顏面。
她作為周國的公主,應該不能做那種事吧……
要是被發現有損周國顏面, 父皇會不會對皇兄……
于是乎,一想到這, 歲安便焦急地求着謝珏, 求他不要說出去。
哥哥答應了她,答應了她不會說出去, 歲安才放下心來。
歲安一直都極其地信任謝珏。
謝珏和她說, 是她做噩夢主動抱着他做了那事, 歲安雖覺得震驚, 但信了。
謝珏和她說不會把這事說出去, 她也信了。
從第一面以為他救了自己開始, 歲安便單純地信任他。
把他當恩人,當好人。
此時的她不會想到, 這信任會有被辜負的一天。
好人不是好人。
所有的都是謊言。
“小公主, 你知道那城門後面有什麽嗎?”
當謝珏帶着歲安從安州離開, 到了陳國都城城門時,在熙攘的人群之外, 謝珏擡手, 遙遙指着那城門, 煞有介事地問着小姑娘。
口吻聽起來像極了在吓唬一個小孩子。
歲安被他這口氣和架勢吓到, 頓時便緊張了起來,她順着謝珏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如織的人流和城門下守着的士兵,并未看到什麽妖魔鬼怪般的可怕場景。
只是通向城內的通道從她這裏看去黑魆魆一片,的确像個要将人吞噬的巨大黑洞。
歲安咽了咽口水,小手不自覺地牽着他衣袍,小聲問:“有,有什麽?”
謝珏雙臂抱劍,眼尾淡淡垂下斜眼看她,極惡劣地笑了起來:“有吃人的豺狼虎豹。”
“歲安,你就是那只被吃的兔子。”
他居高臨下,将小姑娘害怕惶恐到躲在他身後的神情盡收眼底。
看她如此,他挑了挑眉,深邃眼底竟透出了惡劣又愉悅的笑。
“小公主怕不怕?”
謝珏漫不經心地問,故意傾身靠在她耳側,陰恻恻地笑,“他們會将你撕碎,你這麽弱又這麽天真,到時候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
謝珏倒是忘了和她說,在他說的那一群豺狼虎豹裏,便包括他謝珏。
于她而言,他是最惡的豺狼。
話音落在頭頂,歲安被他這般陰森的口吻吓到,不自覺又往他後背縮,小手抓他衣衫抓得更緊了。
歲安這番姿态依賴得他緊,一張灼若芙蕖的小臉被吓得白了不少,透着雪色的白,望去倒是更惹人憐愛了。
謝珏頓覺口幹舌燥,目光從小姑娘綿軟白皙的手移到臉,再游弋到她的唇。
嬌豔飽滿,當真像極了熟透的果實。
令人想要銜着咬,含着吃,再一口吞下。
“就這樣,你還要去麽?”
男人瘦削高大的身軀彎得更下了,陰影将嬌弱的小姑娘整個都籠在了懷裏,密不透風般,壓迫感深重。
他輕輕勾着薄唇,離她的距離又近了不少。
兩人呼吸都沾染到了一處,歲安覺得他的喘|息落在她臉上很燙,似是要燙得她掉一層皮,便忪開了抓他衣袖的手,想要離他遠些。
可誰知謝珏卻擡手捏住了她耳垂。
男人捏着小姑娘軟軟嫩嫩摩挲,不一會便加重了力度。
似是一種懲罰。
“小公主,如今,你是和我離得近都不願了麽?”謝珏在她耳側低語,借着昏黃暮色,他稍稍垂眸,便能看到小姑娘耳廓上細小的絨毛。
夕陽灑落,為其鍍了層昏黃,看去可愛得緊。
謝珏桃花眼含霧,低糜嘶啞的聲音掠過小姑娘耳畔時,好似是他薄唇似有若無地擦過。
耳朵突然被捏住,歲安一激靈,肩膀微不可見地瑟縮了下,又想偏頭遠離時,男人卻惡劣地夾着她小耳朵,把她将将偏過去的小腦袋又帶着轉了回來。
謝珏在她耳旁含混低語:“我們馬上就要分開,你卻對哥哥這般冷漠……”
“可真是令我好生難過。”
他在她耳側嘆息,話裏透着他一貫的風流笑意,令人聽不出玩笑真假。
晚風拂過兩人之間時,将男人灼熱的呼吸也吹進了小姑娘的耳朵。
歲安被這呼吸燙到,渙散的思緒一瞬回籠,連忙松開了拽着男人衣衫的手,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我不怕的。”
“哥哥,我們走吧……”
歲安握緊拳頭遠離他,被男人喘息拂過的耳垂泛了層紅,說出的話堅決非常。
謝珏眼眸裏的水霧倏地散去。
小姑娘抵觸的動作被他盡收眼底,謝珏聽着她的話淡淡掀起眼皮,方才臉上蕩漾的春色和風流一瞬無蹤,他死死盯着面前小姑娘的臉,牙齒都要咬碎了:“蕭歲安,你跟我說你不怕?”
“昨天是誰手碰到桌角就掉眼淚,最後還是我哄着你去睡覺的?”
“你還跟我說你不怕?”
他箍着她下巴,歲安被迫揚起脖頸,在他身軀的陰影裏,對上了他那雙眼。
兩人目光相交,一個猩紅濕潤,戾氣橫生,一個茫然無據,水光欲流。
謝珏心頭燥意忽起,一字一句道,每一個字都似是尖刀利刃。
“蕭歲安,你嬌氣又愚蠢,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一旦你走進這扇城門,就回不了頭了。”
“哥哥,你別生氣。”
哥哥的手有薄繭,磨得她皮膚很不舒服,生出了微痛感。
歲安哼唧了聲,手按在他胸膛輕輕推開了他,頭低得極下,現出一截細白後頸,發髻上垂下的絲縧緩緩拂過她肌膚。
“我承認我怕就是了……”歲安沒跟他争,一下就承認了。
小腦袋越低越下,一副害怕得不敢看他的模樣。
歲安在心裏嘀咕着,想不明白……怎麽哥哥好好的忽然又變了臉呢。
在那日的事情發生之後,哥哥便越來越奇怪了。
總是莫名其妙就發脾氣,路上的時候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副貪婪模樣好似就要把她吞吃入腹。
且,哥哥有時候還會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笑。
雖然能聽到笑聲,但歲安卻覺得那不是笑。
因為哥哥的眼睛是紅的。
歲安想,只有哭的時候,她的眼睛才會紅。
哥哥是在笑還是哭呢。
歲安不懂。
而此時此刻,歲安聽到謝珏的話後,依舊不懂,仰頭費解道:“哥哥,我不需要回頭啊。”
話音将落,歲安的目光落在人來人往的城門,那雙濕漉漉的眸子褪去恐懼和嬌弱,只留下一種難以理解的堅定。
“我是公主,哥哥。”
“從見到哥哥第一面起,歲安便想着去陳國。”
“也必須去陳國。”
少女的嗓音甜軟柔啞,聽去缱绻纏綿,落在男人耳邊本該是一種催情利器,可此時此刻卻将謝珏心裏的無名火徹底點燃了。
他一字一句道:“蕭歲安,你怎就這般不知好歹。”
俊美臉上流轉的笑意徹底消失,謝珏低垂着一雙眼瞧她,握劍的手逐漸縮緊,冷白手背青筋交錯。
無處發洩的暴怒和燥意聚于手心,似是生生要将長劍折斷。
身上氣息亦是駭人凜然,致使經過兩人身旁忍不住多看兩眼的路人都收回了目光,加快腳步趕緊離開,生怕被這男人的怒火波及。
這是他第二次說她不知好歹了。
歲安雖然不聰明,但能從謝珏說話的語氣中知道他對自己發了火。
是不喜歡她的。
歲安有點不開心了,低下頭哦了聲,偏過臉不看他。
嬌豔的小臉失了顏色,似是春日枝頭熱烈的花被風雨摧折,将至零落凋謝。
看去,整個人都蔫了。
謝珏心被刺痛。
“是哥哥不好,不該吼你。”半晌,謝珏嘶啞着聲音安撫她,薄而白皙的手探到小姑娘耳朵,輕柔摩挲着,看那小耳朵染上緋色後,他忽然苦笑了聲,問。
“小公主,你以後會想我嗎?”
陳國的都城門口停了輛華貴富麗的馬車,薛澤站在馬車一旁,朝他這個方向看來,似是在催促。
這是郢國的馬車,車後跟了不少侍衛和丫鬟。
陳國國君壽宴在即,宴請了各國皇室之人,表面是壽宴,實則是場政治角逐。
郢國自然也在邀請之列,謝珏是郢國皇子,不日後便會參加這場壽宴。
馬車上還坐着他的皇姐,郢國長公主,謝婉英。
話落之後,謝珏掀起眼皮淡淡掠過遠處的馬車,雙眸不起一絲波瀾,随即側身,将小姑娘完全擋在了懷裏。
意味如何很是明顯。
薛澤察覺到主子的不悅,慌忙轉身不再盯着看,只能幹咳一聲,睜眼說瞎話回車內的謝婉英。
“回長公主,殿下朝屬下颔首,應很快便會過來。”
良久,馬車內才傳來一聲女子的諷刺輕嗤:“看不出來還是個癡情種,可惜啊……”
謝珏問出那句話後,便将歲安罩在了高大的身軀下,小姑娘嬌弱伶仃,他稍稍傾身,便好似将她牢牢抱在了懷裏一般。
這給了他一種,他輕而易舉便能掌控她,得到她的錯覺。
“你這麽乖,這麽讨人喜歡,哥哥舍不得你啊。”
謝珏躬身靠近,薄唇邊灑落熱息,他厮磨着她頸側輕薄的肌膚,眼尾泛紅挑起,嘶啞道:“你嫁我好不好?”
“哥哥……會對你好的。”
“只要此事過去,只要哥哥得到自己想要的,哥哥定會對你好……”
男人潋滟流轉的桃花眼紅到要滲血一般,殘陽落在裏面,更添了種如血的溫柔。
“小公主,你知道麽,我只愛你。”
“我愛你,你要如何才能明白……”
“哥哥其實……一點都不想傷害你……”
“但你……太愚蠢了。”
“你為什麽就不能乖一點,乖乖聽哥哥的話呢……”
小姑娘頸側的肌膚被他呼吸和聲音浸透泛了層粉,香汗沁出,被他引出了情動。
但歲安還是搖了頭。
“哥哥,我會想你。”
“但我……”
歲安望了眼後面夕陽裏的陳國。
那裏不是她的國,也不會是她的家,但她是周國的公主,那裏卻是她必須要去的地方。
“但我不要嫁給哥哥。”
歲安再一次拒絕了他。
小姑娘不夠聰明,她遲鈍愚笨,但卻非常真誠。
真誠到每次說話都會盯着他眼睛,那雙清淩淩的眸子毫無隐藏,澄澈見底。
她說不要嫁給他。
她說她要去陳國和親。
歲安不會撒謊。
謝珏看着那雙眼睛自然也知道,這小公主好騙單純,說的皆是真話。
眼底被欲望浸染的迷亂一瞬消散,男人眼底的笑成了風雪,唇齒間血腥彌漫。
“愚蠢至極。”
“歲安,你會後悔的。”
歲安呆呆地擡起頭,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好像,自看到這位哥哥後,他和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歲安,你會後悔的。
小公主,你會後悔的。
可她不明白。
為什麽她會後悔。
歲安疑惑又茫然地看着謝珏,夕陽下男人周身都染了層昏黃霧藹,他身上的冰冷銳利都被消了去。
“哥哥,我不會後悔。”
歲安彎起雙眸笑,明媚若三月之花,眼眸裏光芒似是要将他穿透。
謝珏無聲盯着眼前這張明媚笑臉,負在身後的手止不住顫抖。
他瘋狂地想撫摸她。
想撫摸她的臉,她的唇,她身上的每一處地方。
想與她唇舌交纏,想将她死死地抱在懷裏,想把她嵌入自己身體,血液相融……
狂亂荒唐的畫面在腦海閃過,暮色落在他身,冷風拂過他灼熱燙紅的耳根時,男人他望了眼遠處郢國的車馬,手終究是落了下去。
“是麽。”
他譏諷而語,直起身,方才缱绻又迷亂的神色斂去,話裏透着幾分古怪的笑,“小公主,我們還會再見的。”
歲安眨眨眼,不懂這話的意思,她看了眼城門,咬了咬唇說:“哥哥,歲安要走了。”
謝珏沒說話,只死死地盯着她看,昳麗俊美的臉透着雪般的冷,一身玄色勁裝在晚霞下染了鮮血的顏色。
他居高臨下地看她,目光陰沉瘆人,透着濃重的占有欲,飽含壓迫意味。
她說要她要走,要離別,說完還極是真誠地給謝珏鞠了一躬:“哥哥,謝謝你送我來陳國。”
歲安并不知曉這背後的一切,此時說出這話只是單純是感謝他。
很真誠。
但這話落在謝珏耳邊,卻諷刺至極。
他笑了。
和初見她時聽見她說他是好人一般,謝珏勾着唇笑了。
同謝珏鞠躬道謝後,歲安攥緊小拳頭,貝齒死死咬着嘴唇,在謝珏直白且裸|露的目光下,轉身朝陳國都城的城門走去。
身後未傳來男人喚她的聲音,歲安卻能感受到那落在她後背實質般的侵略眼神。
似是要将她穿透。
每一步都如踏荊棘,歲安走得極是艱難,花瓣般的唇也被咬出了一絲絲血跡。
在将至快到城門前時,歲安忍不住回了頭,看到男人還站在原地。
身姿挺拔修長,冷風拂過他身,鮮紅的發帶和烏發在風裏飄揚,他站在暮色晚霞下俊美至極,卻渾身都透着一種血般的悲慘。
好似他當真渾身都染了鮮血。
歲安從未看過這樣的謝珏,她恍惚眨眼,再看時那渾身的鮮血又消失不見。
仿若那只是她的錯覺。
歲安随即朝他揮了揮手。
“哥哥再見。”
歲安在心裏對他道了別。
但此時的她不會想到,不久之後她和他還會再見。
還是在那番情景之下。
也想不到,在她轉身進了陳國城門後,謝珏也上了郢國皇室赴宴的馬車,進了陳國大門。
至此,出現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個她以為的……救了她性命的好人哥哥。
不是自稱是殺手的陳珏。
而是郢國皇子——謝珏。
與她敵對,欺騙她還說愛她,将她一步步推至懸崖邊的謝珏。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