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陽明山蕭氏
陽明山蕭氏
先皇後臨死時指的畫?
“先前在朝堂之上,公主為何不說?”岑青玖問。
裴錦縮在岑陸懷裏,咽了口唾沫,漸漸定下心神來,道:“先前本宮沒注意到,忘了這一茬,只是突然看到這畫,才被刺激想了起來。這确實是先皇後臨死之時對我指的畫,她斷了氣之後,手也是向着那幅畫挂着的方向。”
裴塵微皺眉梢,轉向蕭岚問道:“舅舅可知曉這幅畫的源遠?”
蕭岚凝眉細細思索,道:“……我想起來了,這幅《陽明山居圖》中的陽明山是蕭家的祖籍之地,是個隐于山中,自成一家族的世外之居。我們這旁支中,從老一輩那有人違背祖訓下山來,便斷了和陽明山蕭氏的聯系,自行謀生。”
這麽說來,幾人都懂了,陽明山既暗指蕭氏,而案發當時,蕭萱又恰好是第一案發人,當裴祯到場時,看到先皇後臨死前留下的指示,再加上對蕭萱的各種誤解,這罪名就板上釘釘了。
當然,陽明山指的是蕭氏,而并沒有指蕭太後,這依舊是個模糊的地方。
線索斷在這裏,幾人又愁眉不展了。
距離理監院開審還是兩日,而蕭太後背後跋扈執政多年,餘黨極多,蕭氏的勢力早就潛滋暗長在朝堂內外。
他們再不行動,很可能會失掉良機。
次日,為了找出更多證據,她請裴塵特此派人尋來十幾年前的史卷來翻看。
岑青玖翻看了一日,看到了許多裴祯處理過的政務,也沒想明白裴祯當年為何會草草結案,兩世共主,她依舊沒看透裴祯。
前世以為他荒淫無道,今生又發現他身世凄慘,處處受敵,受制于蕭太後。她以為他愚昧昏庸,卻在某些地方發現他心思缜密,行事果決,可圈可點,實和前世的昏君完全聯系不到一塊兒。
但她也發現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在涉及到蕭氏家族利益的地方,常常會有玄機,巧妙地破了蕭氏嚣張的氣焰,從而有效地治理了朝政。
她敏銳地發現,這些奏折雖然在筆跡上與裴祯無異,卻在行事作風及語言風格上與他有着極大的不同之處。
她低着頭,細細地盯着那文字,極為苦惱地探索着。
“在看什麽?”裴塵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
“我在想這個,你看這裏,這個遣詞措意怎麽都覺得與陛下的風格不一致,臣懷疑……這字跡另有其人。”岑青玖說出心裏的疑問。
裴塵聞言,伸手握住她拿着奏折的手,凝神細看。
她登時僵着右手不敢動,手背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既感到舒服又略有些複雜的情緒從心頭飄過。
裴塵熟若無睹般,手掌覆在她手背上,輕輕用力将她的手擡近他的方向,又細細看了許久,終于舒展開眉梢,确認道:“确實,即使再像,也不是父皇寫的。”
“不是陛下寫的?”她詫異,難道還有誰能替陛下代筆不成?
“是母妃。”裴塵沉聲道。
岑青玖聞言,忽而想起前世傳聞,寵妃蕭萱禍國殃民,幹預朝政。這确實是幹預了,卻明是惑君,實則扶君,再說這“寵妃”頭銜想想裴祯對她的厭惡程度,卻也是誤傳了。
她在心底為裴塵的母妃默默哀嘆一聲。
“找到了!”岑陸在藏書閣一側興奮的聲音傳來,他興高采烈地拿着一卷書跑過來,接着站定在三尺外,臉色極為怪異地盯着兩人……兩手覆蓋之處。
察覺到他的目光,岑青玖猛地掙脫出手,不自在地問:“找到什麽了?”
岑陸啞然,回過神來,拿過記載宮廷物品流通記載的一卷書道:“這裏!你們看,《陽明山居圖》出自陽明山蕭桑之手,後颠簸流轉,變賣家當中,賣入葛氏,既葛皇後家中,後來又随着葛氏進宮,到了憶泱宮。”
幾人圍聚過來聽着,心中轉過道道來了。這葛皇後定是因為這幅畫,知曉了蕭氏的來歷,所以在臨死時才指向它,從而告訴別人兇手是誰。
“走,去憶泱宮。”裴塵起身道。
憶泱宮。
塵封了十年的宮殿,現在俨然是個廢墟。
打開大門上的封條,入鼻的灰塵嗆得人說不出話來。
岑青玖捂着鼻子,止不住地咳嗽,眼前遞過來一條羅帕。
“先生先用這個。”裴塵看着她,眼底是依汪清泉的澄澈。
她伸手接過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聲謝。
幾人走進去。灰暗的宮殿裏毫無生氣,陰風陣陣,不比那閻羅殿好在哪裏。
裴錦哭喪着小臉被岑陸攙扶着往裏走,一路上小臉都要走成包子了,忐忑不安地挪動着步伐。
岑青玖和裴塵很快就到了最裏面。
當年的血跡已經被處理了。但其他東西都沒有動過,就連那個裴錦記憶裏被摔破的景泰藍大花瓶的碎片還滿地都是。
岑青玖皺眉,不解理監院為何不收拾?
“我查過宗卷,是父皇的旨意,所以這裏幾乎沒有被動過。”裴塵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
也就是說,如果這裏被動了手腳,也極大可能是兇手動的了。
她下意識地去看牆上,看着完美無缺,卻沒有那幅《陽明山居圖》。
很明顯,被完美地掉包了。
她彎下身,仔細查看地上的碎片。
“不對。”裴塵最先打破她的思緒。
“哪裏不對?”她問。
他伸手指着地上的碎片道:“那麽大的一個花瓶,碎了以後不可能就這些。至少……還有一至兩片較大的碎片不見了。”
“五公主不是說,兇器就是碎片嗎?可能在皇後娘娘的……”她沒忍心說在她肚子裏,那身懷六甲的肚子裏,還有個已經成形的孩子。
“所以我才說不對。”裴塵冷靜地巡視四周,“除卻那片最大最鋒利的兇器,還是少了。”
他目光略過她,突然将站在一旁的她一手拉過,出腿掃過,将她身子往後一甩,又極快地伸手扶住她後腰護着。
防不勝防,她反應過來時,已經淩空橫躺在一堆碎片之上了,幸而他在背後護着。
她目光對上他的,那眸中似有璀璨的一簇幽幽的火焰,染着深藍的尾巴跳躍搖曳。
腰間被他觸摸的地方酥酥麻麻的,騰在半空中的身子因着他的臂彎而穩穩當當的,莫名地放心。
但她依舊有些惱火:“你這是做什麽!”
裴塵淡淡道:“還原當時。”
還原當時?
她有點懵,“是當時兇手殺人的場景?”
裴塵面不改色,沒回複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出預料,他很快又伸手将她攔腰抱起,手上動作不停,又換了個姿勢。她被他往後一推,抵在背後的牆上。
她被他裴塵眸中一絲不茍的嚴謹給震懾到了,努力克制自己穩住心神。暗罵自己怎麽被一個小崽子迷惑了神智。
待她再回神來,裴塵已經一手握拳輕輕抵在她腹部,一手按住她的左肩,倒真像那麽個回事兒。
“別動。”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想到了什麽,伸出微粉的舌尖快速舔舐了一下唇角,喉結滾動了下。“先生,你這樣我沒辦法思考。”
“嗯?”她不解。
裴塵忽而伸手捂住她的雙眼。
突如其來的黑暗,他掌心的清香竄入她鼻中。
耳畔忽而有股熱氣呼上來,暖了她一路凍冰的耳垂。
“你總是盯着我。”
她聽到他悅耳的少年聲音中喑啞着情意。
一瞬間她就覺得自己腦仁炸了。似是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或是什麽心思昭然若揭被發現似的,她躁得滿臉通紅,似個猴屁股般通紅。
“我、我、我沒有!”她磕磕碰碰地想要否定。
少年在頭頂傳來一聲愉悅的輕笑,緩緩湊近她的臉,輕聲故意道:“先生你臉紅什麽?”
“哪、哪有!你胡說,我這是熱的!你放開我先!”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裴塵輕笑着盯着她潤澤飽滿,又喋喋不休的唇,緩緩拿開覆在她眼睛上的手,抱手側身靠在牆上。
重見光明,岑青玖深戶一口氣,心口不聽使喚似的亂跳。她強自鎮定,心底不斷克制着自己的神情,僵硬着臉。
其他幾人搜尋了其他地方,此刻也陸陸續續到了這屋。
岑陸瞧着她古裏古怪的,疑惑地問:“小玖,你這又怎麽了?”
“沒什麽。”她冷着臉。
吃了閉門羹,他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閉口不言。
蕭岚和和邀月從另一處過來,搖了搖頭,表示毫無所獲。
岑陸沮喪道:“看了那幅真跡真的被移出憶泱宮了。”
蕭岚道:“不會。小妹既然用這幅畫提示我們,就代表她有十足的把握這幅畫有對着兇手致命的一擊。”
岑青玖也是這般覺得的,她無意地側頭,目光捕捉到裴塵微微上揚的唇角,想到他剛剛到話,別扭的轉過頭去。
恰恰看到對面牆上……對面牆上那裏,不對勁!
疊影不對勁!搭畫也不對勁!與周圍的山水畫完全不配。
她奪步上前,仔細一看,果然,這畫後有畫。
她伸手一掀開,找到了底下被蓋住的畫。
真正的《陽明山居圖》!
她興奮地回頭,恰好看到裴塵雙手環抱,朝她贊賞又玩味地露出笑。她的笑一下便僵硬在嘴角了。
總覺得現在他倆有哪裏不對勁啊。
蕭岚上前,點頭:“沒錯,這确實是真跡!沒想到竟然就直接藏在這後面。小妹的心智果然過人。知曉這兇殺現場才是最妙的藏身之處。”
岑青玖細看過去。不自覺地伸手去摸,那畫後面竟然不是實心的牆壁。她掀開第二幅畫。
裏面是空的。
一個方形大小的镂花雕木紅漆盒子赫然置于其中。
她心裏有些忐忑,在蕭岚及其他人的目光下,伸手打開那個盒子。
裏面有一片染了殷黑血跡的瓷碎片和一只已經被血跡侵染,顯然因為用力過猛捏得變形的小繡花鞋。
五公主裴錦看到那只小鞋子的時候,抑制不住悲憤一手猛地捂住嘴,癱下身來,大串大串的淚珠從眼角滾落下來。
她低聲嗚咽着,哭聲一如當年般,卻更加傷心和愧疚。
岑青玖也是不忍,一手将盒子蓋上,交到蕭岚手中。
三日後,理監院開審。
岑青玖沒有去聽,但她終是知曉前因後果的。
蕭太後矢口否認罪行,在理監院在命女官在其腹部查到一個利器傷口時,不得不承認罪行。
那最後一片碎片是皇後垂死時,為了護犢,奮力反擊插入蕭太後腹部的,只是蕭太後一生未孕,哪裏懂得為人母的心。
她拔出碎瓷片後,蕭太後驚慌受傷捂着傷口逃走。而皇後擰着最後一口氣和裴錦說話,指着那幅《陽明山居圖》,試圖開口讓她藏住證據。
可是裴錦膽小害怕,吓得立刻就逃跑了。拒絕了枉死之人最後的懇求,這也是她那麽多年來一直愧疚的最主要原因。
而之後,屋子裏怯怯懦懦地爬出來另外一個小女孩,就是當年的月榕,月榕其實與裴錦一樣一開始就藏着,她年紀比裴錦大上幾歲,沒有大哭,但也依舊吓破了膽。
皇後人之将死,心裏卻越發通透。她将手中的碎瓷片和另一只手一直緊緊捏着的小鞋子一同放在木盒中,一同放在那幅畫後面。
顫抖着手做完這一切後,月榕就迅速追着小主子裴錦離開了。
而後一腳進門的蕭萱,一眼看出皇後手指的地方,尋跡看過去,無意掃到那畫挂的不夠整齊,從而發現後面的木盒,她心思一動,明白過來,當機立斷,找來一幅畫掩蓋在上面。
做完這些,裴祯正好帶人沖進來。看到猛地轉身回頭因為蓋畫而神色異常的蕭萱。
皇後一屍兩命倒在血泊中,而手又指着站蕭萱所站的地方。
誤會,仿佛成了命定的。
蕭萱是個聰明伶俐又自傲自負的女子,她心知裴祯不信她,哪裏還願意多言。
後來聽聞理監院傳出話來。
蕭太後最後神智不清,滿口胡言,一遍遍喊着:“一定是蕭萱那賤人!一定是那個賤人來謀害本宮!我就知道她沒死我就知道!”
裴塵掏出手中的白色紫蝶羅帕,瞳孔微睜,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一行小字:“來陽明山尋我。”
與此同時,岑青玖來到觀月臺,邀月一襲白衣在風中獵獵,轉過身來對她說:“将軍,你命不久矣了。”
沒錯!神秘的陽明山蕭氏登場,蕭萱妃留給兒砸萌萌噠的短信表明,她可能還活着!
至于阿玖,白便宜撿來的壽命可能到期了。不過沒關系,不會有事的~
晚安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