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私生子

私生子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似的,不出半日便已傳遍了整個京城。

大街小巷裏議論紛紛,但人人臉上皆是一派喜色,唯一有些不悅的,就是赫連毓了。

三皇子府雖然看起來與往昔一樣平常,但下人們小聲嘀咕,眼看着殿下的幕僚進進出出了好幾批,卻仍然不見殿下出來,他們小聲讨論着,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書房裏點着靜氣凝神的香,幕僚們卻面面相觑,不敢輕易開口,只因那突然冒出的神醫,是宣王殿下引薦給陛下的。

不是自己這邊的人,卻得到了這樣大的恩寵,他們心中不免産生了微妙的情緒。

蕭益坐在椅子上,卻有些坐立不安,早上消息剛剛傳到他耳中時,他正準備出門,滿城裏皆洋溢着歡欣,他抿唇,恰好看到宣王馬車從前面路過。

他不禁産生懷疑,如今朝堂裏的局勢日漸緊張,他選擇了赫連毓是正确的嗎?

但也沒有後悔餘地了,上了這艘船,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他有些好奇,宣王是如何能精準在這緊要關頭舉薦一位名醫的。

不只是他好奇這個問題,在座的幕僚門也不解,赫連毓卻半阖着眸子,像是一副快睡着的模樣。

“依我愚見,宣王殿下怕是早有預謀。”

一位看上去有些樸素的青年起身,率先開口,蕭益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握緊了拳。

“你說的豈不是廢話,如今所考慮的是如何應對這局勢替殿下扳回一局,你說這話有什麽用?”

先前的公子被拂去面子,臉上露出一絲不悅的神情,他轉頭看了赫連毓一眼,見他并未制止,也只能認栽再也不語了。

衆人七嘴八舌讨論着,卻一點結果都沒有。

赫連毓聽得有些頭疼,他叫這些人來,可不是聽他們念經的。

“諸位可有什麽看法?”

他用手輕叩了叩身前的桌案,語氣有些淡,卻讓人不容小觑。

蕭益垂下了腦袋,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誰知赫連毓忽然道:“蕭公子可有什麽想說的?”

“臣……無能。”蕭益後脊骨抖了抖,垂下的腦袋透着幾分無奈。

他知道赫連毓不喜聽空口大話,剛剛争辯了那麽久,他怕是也聽煩了,自己确實沒想到合适的方法,不如直接給他說了。

雖然讓他氣惱但也無奈。

誰知赫連毓并未發脾氣,他坐直身子,語氣仍舊帶着三分散漫,道:“蕭公子可知道新上任的大理寺寺丞是誰?”

蕭益微微一怔,秋闱後,他只知道有一位學子很得陛下眼緣被封了此官,他沒見過他的面,自然不知。

“說起來,蕭公子與他還有些淵源。”

赫連毓仍舊是淡淡的口吻,蕭益額間卻冒出了一絲冷汗,不知怎地,他覺得心裏不安。

“聽聞蕭公子曾經與黎大人走的近,這位寺丞大人,曾經在黎府待過一段時間。”

“這次給五弟推薦名醫的人,就是他。”

聞言,蕭益的腦海裏不自覺冒出一人的面容,那樣矜貴不凡的人,看上去真不像一個侍衛。

只是如今他沒有太多思考時間,衆人也是有些意外,這怎麽又好好冒出一個大理寺寺丞?

……

長安坊裏今日依舊是絡繹不絕,來來往往的行人從這裏路過少不得進來讨一杯茶喝。

二樓雅間裏,一位玄衣男子與另一位青衣男子相對而坐,二人面容皆俊逸出塵,遠遠看去,好似一幅上好山水墨畫。

玄衣男子正是薛子衍,青衣男子是蘇硯。

蘇硯是最近才認識薛子衍的,可卻對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如今薛子衍與他同時投靠了宣王,意味着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今日早朝後,聖上大悅,氣色看上去也不錯了。

蘇硯看着對面這個漫不經心的男子,微微挑眉,“薛大人有這樣大的本事,為何蘇某從前不曾聽說過。”

薛子衍轉頭看了他一眼,蘇硯和上輩子并沒有什麽不同,甚至還多了一抹圓滑,上輩子他不懂變通,秉公辦事,得罪了不少人,只是他能力過強,手腕眼界皆不錯,這才沒被人算計了去,如今他卻透着些從來不會出現在他身上的人情味。

薛子衍微笑,道:“世間有能力者不乏,薛某只是僥幸。”

蘇硯見狀,有些意外,看上去他倒是一副松松懶懶的模樣,沒想到這人還懂得謙虛。

他并不好奇為何他能引薦周觀,他只是好奇他身上究竟有什麽地方,讓自己覺得熟悉。

蘇硯微微思索,記憶裏并沒有這樣性情的人,他想了片刻,發現并無頭緒,便作罷了,總歸目前不是敵人。

二人在二樓雅間席地而坐,外面夾道上忽然走來一輛馬車,蘇硯眸子微凝,神情裏帶了幾分別扭,他起身道:“薛兄,蘇某還有事,下次再請你喝茶。”

話落,便拂起衣袍,轉身離開了。

薛子衍微微挑眉,并不說話。

他也注意到底下的馬車,那看上去是宋家那姑娘的。

薛子衍有些無聊的靠在了窗邊,他伸手将方才滴下的煙灰抖落,還未起身,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道不小的動靜。

那人聲音裏帶着他厭惡的熟悉。

薛子衍眸色一沉,眼底發黑。

掌櫃的見攔不住人,卻也不敢輕易放他上去,眼前的這位公子雖然身材有些肥胖,但穿着打扮卻讓人不得小看,他不知道是哪家的貴人,但卻不敢輕易得罪。

來長安坊裏的大多都是達官顯貴,他若是任由這位公子鬧事,那驚擾了貴人們便是他的罪過了。

掌櫃有些為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鬧事”的人一襲月牙白袍,袖口用金線繡着麒麟,外罩一件雪青色鬥篷,雖然看上去高大威猛,但他面容清俊,只是平白透着一股陰險氣息,破壞了那張還算俊秀的容顏。

在他身後,有五六名家丁,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少爺,只是掌櫃從來沒見過這號人,一時之間動靜鬧的不小。

“薛子衍,你給老子滾下來!”

“別以為躲起來老子就找不到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給老子提鞋都不配!”

“……”

錦袍男子罵的十分難聽,衆人不由面露好奇神情,圍觀看熱鬧的不少。

薛橫山一貫跋扈嚣張,從前在衢州時,衆人看他身份背景對他避之不及,不敢輕易招惹,可如今他身處京城,卻還如此招搖,實在讓人不免多議論了些。

但他好似沒放在心上。

眼看着掌櫃就要拉不住人,卻沒想到頃刻間,薛橫山停下了腳步。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看到二樓過道處站着一位年輕公子。

長安坊裏燈火通明,錯落有致的光線打在他的眉間,像是鍍上一層薄薄的光輝,他一襲玄衣,外罩着一件黑色大氅,此刻不經意擡眸向下看,給人一種矜貴淡漠的感覺來。

只是那雙好看的眸子此刻卻凝着一層寒意,衆人不由亂想,方才底下人罵的是他嗎?

這下可讓人看足了熱鬧。

衆目睽睽下,玄衣男子薄唇輕啓,淡漠的目光裏是絲毫不在乎的神情,他說:“蠢貨。”

薛橫山此刻完全被點燃了。

上次那一屈辱,他沒齒難忘,在府裏養了半個月才好,後來不知是何原因,父親不同意他出家門,如今好不容易解除了禁足,他不能咽下這一口氣。

這次,定然要讓薛子衍也出醜。

薛橫山是有準備而來的,他知道薛子衍中了榜眼,又得聖上賞識,身份水漲船高,一日間從下等的侍衛變成五品官員,只是他的身世,怕是鮮少有人知曉。

薛橫山微微眯了眯眼,唇邊勾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薛子衍,你再傲慢又如何,也不能改變你只是我父親遺棄的一個私生子,你母親永遠都上不得臺面。”

薛橫山故意說的大聲,上次一見,他深知自己武功不如薛子衍,不能靠蠻力,況且他也不想靠蠻力,他要讓薛子衍身敗名裂,讓盛京裏所有人都看不起他,那樣,他才會舒心。

從小到大父親對他總是冷淡,他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卻從未得到過父親一絲關懷,如今卻被告知,父親在外還有個私生子,這讓他如何能咽下這一口氣。

薛橫山笑的猖獗,周圍人都露出看熱鬧的神情。

衢州薛氏,他們還是知道的,只是上頭那位玄衣青年,今日卻是第一次瞧見。

私生子……衆人心中不免比較着,這位私生子看起來可比正宮生的孩子順眼多了。

“你和你母親永遠都上不得臺面,識相的話,就早日滾出本少爺的視線!”

“大少爺!”

忽然,外面傳開一道輕斥,薛子衍收起眸中剛剛浮現的殺意,抱着手臂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态度來。

長安坊外,一輛馬車剛好停在了門口,車身通體漆黑,卻透着一股低調的奢華,車簾并未掀開,門口站着一個中年男子一臉焦急對着薛橫山道。

薛橫山氣焰稍稍減弱了些,道:“福叔,你怎麽在這裏?”

他眸子掃了那輛馬車一眼,有些擔憂方才的話是不是被父親聽了去。

“大少爺,老爺讓您過去一趟。”被喚作福叔的老者微微側身,語氣恭敬道。

薛橫山不情願的走了過去,方才還嚣張的氣焰此刻完全滅掉了,他低垂着眉目,高大的身影此刻顯的有些局促,“父親,我……”

“逆子,你又在鬧什麽!”

車內傳來一道沉穩的厲喝,薛橫山脊背不由抖了抖,心想父親生氣了。

父親居然因為他辱罵那個人而生氣!

“來人,送大少爺回府,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宅院半步。”

馬車內的人冷淡的吩咐,聲音裏透着不容置疑,随行的人連忙走上來,薛橫山有些不服,但他自小到大都不敢頂撞薛長白,如今雖然有怨氣也敢表露,他忍不住惡狠狠看了樓上站着那個人一眼。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露出任何明顯的情緒。

福叔也忍不住回頭打量了一下那個孩子,他看上去有些淡漠,冷眼看着老爺處理,渾然不關心,渾然不在意。

福叔嘆了口氣,他的眉間和老爺有三分相似,只不過老爺年輕時,眉宇間總帶着幾分溫和,而這位,卻始終都是一派冷淡的模樣。

福叔上前一步,溫聲開口,“薛……公子,我家少爺的話您不必放在心上,老奴代他給您賠不是了。”

薛子衍嗤笑了一聲,淡淡掃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離開了。

福叔又回頭看了馬車一眼,心想這父子二人還沒見面,就透着如此劍拔弩張的氛圍,日後見了,可該如何。

……

這裏發生的事情被人壓了下去,并沒有大肆宣揚,黎音與魏清昭坐在一起喝茶,聽見陛下大肆嘉獎宣王時,二人都露出釋然的感覺。

時疫雖然離京城還遠,但難保日後不會到處遍及,早些想到遏制之法能減少很多麻煩,黎音覺得這個周觀出現的可真及時,好像有人提早告訴他讓他就在此刻出現。

既解決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又能讓宣王受到重用,且邊關災情得到減緩,将士們也能少受些苦。

魏清昭則是單純覺得周大夫如華佗降世,真是一場福報。

黎音看着她,忽然心思一動,前世魏清昭嫁給了新皇,成為娘娘,那麽現在的情形明顯宣王更得利些,若日後是宣王繼承大統,那她不就……

思及此,她唇邊勾起一抹笑意,試探道:“魏姐姐,你可見過宣王殿下?”

魏清昭一愣,微微沉吟了片刻,宣王殿下少時便離開了京城,如今才回來,她與他并未有過交集,只是……

魏清昭想到了一個場景,落葉紛飛的季節裏,她随着母親曲城外寺廟上香回來,恰好看到一個小少年不茍言笑,騎在高頭大馬上準備出城去。

那是赫連容離開京城的時候。

彼時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看到這個場景有些好奇,一時多看了幾眼,邊關苦寒凄冷,那個少年卻連件像樣的大氅都沒有,她回頭問了母親一句,母親卻叫她不要多管。

她垂首,心裏覺得他可憐。

只不過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前赫連容也還年少,不得陛下寵愛,獨自請旨去了邊關,如今他軍功在身,又立下了這樣的功勞,當真是時過境遷。

思及此,魏清昭抿唇一笑,道:“多年前曾有過一面之緣。”

多年前的一面之緣,怕是如今他也不記得了。

黎音笑了笑,也沒再說什麽了。

時疫之事解決了,七七也日漸高興起來,宋南佑傳來的家書上寫了一切都好,看樣子是平安度過這一劫了。

黎音也發自內心替她開心,宋南佑沒死,事在人為,她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這一年的秋天過的似乎格外快,将近年關時,下了第一場雪,皇城籠罩在一片霧霾裏,書院裏卻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一個月前,皇後娘娘給七公主定下了安陽侯府三公子為驸馬,只等來年開春即可完婚,七公主沒反對,整日待在閨閣裏準備待嫁的事宜,周夫人生病,周伊蘭被恩準出宮陪伴,少了兩個最愛熱鬧的人,其餘人便也安靜了不少。

黎音垂眸寫着字,透過窗戶看外面是雪景,心想若是不出意外,除夕後不久,陛下病重的消息就要瞞不住了。

又過了一月,眼看着除夕要到,各家小姐入宮的時日也到了年限,只是在出宮前,發生了一件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宣王殿下無正妻,皇後娘娘打算從入宮的世家小姐裏挑一位出來。

消息傳到書院時,黎音卻愣住了。

前世,明明沒有這些事情。

怎麽會突然選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