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往屆春闱前, 總會有人以增長名氣為目的,游走于各種詩會,而不是安心備考, 這次科舉重考, 一時間上京城中的大小詩會,卻都不見了應考學子們的身影, 那盧蕭從前出詩集時何等風光,如今也只能悶頭在家背書。

這一次的春闱可是皇上親自監考,不管這學子來自氏族公薦,還是什麽名門世家的子弟,又或是詩集傳遍盛安文豪,只要能通過禮部審核, 德行無差,在皇上眼中, 一視同仁, 只論科舉,不論其他。

只剩三月時間備考,學子們的壓力也是空前絕後,林溫溫倒是不介意婚事推後,只憂心寧軒能否再考中三鼎甲。

如今正是暑氣逼人的時候, 林溫溫坐在窗邊繡香懿驊囊, 翡翠在一旁幫她搖扇子。

這香囊是給林二爺繡的, 青色的錦布,上面用銀線繡出祥雲,仕途之人尤其喜愛這種樣式, 有平步青雲的寓意。

林溫溫收好線腳, 檢查一番後, 放在一旁,對翡翠道:“我給寧軒阿兄也繡一個吧?”

翡翠應道:“好啊,娘子的女紅做得最好,寧三郎一定喜歡。”

可頓了一下,翡翠又道:“那繡好後如何送到寧三郎手中呢?”

只剩兩月時間便至科舉,寧府大門緊閉,寧軒幾乎不在出門,林溫溫便是繡好了,也得等科舉結束之後再送。

林溫溫轉着手腕,小嘴裏吐出一口氣,“也不知這次重考,寧軒阿兄還能不能中三鼎甲……”

屋中再無旁人,翡翠也必不顧忌,笑着安撫她道:“三娘就別擔心了,咱們二爺不是都說了麽,寧三郎學識才氣俱佳,不會比上一次差。”

說着,她朝林溫溫身旁探了探,将聲音低下幾分,“也許還能更好呢。”

這話是林二爺在床頭和馮氏說的,讓馮氏不要向外傳,馮氏卻見林溫溫成日裏憂心忡忡,便沒忍住與她說了。

想來也是,上次春闱的榜眼就是常寧公主公薦之人,若他本事不高,只因暗箱操作才中的榜眼,那這次定是要落榜的,可寧軒不同,連宋先生和爹爹都誇贊的人,定是憑借自己真憑實幹才考中的探花。

這次公允,興許寧軒阿兄也能考中榜眼,甚至狀元也不是不可以。

若當真中了狀元,她豈不就是狀元夫人了?

林溫溫心裏既期待又緊張。

珍珠拿着配好的藥草走進屋,林溫溫用小鑷子将藥草裝進繡好的香囊裏。

還剩些草藥,林溫溫無事可做,便想着再繡一個好了。

她又裁下一塊青色布料,珍珠在旁邊多嘴問了一句,“娘子是要給誰繡?”

林溫溫沒想那麽多,被這樣一問,自己也愣了一下,恍然間便想起了顧誠因,其實自打她不去流景院後,很多次都會想起顧誠因,吃到好吃的,用到好用的,都忍不住想拿去流景院。

這是今日剛配的草藥,效果正是最好的時候,想到前兩年他們同乘馬車那次,顧誠因手臂上駭人的紅包,她便覺得頭皮發麻,又一次忍不住想送香囊給她。

她之前總往流景院跑的時候,給他送過香囊,但香囊是有時效的,頂多一個月味道就會散掉,如今早就不管用了。

他如今該是努力讀書的時候,要是沒有香囊護着,被蚊蟲叮一身包,怎麽能安心備考?

林溫溫細眉輕擰,看了珍珠一眼,“要不然,繡一個送去流景院?”

珍珠面露難色道:“上次娘子讓送那兩箱東西,将奴婢的腰都要閃了,結果搬過去,顧郎君根本不收啊……”

是了,顧誠因可能已經知道,他被擄走的事與她有關,所以一氣之下,便不願意再收她的東西,那這香囊他肯定也不願意要。

林溫溫又開始愧疚,只現在不那麽怕了,畢竟那種事情,顧誠因肯定不會和旁人說,便是他再生氣,礙于她的身份,他也不能拿她怎麽樣吧?

嘆口氣,林溫溫将裁好的布又丢回盒中。

珍珠知她喜歡聽八卦,見她此刻心煩,便将方才聽到的事說予她聽。

“三娘可知,那張合之同縣主和離了。”

果然,林溫溫黯淡的眸光倏地一下亮起來了,“啊?為什麽,他們不是聖旨賜婚的嗎?”

珍珠神秘兮兮道:“我聽人說,縣主也被牽扯進了科舉舞弊一事中,張合之與她和離,也是皇上點的頭。”

皇上欣賞張合之的文采,禦書房裏還擺着幾本張合之的詩集,所以當初才給張合之和縣主賜婚。

如今皇上得知縣主也牽扯進科舉舞弊一案中,到底還是惜才,在下令責罰前,先問了張合之,可否要和離。

張合之沒有半分思量,當即就點頭應下。

在之後,安平縣主封號被奪,永昌坊那氣派的縣主府也被收回,并責令她立即返回巴蜀,今生不得回京,且還書信一封,要榮親王好好管教自己女兒。

珍珠說完,三人都不由咋舌,可由忍不住想,皇族的人到底是不一樣的,安平便是犯了這般嚴重的罪過,不是回到巴蜀後,照樣錦衣玉食,還有那王爺父親護着。

“離了京城,沒準兒還更加自在了呢。”林溫溫看向窗外,那流景院的方向,喃喃道,“這算個什麽懲罰……”

安平的事并沒有結束,半個月後,她在回巴蜀的路上,忽然沒了蹤影。

這消息還是珍珠帶回來的,她和林溫溫講完,偏着頭奇怪道:“一個女子,連婢女都不帶,自己能跑到哪裏去,該不是被什麽惡人擄走了吧?”

惡人?

林溫溫撇撇嘴,那安平自己就是惡人,只能說,這是惡有惡報,或者惡人還需惡人磨。

這般想着,林溫溫忽然思緒一頓。

那她自己呢,也算惡人嗎?

不不不,她忙搖搖腦袋,她才不是惡人,她那是無心之過,又不是她讓安平去抓顧誠因的,是那安平自己見色起意,所以佛祖懲罰了安平,卻沒有罰她,反而還給了她這麽好的親事。

林溫溫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

這段時間,顧誠因身體已經徹底好了,他又開始外出,如從前那樣,去西市采買,有時候天色擦黑才回來。

這好不容易得來的重考機會,青才實在擔心,怕顧誠因再出事,好幾次都說着要陪他一起,顧誠因卻擺擺手,到底也沒讓他跟着去。

今日,顧誠因從外面回來,青才倒水給他,悶了一下午,他見到顧誠因就打開話匣子,說的便是安平的事。

“坊間傳聞,縣主以前太過嚣張跋扈,得罪的人太多,這次是失蹤,是被仇家擄了。”

剛至初秋,暑熱未散,顧誠因跑了一下午,回來後身上盡是汗,他在裏面擦身,青才就在外間絮叨,平時這種情況,只是青才自言自語,顧誠因很少發表看法。

今日卻聽,顧誠因冰冷的聲音從裏間傳來,“有可能。”

青才愣了一下,遂也跟着點頭,“我也這樣覺得,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有本事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将人給擄了?”

裏間只有水流的嘩嘩聲,顧誠因沒再說話。

八月份底,林溫溫及笄。

她的及笄禮辦的熱鬧極了,來的人比林清清當時還要多,主要是寧家也來了人,寧軒備考,沒有過來,寧軒那兩位嫂子,卻是過來湊了熱鬧。

馮氏給林溫溫梳髻,張老夫人給林溫溫插笄。

老夫人插笄前,與她細細說了許多話,語氣和藹,神情慈祥,林溫溫很開心,她頭一次真的覺得,祖母對她如阿姊一樣好。

那日她回到房中,望着鏡中,她竟也愈發覺得自己生得豔麗,若是勾唇笑笑,當真還挺魅惑,不過現如今,好像沒人再那樣說她了。

九月,科舉這日,林府門前,林郁親自出來将林海和顧誠因送上馬車。

在林郁眼中,顧誠因不必憂心,他定能高中,只他自己的親孫子林海,卻讓他操不盡的心,林郁怕上次林海中進士,是吏部看在了國公府和氏族的面上,并不是他真的有能力,這次今上親自監考,林海便有落榜的可能。

等至黃昏,皇城門開,學子們紛紛外出,看狀态便知這次考題的難易程度。

馬車停在林府門前,林海一現身,大房的人将他團團圍住,林溫溫也來了,和林清清都在前院候着。

林海被人群簇擁進府,沒有人去管他身後的顧誠因,只前院的林溫溫,伸着脖子,朝人群張望。

兩道目光穿越各種身影,最終交彙時,都一瞬的怔神,在這怔神之後,林溫溫也不知為何,莫名松了口氣,許是那久埋心中的愧疚,随着呼出的這口氣,散了些許。

這一次,他平安順利的參加了科舉。

十月初六,林府門前再度響起炮仗聲,這次響了許久。

林府上下都聚在正堂,那迎着炮聲跑進屋的小厮,正是林海身邊的那個,他一面朝裏跑,一面高喊:“中了中了!郎君中了!”

盧氏聽見,深吸一口氣,別過臉摸起淚來。

林郁與林修互看一眼,齊齊松了口氣,張老夫人也沒忍住,那眼淚順着眼角的褶皺就朝外冒。

林海依舊中了進士,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次他的進士更加能夠證明他的能力,沒有人會再去質疑他進士的身份,是來自恩國公府林氏的助力,因為這是皇上與禮部一齊挑選出的進士。

林海進來時,眼眶紅着,到底還是忍住沒有掉淚,他上前朝上首跪拜,感恩的話說了許多,林郁上前将他扶起,與他各方囑咐,最後還是要提醒他,不可松懈,年後還有關試要考,通過關試,才能順利入仕。

正堂熱鬧,卻與二房關系不大,林溫溫湊了湊,便帶着翡翠退出來在廊道坐。

片刻後,珍珠跑着走上廊,這一路她也是跑回來的,氣喘籲籲,眼睛還有些濕,一看便知,這丫頭方才哭過。

林溫溫見她如此,心懸更高,連忙起身小跑着迎了上去,“如何?”

“中了!”珍珠聲音都在顫,“郎君又中了探花!”

林溫溫定了一瞬,随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此刻終于明白為何方才大伯母和祖母會哭,她在聽到寧軒高中時,一股酸意也直沖鼻根,實在沒法忍住。

翡翠扶着她,正要出聲寬慰,便見珍珠喘着粗氣,不住順着心口,道:“顧郎君也中了!”

這次重考,共二十三名進士,林海名字在末,三鼎甲在前,小厮也知自家郎君的水平如何,看的時候也不敢直接從首端看,他就是順着末位尋的,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林海的名字,知道自家郎君中,他激動地轉身就跑。

珍珠卻正好相反,她覺得寧軒的名字就該在首端,心裏想着寧軒這兩個字,也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寧軒。

還未來及激動,另一個名字出現了她眼中。

珍珠當時呆若木雞,張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身旁有人不留神重重踩了她一腳,才讓她猛然回神。

“天吶天吶天吶!”

珍珠的腳趾都不知道疼了,就這樣一路跑回林府。

這一路的距離,終于讓她漸漸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心知三娘子最擔心的人是寧軒,所以她回來以後,最先說了寧軒的名次,待她緩過些勁兒,才将顧誠因說了出來。

林溫溫不意外,顧誠因的能力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當初錯過春闱,她心裏便極其內疚,如今知道他也中了,林溫溫又是舒了口氣,“真好,我就知道他也會中的。”

林溫溫是由衷的替顧誠因高興。

珍珠這會兒站定了,才意識到腳有多疼,她蹙眉扶着廊柱,一邊吸氣,一邊道:“顧郎君……嘶……他、他中的狀元!”

“嗯”林溫溫擦淚的動作一頓,以為自己聽錯,翡翠也是一驚,兩人齊齊朝珍珠看。

然不等珍珠開口,那帶着紅花的高頭大馬,踩着敲鑼打鼓的奏樂聲,停在了林府門前。

門廊的下人看到這架勢,連忙朝裏面喊人,一時間正堂衆人,又呼啦啦湧了出來,平日裏那般端莊的盧氏,這會兒也不端着了,快步就朝外面去,“快快快,是那泥金帖子到了!”

林郁蹙了蹙眉,心道奇怪,按理來說,報榜通常是由上而下,那泥金帖子不是應該最先往送三鼎甲那邊送麽,莫非今年的三鼎甲子不在京城。

喜悅又激動的情緒,幾乎讓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人,一個不吉利,不被待見,不受關注,不配到人前的那個人。

高頭大馬上,報榜人翻身而下,揚聲對衆人道:“恭喜高中!”

林家祖孫三人一齊上前,林海在最中而站,他意氣風發,紅光滿面,卻在報榜人喊出姓名的時候,渾身僵住。

“金科狀元,顧誠因!”

林府在場之人,全部僵住。

還是那站在後面的林二爺,最先反應過來,趕緊對下人道:“還不去将顧家郎君請來!”

那下人愣愣地點了下頭,卻是沒動,又被林二爺喝了一聲,這才麻溜跑了。

張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想要再求證,林郁卻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那孩子,原本就是個聰慧的,不然當初如何會只身一人投奔至上京,又對他說出那番令人動容的話。

林郁上前,笑着塞了喜錢給報榜人。

衆人也慢慢回神,雖在笑,但那笑容莫名透着幾分古怪。

林府門前熱鬧的景象,林溫溫不打算再看,她帶着珍珠翡翠默默退出人群,回了淩雲院。

顧誠因被尋來時,正在屋中抄書,聽到院門響,他以為是青才回來了,見到的卻是那前來叫他出去領泥金帖子的下人。

那下人以為,顧家郎君定喜極而泣,至少也得眉飛色舞,卻沒想到,他自始至終都異常平靜,到底是高興傻了,還是胸有成竹到已經沒了驚喜,那下人不得而知。

顧誠因來到林府門前,衆人讓開一條路,他從報榜人手中接過泥金帖,朝皇城的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之後,顧誠因退開,林海上前領帖。

林家人又一齊激動地擁了上去。

顧誠因的視線穿過人群,未見那個身影,他心裏驀地空了一下。

回淩雲院的路上,翡翠還處于震驚中,她不由嘆道:“這個顧郎君可真是厲害。”

珍珠一拐一瘸,還不望應和,“是啊是啊,我當時都快被吓傻了,我以為我眼花了呢!”

林溫溫聽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她卻一言不發,也不知為何,心裏亂糟糟的。

她想,許是因為做不了狀元夫人了,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吧。

又或者是因為知他是這般厲害的人,卻被她當初……

林溫溫掐起手指,那該死的愧疚感又來了。

夜裏,馮氏提起這事時,都忍不住啧啧稱奇,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人,竟能成為金科狀元。

她推推林二爺,“你說,那孩子日後仕途如何?”

林二爺擡擡眼皮,壓聲與她道:“皇上本來就要打壓氏族,想提攜寒門,那孩子不正是合适的人選,他啊,日後一定會得到重用,前途無量,仕途可期。”

果真又叫林二爺說中了。

才不過五日,皇上便傳令讓今年的三鼎甲入宮見聖,關試還未考,直接面見皇上,足以證明皇上有多重視這三人。

尤其是顧誠因。

他雖不是氏族子弟,背後卻還有一個林家,若他日後要被重用,自然不該和林家再過多親近,皇上思忖片刻,下了一道聖旨,将那永昌坊原縣主府,更名後,賜給顧誠因。

見聖時,他笑着對顧誠因道:“朕聽聞你少年父母離世,受林家照拂,如今既已考中狀元,朕便賜你狀元府邸,好生供奉你父母的靈位,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他們生養你的恩德。”

盛安重孝,皇上這般說,不會有人生出旁的想法,臨了,他自還是要囑咐顧誠因,“林家育你數載,恩情也莫要忘懷。”

顧誠因恭敬應是。

皇上親賜府邸,自然會派人重修一番,在此期間,顧誠因還需住在林府,且明年開春的關試,才是入仕的重點。

半月後,林府擺燒尾宴,慶賀林海高中進士,顧誠因也包含在內,更像是順帶的。

畢竟在許多人眼中,狀元郎雖然厲害,可到底他沒有根基,入仕後也未必能官居要職,至于皇上親賜府邸,那地方雖好,前主子可不怎麽行,若當真待他好,重建一個府邸就是了。

張夫人想起此事,還覺得晦氣,在她老人家眼裏,顧誠因就是運氣好,她的寶貝長孫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燒尾宴這日,盧寧兩家都來了,只盧蕭身子不适,沒有到,他這次重考,不出所料,落榜了。

寧軒身為探花,又是未來的林家女婿,自然要出席林家擺的宴席。

林溫溫不想和顧誠因碰面,若從前,稱病不來也不是不行,但今日她必須來,因她實在想寧軒了,哪怕不和他說話,就見見也好。

今日參席的人多,當真二人是顧不上說話的,只目光交彙的時候,點頭笑了一下。

他溫潤如初。

她愈發明豔。

林溫溫喝了兩口桂花釀,覺得心口發悶,她離席去一旁的園子透透氣。

她不知的是,寧軒在與人應酬的時候,那眸光時不時就會尋她,他看見她離開,便擱了酒盞,借口出恭,便朝林溫溫離開的方向尋了過去。

寧軒來到園子,林溫溫正背對着他,在廊上踱步,廊外有一片使君子,花枝繁茂,朝着廊道內伸展蔓延。

林溫溫心中有事,垂眸望着腳尖,踱步時沒有發現,她再往前兩步,發髻便會被伸進來的花枝挂到。

就在只剩半步時,一只手從她身後伸出,幫她擋住了花枝,林溫溫腳步一頓,額頭險些碰到那只手。

她站定回頭,飲過桂花釀的緋紅臉頰,如她發梢旁鮮豔的紅花一樣,令人着迷,不舍移眼。

不知是飲了酒的緣故,還是知她即将是他的妻子,寧軒在看林溫溫時,眸中的克制漸漸淡了。

流露出的是那帶着男子對女子喜愛與欣賞的情緒。

林溫溫覺得寧軒阿兄這會兒有些奇怪,但她說不清這是什麽感覺,只略微朝後退開半步,正要開口喚他,卻見寧軒上前一步,問她,“十一月初三,可好?”

林溫溫眨眨眼,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寧軒也不解釋,就這樣一直看她,看得林溫溫臉頰燒紅,慌忙垂下眼去,這一垂眸,才恍然意識到寧軒在問什麽。

“婚期?”她小聲道。

“嗯。”寧軒輕道。

她們站得太近,林溫溫甚至能感覺到那聲“嗯”的時候,他溫熱的氣息。

“寧軒阿兄,不用準備關試嗎?”林溫溫頭垂更低。

關試于寧軒而言,的确重要,可于他而言,娶林溫溫更重要,他也不知為何,總害怕等得久,又生出什麽變化。

他不想等了。

寧軒輕笑了一聲,問她,“還叫我阿兄嗎?”

林溫溫此刻不止臉紅,心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她一緊張,舌頭便打結,“那、那、那……那叫什麽啊?”

寧軒沒有回答,只那溫熱的氣息還在從她額頂絨發輕輕拂過。

林溫溫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小聲道:“三郎?”

寧軒似乎并不滿意,只笑着看她,還是沒有應聲。

林溫溫又勻一口氣,慢慢擡眼朝上看,在目光落到寧軒的微微揚起唇角時,便又立即收回視線,用比方才還要輕的聲音,低低道:“軒?”

廊道太過幽靜,這輕柔的聲音,依舊清晰的落入寧軒耳中。

寧軒勾唇,用那輕緩溫柔的語調,終于回應了她,“嗯,溫溫。”

幾盞桂花釀,怎麽就這般醉人,林溫溫覺得自己要暈了似的,連忙将視線從面前這張俊美的臉上移開。

寧軒卻是笑容更深,他再次與她确認,“溫溫,下月初三,可好?”

林溫溫暈暈乎乎地“嗯”了一聲。

寧軒擡手,将攥在手心許久的玉佩,在她面前慢慢攤開,“這是補給你的及笄禮,是我自己打磨的。”

林溫溫從他手掌拿起玉佩時,涼涼的指尖帶來一似酥麻癢意,寧軒微怔了一瞬,似是怕那癢意溜走,連忙将手心握拳,負在身後。

“謝謝寧……”林溫溫差點又喊他寧軒阿兄,頓了一下,才又含羞道,“謝謝軒……但你不是一直備考麽,怎麽有時間做這個呢?”

想要做出這般精致的玉佩,不是三兩日可做成的,定是耗費了他不少時間。

寧軒道:“腦子裏不能一直總裝書本,還需要裝些旁的,比如……溫溫。”

這話一出,寧軒自己也微怔了一下,他從沒說過這樣的話,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子這般孟浪。

不,這應不算孟浪,面前之人是他即将過門的妻子。

但到底,出口的瞬間,他也紅了臉頰。

“我……我該回去了。”寧軒的舌頭也不知怎地有些打結,但他說得沒錯,他是探花,又馬上成為林府女婿,今日赴宴,的确不該離席太久。

這些道理林溫溫也是懂的,便催他快些回去,她再待一會兒緩緩神,便也會回去。

寧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林溫溫才敢擡頭。

她扶着廊柱,在廊椅上,側過身仔細看那手中的玉佩,翡翠也好奇地湊過來看,“這玉佩真好看,寧三郎可真是太有心了。”

廊道裏光線暗,林溫溫将玉拿起,仰頭沖着日光看,這玉不僅打磨的光滑,雕刻的精致,質地更是數一數二,看不到半分瑕疵。

林溫溫在見寧軒之前,心中還忐忑懷疑過,萬一寧軒也只是迫于《氏族志》才願意娶她,并不是真心喜歡她,可如何是好?

如今,看到手中的玉,想到方才他的話,林溫溫終是放心了,她的寧軒阿兄,也喜歡她呢。

林溫溫正望着玉佩傻傻笑着,一道黑影朝她攏來,如鬼混般忽然出現。

她驀地一驚,手中玉佩順勢摔落。

林溫溫驚叫一聲,連忙将玉佩從地上撿起,緊張地拿在手認真檢查,玉佩沒裂,卻是碎了一角。

林溫溫又心疼,又氣惱,擡眼一看,竟是顧誠因。

“你怎麽突然出來?你、你、你……我的玉佩啊!”

到底對着顧誠因,她還是沒有罵出來,只是語氣埋怨,望着手心裏的玉佩,滿眼都是心疼。

卻不知,她的這般模樣,正如尖刀一樣,刺的人心口生疼。

“溫溫?”顧誠因陰郁的臉上,似是笑了一下,莫名詭異,“三娘喜歡這個稱呼麽?”

他嗓音低沉,冰冷,令人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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