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大佬要走,大佬buff即時失效,沈易方趕緊叫上年輕男人,二人小心翼翼跟在輕古身後。
沈易方問:“你就一個人?隊友呢?”
年輕男人答:“我那個休息點通知的是進入考核後自動組隊,現在看來,應該是想象畫面有交集的人分成一隊?”
他看看樹林:“你們也對上一關記憶猶新?”
輕古和沈易方同時否認:“沒有。”
年輕男人一愣:“那你們怎麽會出現在樹林裏?”
輕古:“……”誰知道賭個豬頭能惹出這麽多亂子。
沈易方摸摸下巴,剛進來時他什麽都沒想,湖上小船也只是他內心對自己軀體的某種寄托,如果輕古心裏沒有念想也沒胡思亂想的話,他們可能真是被那群野豬帶進來的。
贏一群豬再送個便宜隊友,呃……沈易方看年輕男人的眼神逐漸微妙。
年輕男人樂得沒心沒肺:“能再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如果以後都能一起組隊,我絕對能茍到最後。”
輕古側頭:“你不是巴不得早點出局麽。”
年輕男人賠着笑臉:“逃出上一級之後我仔細想過,那麽多人想出都沒出來,而我三生有幸逃出生天,再一點鬥志都沒有也太不像話了,多對不起那些沒能逃出前兩級的人,也對不起你們……”
輕古打斷他:“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沈易方嘆了口氣:“人呢首先要對自己負責,你要為你自己拼到最後,而不是為了別人。把自己放在心裏,至于那些過去的人和事,讓她們消散在記憶的長河裏吧。”
“你們,”年輕男人腳步稍頓,随即苦笑,“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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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看見她,”輕古說,“只看見你求婚失敗被分手,然後自怨自艾變成了一顆毒蘑菇。”
年輕男人:“……”您這插刀插得能再狠點麽。
沈易方拍拍他:“過去就讓她過去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就憑你這條件,呃……”都變成鬼了,啥條件都白扯了。
年輕男人按住胸口,悲悲切切道:“你倆是組團來弄死我的麽。”
“沒人想弄死你,”輕古涼涼瞥他一眼,“不過跟我混就得受得住打擊和挫折,我不想拼命的時候還要分心顧着身後的人會不會腦抽犯渾。”
沈易方其實不太明白枉死鬼是什麽死法,想問又不敢問,怕戳了他的傷心事。
輕古可沒留情面,開門見山就問:“你到底怎麽死的?”
年輕男人挺起胸膛:“跳崖。”
輕古“哼”了一聲:“你還挺驕傲呗。”
年輕男人立馬洩氣:“這有啥好驕傲的,死得可難看了。”
沈易方咋舌:“自殺啊。”
年輕男人悻悻擺手:“不是不是,好死不如賴活着,但凡能活誰不想好好活着。”
輕古饒有興致地打量他:“我很好奇第一級時你是怎麽熬過來的,化成一灘在地上爬?”
年輕男人想想當初的畫面,把捂在胸口上的手轉移到臉上:“求不說。”
能爬倒好了,他是在地上淌!
輕古并沒打算放過他,字字直擊要害:“你該慶幸你的隊伍裏沒有能看見你本相的人,不然被你吓死幾個,你的罪過夠下地獄了。哦,差點忘了,枉死也要受罰,本來也沒好到哪去。”
年輕男人面露驚恐:“枉死又不是我樂意的,憑什麽上來就給我定罪?”
沈易方問:“難道你是被人推下去的?”
輕古說:“被人推下去的那叫橫死,跟他完全不是一回事。”
年輕男人悻悻地垂下腦袋:“早知道我就等人把我推下去了。”
沈易方凝重道:“具體說說?”
年輕男人沉默許久,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叫楚舟,大學畢業前的人生順風順水,每次重要考試都能超常發揮,沒病沒災家庭幸福。畢業那年被分手之後,我就開始走黴運了。”
楚舟上學時就跟人合作創業,工作能力相當出衆,失戀後打算在事業上大展拳腳的他卻接二連三遭遇事業滑鐵盧,不是機密信息外洩就是臨門一腳時出意外,那一年他出了三次車禍,最嚴重的一次醫院下了兩張病危通知單。
好不容易撿回條命,他又被告知到手的合同被別家搶了,他不僅被踢出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還要負責錯失此項目對公司造成的全部損失。他把全部家底賠進去還是差不少錢,只好不停接零散的項目,能賺一點算一點。
“幾次意外給我留下不少病根,加上經常通宵做項目,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上學的時候我跑馬拉松能拿名次,後來爬幾層樓都能把肺咳出來。我父母年紀大了,我不敢告訴他們實情,每次都自己一個人去醫院排隊看診,那滋味。”他啧啧兩聲,滿是心酸。
楚舟閉上眼,努力去回避那些年的經歷帶給他的痛。
“我的毛病去不了根,只能慢慢調養,所以我決定讓自己徹底放空,有空就出去鍛煉一下,爬個山什麽的。可我沒想到爬山還能遇到殺人埋屍的兇手,當他對我舉起刀,我知道我沒辦法活着下山了。看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我只能後退,最後失足從山崖上摔下去了。”
說到最後,楚舟嘴角浮現些許笑意,那是一種釋然,卻讓看見的人心髒直抽。
輕古也沒料到楚舟死得這麽坎坷,她又盯着楚舟的腦門看半天,有點不可置信地說:“按道理,你這種死法算得上橫死了,怎麽會給你打上枉死的烙印?”
橫死是非自願受害,來世會得補償,若沒有其他罪孽便可即時入輪回;枉死多少有點自己作死的成分,入地府會受責罰,其中自殺被罰最重,要下地獄的。
楚舟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他摸摸自己腦門:什麽都沒有呀。
輕古微微皺眉:“你的事我記下了,下次回地府我會給你個交代。”
“地府?”楚舟一激靈,“你的意思是,這不是地府?”
輕古納悶了:“你見過誰家地府長這樣?”
楚舟撓撓後腦勺:“我尋思地府跟人間一樣與時俱進了呢。”
輕古:“……”他們是想與時俱進來着,可看過新閻王敲鍵盤那磕毛豆的德性……算了,想起他更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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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的盡頭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三人敲了半天也沒人應門,輕古幹脆一腳将門強拆,飛出去的門板摔在地上發出巨響,驚得沈易方和楚舟汗毛跳舞。
院子裏,一個小厮打扮的人舉着手,卑微地點頭哈腰:“爺,熱水給你燒上了,您先喝兩口這個解解渴。”
看不見的“爺”貌似把水杯摔了,小厮可憐巴巴縮着肩膀,大氣都不敢喘。
三人看了會兒,無外乎“爺”各種發脾氣,小厮各種伺候。這人他們都不認識,目測也沒什麽危險,所以三人決定繞過他,先去其他地方轉轉,等搞清楚到底多少人共用這片樹林後再決定要不要把他們都組織起來——總得找到出去的法子不是。
從宅院出來,楚舟捶捶酸痛的腿:“我還是不太能完全摒除生前的毛病,二位老大,咱能鐵口直斷變個車出來代步麽?”
沈易方嘗試說了個“車”,那輛陪他一起車禍的轎車閃亮登場。
沈易方:“……”
楚舟豔羨地摸摸車身,遺憾地說:“車是好車,可在這地方開不起來吧。”車頭太寬,還沒跑起來就得撞樹。
“車有什麽意思,”輕古蔑視一笑,揮手間,一把巨劍浮于半空中,“今兒就讓你們上一回天。”
沒少看修仙劇的兩個男人對禦劍飛行興趣十足,可當他們真上了劍才發現這玩意壓根不像看起來那麽輕松,首先一點,平衡就不好保持。
“哎呦。”第三次從劍上摔下來的楚舟趴在地上,說什麽都不肯起來了。
沈易方倒是沒摔過,但他左扭右扭的動作嚴重影響禦劍的行動軌跡,最後整柄劍當不當正不正撞楚舟被拒那棵巨型榕樹上,劍插在樹幹上,怎麽都拔不下來了。
輕古躍到地上,扳着劍柄狠狠一彈,劍上的沈某人直接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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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把整個樹林翻一遍,除了那個小厮,再無他人。
“看來你運氣變好了,”沈易方調侃楚舟,“搞出這個系統的人已經知道我老大的實力,肯定會盡量精簡和她同地圖的人員數量,你倆八成是系統出bug才和我們扔一塊的。”
楚舟深表慶幸并寄予厚望:“我希望系統bug能把我和你們綁定起來。”
沈易方瞅瞅自己手上的絕版牽引繩:“這可能夠嗆。”
楚舟蔫頭耷拉腦,跟着輕古重新進了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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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三人沒想到的是,院子裏的劇情急轉直下,不久前還唯唯諾諾的小厮一反常态,做着跷二郎腿的坐姿無實物表演,豪橫地很:“給爺捏捏肩,沒吃飯啊,使點勁!嘶,你要捏死爺麽,讨打!”
沈易方和楚舟對視一眼:這是被壓迫到極限,翻身做主了?
輕古盯着小厮那張尚顯稚嫩的臉,若有所思。
小厮仍在作威作福,把看不見那位虐得心肝亂顫,小厮放聲狂笑:“你也有今天!給我跪好喽,惹得爺不高興了今晚就甭想吃飯,明天也別想吃飯,餓你到天荒地老。”
輕古走過去,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小厮立刻捂着腦袋摔倒在地,哎呦哎呦直打滾。
沈易方湊上來:“老大。”
楚舟有樣學樣:“老大!”
沈易方瞪他:這是我老大。
楚舟回瞪:借我用用。
友誼的小船就這麽沉了。
地上的小厮一躍而起,剛要發飙卻猛地呆住。
“姑,姑奶奶!”小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輕古的大腿扯着破鑼嗓子嚎開了。
互啄的兩只小學雞立馬同仇敵忾——這貨挺會搶生意啊,越過“老大”上來就姑奶奶了?
輕古抖抖腿:“放手。”
小厮死也不撒手:“我不放,姑奶奶,我找您找得好苦啊嗚嗚嗚。”
輕古蹙眉,她确實看小厮略眼熟,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誰啊?”
小厮揚起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閃一閃:“姑奶奶我是小可啊,是我陪着新上任的閻王老爺請您老來陽間走一遭,您這身衣服還是我給您置辦的呢。”
輕古恍然,原來是這小不點。
小厮找到了主心骨,哭得那叫一個慘,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輕古忍住一腳把他踹上天的沖動,由着他鬼哭狼嚎。
滿腹陰謀詭計準備争寵的沈易方和楚舟傻眼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楚舟:我沒聽錯吧?閻王老爺?上門請?
沈易方:我一不小心抱上金大腿了?
楚舟&沈易方:???
小厮的哭聲弱了下去,輕古問:“你不好好在地府待着,怎麽也卷進考核系統了?”
小可很想在輕古的褲腿上蹭眼淚,幸好他忍住了,他放開輕古的腿,改坐為跪,邊擦眼淚邊說:“小的來找閻王老爺。”
輕古額角的青筋直突突:“閻王老爺又怎麽了?”
小可扁起嘴,眼圈又紅了:“您出來好些天也沒個消息,閻王老爺怕您有個三長兩短便親自上來尋您。小的最近剛被提拔為陰差,手頭事太多就沒跟閻王老爺一起上來,結果,結果……”
“你是陰差?”輕古額角突突得更厲害了,“我怎麽沒瞧見你的陰差印記。”
陰差在下面是吃公糧的,不是誰随口一說就能冒充的,每個陰差的眉心都會有陰差的印記,普通小鬼被印記照一下就兩腿發軟,因而很少有鬼魂敢跟陰差對抗。
小可吸吸鼻子:“小的原是閻王老爺的家仆,生前就跟着他了。這不是地府丢了一大堆鬼差,人手實在不夠用麽,所以閻王老爺讓我臨時頂一陣,平時也不用我上來辦事,就沒給我烙印。”
輕古按着額角揉了揉,忽然問:“你平時怎麽稱呼閻王老爺?”
小可下意識答:“爺。”
沈易方和楚舟誇張地“哦”了一聲,把小可吓一哆嗦。
“姑奶奶,這二位是?”
輕古煩躁一擺手:“他們不重要,兩個路人而已。”
路人甲&路人乙:“……”我們怎麽就不重要了呢。
輕古又問:“你說我這身衣服是你置辦的?”
小可立刻來了精神:“對呀,閻王老爺特意吩咐要給您挑件好看的,這身是我偷偷溜上來逛了好些店面給您買的,花了不少錢呢。”
輕古瞅瞅自己這身烏漆嘛黑的破爛,耐着性子問:“這衣服還是在上面買的?哪兒買的?”你說出來,我非砸了那破店不可。
小可一臉驕傲:“壽衣店呀,店老板說這是最新款,你瞧瞧這繡花,跟冥幣上一模一樣,看着就貴氣。”
輕古:“……”她向來不是個多嘴的人,但下回碰見閻王老爺,她打算給他講個老爺和小厮的故事。
沈易方&楚舟:“……”踏實了,這小子一點競争力都沒有,叫姑奶奶也沒用。
輕古運了運氣;“你讓我穿着死人的衣服在活人堆裏轉悠,嫌上頭多少年沒詐過屍了是麽。”她太多年沒上來,都不曉得現在的壽衣做成這樣,否則她寧願穿她的補丁乞丐服也不穿這身。
小可瞬間呆住,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然後瘋狂磕頭:“姑奶奶我錯了,姑奶奶饒命。”
輕古快把額角按漏了,沈易方看她這樣就知道她下一句要說什麽,搶答道:“你閉嘴。”
小可立馬閉嘴,可哭勁兒止不住,整個人一抽一抽的。
耳根清淨了的輕古看向小可:“你……”
小可可憐巴巴狀:“姑奶奶您說。”
輕古:“……”
深吸口氣,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別那麽兇神惡煞,免得別人以為她欺負小孩:“把手伸出來。”
小可乖乖把兩只手伸到輕古面前。
輕古抓起他左手,運指在他手腕上畫了幾個符號。
沈易方越看越熟悉:“這不是畫在牽引繩上的麽。”
輕古“嗯”了一聲:“本來就是一個用途。”
沈易方看得稀奇:“原來可以不牽繩,直接畫手上?”
輕古看白癡似的白他一眼:“不然你以為系統為什麽沒在你自己去兌換處的時候把你弄走,反而要賣我一個不值錢的人情?”
沈易方看看自己的手,白白淨淨,也不曉得輕古什麽時候在他手上也畫了符號。
楚舟搓搓手,眼饞極了:“那個,他倆都畫了,能給我也畫一個麽?”
“你?”輕古不太情願,但一想這倒黴孩子生前的倒黴經歷以及他詭異的死因分類,她還是勉為其難給他畫了一個。
成功被綁定的楚舟樂得直蹦,随即兩手一揚,高喊道:“我要飛!”
依舊是什麽都沒發生。
楚舟不死心,使勁撲扇手臂,就是沒飛起來。
小可嘴巴咧得老大,他壓低聲音跟輕古說:“姑奶奶,我聽說現在有一種病叫精神病。”
楚舟很想怼一句“你才精神病呢”,可一想人家是鬼差,再想想自己背着重罪,還是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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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在宅院裏坐半天,最後小可憋不住了:“姑奶奶,您想法子找找閻王老爺吧,我怕他出事。”
輕古很郁悶:“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也在這個考核系統裏,只是這個系統分十八級,每一級的考核場景也不止一個,天知道他在哪兒。”
小可又要哭,被輕古瞪眼吓回去了。他打了兩個嗝,悶悶地說:“鬼魂丢了一堆,鬼差丢了一堆,現在連閻王老爺都丢了……要是連閻王老爺都出事,地府是要大亂的。”
輕古何嘗不曉得閻王爺對地府的重要性,不然她也不會替閻王爺上來這一趟了。不過……
“你別自己吓唬自己,能當上閻王的都是狠角色,你都全須全尾來到第三級了,還怕他早早領盒飯麽。”
小可用袖子蹭蹭眼角:“姑奶奶說得對,閻王老爺一定不會有事的。”
楚舟壞心眼地逗他:“如果閻王老爺出事,你以後都不用再給他當牛做馬了。”
小可垮着臉摳着手,小小聲說:“我寧願繼續給他當牛做馬。”
這下連輕古都訝異了。
沈易方問:“楚舟,小可,你們倆進來前有沒有通關提示?”
二人一齊搖頭。
“既然是考核中的一級就一定有出去的辦法,”沈易方轉動十八核大腦思索片刻,猜測到,“會不會是我們所有人都摒棄心中雜念才出得去?”
楚舟晃着腦袋苦笑:“摒棄雜念,哪那麽容易啊,我就是不想,那些記憶也深埋在心底,除非把我整顆心挖出來。”
小可一拍巴掌,驚得楚舟手腳并用躲到輕古背後,生怕小可給他來個開膛破肚。
小可不解地瞅瞅他,從包裏摸出個水壺:“這是我在孟婆那兒裝得湯,要不,咱喝點?”
輕古嘴角抽了抽:“你裝它幹什麽?”
小可幸福地眯起眼:“孟婆熬得湯可好喝了,我跟我們家爺初來地府時人生地不熟,誤闖到奈何橋畔時實在走不動了,孟婆好心地給爺和我兩碗湯解渴。”
他舔舔嘴角,像個貪吃的小貓。
輕古:“……”孟婆那是請你們喝嗎?人家純屬職業習慣,看誰都遞碗,但凡不入輪回的誰會接。
輕古手動恢複了下自己的表情,她終于知道新上任的閻王爺為什麽跟出土的老古董似的,比她這個不出世的真古董還落後,也終于明白眼前這娃為什麽缺根弦了。
這爺倆,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