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佛珠

佛珠

李柳這個人,最喜趨炎附勢,為虎作伥。

他好美色,傳聞他因後院裏的姬妾美人争風吃醋的事情鬧了不少笑話。

黎音沒想到的是,謝瑩居然會和他有過勾結。

她回到府中,月色正濃,今日所見所聞超出了她的想法,她有必要認真盤算一下接下來的打算了。

翌日晨初,黎府的馬車早早就在外頭準備好了。

幾日前,母親說要去寺廟裏燒香,卻因天氣原因,耽擱了許久,今日風光明媚,祈福的事情便也提上了日程。

黎音陪着母親走到門前,擡眸就看到了馬車旁安靜站着的少年,他穿了一身家仆的衣服,模樣與前世分毫不差。

她站在臺階上,與母親說了幾句話,黎母便去了前面的馬車裏,黎音抿了抿唇,緩步走到了少年身旁,薛子衍習慣性的伸出手指,黎音頓了一下,還是搭了上去。

如今她是小姐,他是她的仆人,這等最普通的事情再正常不過,但經歷了前世種種,此刻她真不習慣被薛子衍服侍。

但好在那莫名的情緒只出現了一瞬,便消失不見了,下一刻她上去了馬車,簾子被放下,隔絕了她的視線。

青雲寺建在京郊一處僻靜的地方,這裏景色宜人,安靜的時候只充斥着風聲與鐘聲,黎母是這裏的常客。

她身體不好,這些年尤其喜歡吃齋念佛,為這座寺廟捐了不少香火錢,因此與住持也十分相熟。

“黎夫人,這邊請。”小和尚一路引着他們往前走,黎音不着痕跡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這青雲寺她雖然不是第一次來,距離上一次來也相隔甚遠了,只依稀記得,這裏有一個大師,專門替人占蔔姻緣。

不少年輕世家小姐公子親自來求,大師常常說的一句話便是,心誠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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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們來的巧,法玄大師正在蒲團上打座,見有客前來,微微睜開了雙眸。

黎音跟着母親走上前去,微微朝着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師行了一禮,二人寒暄客套了幾句,黎母這才直入主題。

丫鬟小厮們悄悄退到了一邊,就連薛子衍也漫不經心靠在了院外一處菩提樹下,他劍眉星目,俊美無俦的臉龐帶着幾分慵懶,惹的不少來參拜的小姐駐足相望。

黎音不在這裏,他連僞裝都懶得去僞裝。

狐貍面目暴露了出來,眼中波光流轉,不知是在算計什麽。

黎音聽母親說了這幾日煩心的事情,問大師可否有破解之法。

她聽不懂,環視四周,最終眸光定在了法玄手上串着的佛珠上,腦海裏想到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上,常年也繞着這樣一串珠子。

薛子衍信不信神佛,黎音不清楚,但她知道的是,每次他殺人時,總會習慣性的将那串佛珠褪下來,就好像一個身在淤泥裏的人在努力保留自己最明淨聖潔的一面。

後來她知道了那串佛珠的寓意,曾經飽含一個母親對孩子無私的愛意。

之後卻成了一些人聞之色變的邪物。

黎音心底忽然生出了個大膽的想法,她走上前去,像母親一樣,跪在蒲團上,認真聆聽大師的教誨。

時間一點點過去,薛子衍眸中漸漸有了不耐之意,他不懂,自己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現在卻陪着黎音在這裏閑耗着。

尤其屋裏沒有任何要結束的意思。

他微微眯眼,幽深的視線落在了少女纖細的身姿上。

她的表情看上去極為認真,像是一個十分虔誠的信徒,側臉乖巧美麗,散發着自己都沒察覺出來的魅力,他喉結滑動了一下,心裏盤算着時間,而後抿唇,毫不猶豫離開了此地。

黎音出來時,看到的便是,菩提樹下空無一人,她要尋的少年,此刻不知去了何方。

黎音握緊了手裏的佛珠,莫名覺得它有些燙手。

“走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她輕輕嘀咕了一句,聲音随風飄散,沒有人回應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話落下去的瞬間,少年身影恰好出現在了門口,他像是剛做完了什麽事情,頭上還冒着薄汗,發絲被風吹的飛揚,一雙漆黑瞳孔裏蘊着她看不懂的神情。

黎音擡眸,錯愕的視線落在少年眼底,他微微眯眼,看到了少女手中緊緊握着的東西。

是一串佛珠。

黎音吸了一口氣,來到了薛子衍身前,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黎音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

“給你的。”

她輕聲開口,像那日一樣,柔軟的聲音宛若羽毛一般拂過心靈,他視線半垂,淡淡盯着那串佛珠。

原來她剛剛如此認真的模樣,是為他求了串佛珠嗎?

薛子衍腦海裏想到了另一幅畫面,當初也是有一個女人,懷着一顆期望的心去佛寺求了這串佛珠,卻沒料到,後來一切帶給他災難的源頭,竟也來自那個女人。

那個被他稱為母親的女人,已經活過兩世的薛子衍早就對她印象不深了。

他也記不得前世的自己為何會會将它帶在身上,若說是擔心罪孽深重企圖求佛祖保佑,未免有些可笑。

他只是習慣了手上纏繞着它,僅此而已。

如今時過境轉,一向美麗嬌貴的少女親自為他求來保佑,會不會像當初那個女人一樣,都是一時起意而已。

“小姐為何……送奴這個?”

薛子衍暗啞低沉的聲音響起,語氣裏不辨喜怒。

“很簡單啊,我希望你開心。”黎音笑的坦然,手裏卻捏了一把冷汗。

方才她腦海裏冒出的大膽想法,便是改變策略,拉攏薛子衍,她對他好,便是期望,有朝一日身份對換後,他不會為難她。

前世她在他身邊待過一段日子,自然知道他有一串從不離手的佛珠,那佛珠的來源并不是那樣美好,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不能被提及的隐秘過往。

她想全了他的遺憾。

黎音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薛子衍,佛珠的寓意本就是美好的,它會帶給你平安,喜樂,亦會保佑你,以後不再遭受痛苦。”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認真望着他。

那裏面映照着他的身影,就好像此刻,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一個人一樣。

薛子衍心髒不可抑制猛烈跳動了一下。他忍不住去打量黎音,想去探究少女話音裏的可信度,但觸及到那雙明亮的眼眸,他竟生出了一縷卑劣的感覺。

就好像她是那輪天上的明月,而他是淤泥裏最見不得光的存在。

明月平等的照亮了任何人,卻唯獨照不到陰影裏的不堪與肮髒。

薛子衍扯了扯唇,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少年人,他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薛子衍,怎能因為她這幾句話而産生情緒。

可心跳不斷加快,又像是在告訴他。

承認吧,你喜歡她說這樣的話。

你喜歡眼前這個人關心你,在意你。

甚至,你還想要得到更多。

“奴明白了,小姐。”薛子衍平靜說道。

而後伸手接了過來,黎音松了口氣,像是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一樣。

本以為還要多費些口舌,沒想到少年答應的如此幹脆利落。

那串由法玄大師開過光的佛珠,希望能真正将他帶離痛苦,忘掉過去,重新開始。

……

這一夜,薛子衍破天荒做夢了。

夢中場景變換不斷,一會是旁人的唾棄與毆打,一會是母親的絕望與傷心,各種痛苦的聲音交雜出現,久遠的、紛亂的,很多身影他都已經記不清了。

但聲音卻刻骨銘心。

“你個小雜種,有娘生沒娘管,居然敢對我們這樣說話!”

“就是就是,沒有爹的孩子就是沒有教養。”

“別這樣說,小心他發瘋打你。”

“笑話,我會怕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子,我伸伸手指就能将他碾碎。”

“雜碎,野種,小瘋子……”

“……”

“喂,你們做什麽呢,這麽多人欺負一個小孩,你們還有沒有良心。”

許多不堪的唾罵裏,忽然傳來一道嬌俏靈動的聲音,薛子衍蹙了蹙眉,不解的想要看過去,可卻好像被遮住了雙眼,他不能看到替自己解圍的人是誰,只能隐隐聞到一股暗香,有些熟悉。

“別惹她,她可是黎府的千金,惹了她,我們都沒好果子吃。”

“快走吧,快走吧,真是倒黴晦氣。”

那些人的腳步在不斷走遠,薛子衍強忍着疼痛從地上站起來,那小女孩的身影就已經走到了他身前,她關切問道:“你還好嗎?”

“要不要我給你叫大夫。”

薛子衍搖搖頭,他沒有看病的銀錢,但眼前這抹馨香卻讓他忍不住想要觸摸,心底有一個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正當他擡眸望向她時,薛子衍忽然醒了。

夢境破碎,一切都是泡影。

當初的那場毒打裏,并沒有人替他解圍。

可方才的幻夢中,卻有一人撥開重重險境,毫不猶豫選擇了他。

該說不說,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月色入戶,薛子衍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和,他仿佛浸在了冬日的寒冰中,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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