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謂
無謂
“……唔……你回來啦，我都睡着了。桌上有吃的，你吃了再睡。外頭好冷的，你回來冷不，那個我給你去熱熱吧，我晚上炖了一大鍋排骨蘿蔔。”
“……”
“哎呀，手怎麽那麽冷，手套呢？我給你捂捂。”
“不用了。”
“怎麽不用了，別生凍瘡了，你的手将來要拿手術刀的，得好好保養。來來來，吃排骨，和我媽炖的味道一模一樣，我媽說你最愛吃這個了，這排骨是我特地去買的脊柱骨，我自己剁的喲，砧板都被我剁壞一個，我媽聽了就罵我說怎麽那麽傻，菜場裏花幾塊錢就有人幫着剁。哈哈哈哈，我真傻，你嘗嘗好吃不？有愛的味道不？”
“……”
“有嗎有嗎？”
“……”
“有嗎有嗎？”
“嗯。”
“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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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家裏的燈是亮的。
大學和路恺一起住的那些日子，路恺每天都會在圖書館看書到很晚才回家。
趙瓊有時候會去圖書館跟他一起看書，有時候回家就自己折騰點什麽好吃的，看看書，等路恺回來獻寶，覺得特別甜蜜。
好像總是趙瓊等路恺回家，有一種盼着愛人回來的甜蜜感和占有感。那時候的他單純無知一根筋地喜歡路恺，現在想來真的是福氣。不知者無畏，喜歡得單純而快樂。
現在早就想不起那時的排骨湯是不是真的和媽媽做的味道一樣不一樣，只記得很多個晚上路恺木木地坐在餐桌上吃排骨喝湯，自己就撐着腦袋在一邊陪着，邊看着他吃邊叨叨說着話。路恺吃着吃着，嘴唇和臉頰變得紅紅的，睫毛都被熏得濕濕的。
很好看。
趙瓊到家，路恺正坐在客廳餐桌上上網。
見他開門進來，擡眼冷淡地朝他看了一眼。
然後才彎起嘴角笑。
“剛給你電話的時候你在手術，一個護士接的，就沒再打過去。我去同事家裏吃飯所以回來晚了。”趙瓊的手裏拿着兩個外賣盒，放在餐桌上：“我買了排骨飯回來，要吃嗎？”
路恺點頭說好，起身去廚房拿了碗過來，把外賣倒進去，還很燙。
兩個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吃排骨飯，拿着排骨認真地啃，用勺子一勺勺地喝湯。
路恺晚上在醫院吃的，趙瓊在簡徒家裏吃了小半只鴨子，兩個人都不太餓。不過大學附近的小吃的味道是真不錯，很開胃的湯，兩個人分了一份排骨飯。吃得很享受。
“明天你回家吃晚飯吧。我做飯其實挺不錯的。”路恺在收拾桌子。趙瓊開口。
“最近的培訓也忙完了。我除了周三要值班晚上都回來吃飯，幾點開飯？”路恺答應得爽快。
“六點半。”
“好。”
晚上兩個人胃裏都暖暖的。身上也熱熱的。
趙瓊拉過路恺的手，放進了自己的睡衣裏。身邊的人就摟了上來。
接吻的時候，趙瓊抱着路恺寬闊的脊背眼睛有點濕。身上的唇移開，趙瓊緊緊摟着路恺幽幽的問：“你為什麽來找我？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
和諧了。
“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就像一家人一樣。”趙瓊小心地問，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我們現在不是在過日子？還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有些像在做夢……路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總會越來越好的……”
……
撿起一份感情需要無畏的勇氣。
尤其當物是人非，曾經的裂痕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的時候。
路恺的主動靠近，讓趙瓊本能地感到不安。
可是偏偏從小到大，他只有見到路恺的時候，嘴裏才會甜。
那是戀愛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沒有人能拒絕的誘惑。
于是趙瓊帶着忐忑，只靠着心中那一份無所畏懼的勇敢，再次開始和路恺的同居生活。
就像他說的那樣，生活總會越來越好的。其實他更相信的是後半句：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
……
趙瓊明顯是找回了魂，工作上突然燃起了激情，早上都能看到他哼着小曲一手拿着早飯邊喝咖啡邊排版，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每天下午一到五點人就沒影了，連這個月截稿那幾天最忙的時候，寧可把工作帶回家也不肯在編輯部裏和大家“共存亡”。
組裏的姑娘們都說趙瓊這情況一看就是戀愛了，之前萎靡的半個月應該是暧昧期，如今八成是捅破窗戶紙戀愛了，于是這天也晴了，花也開了，微風也沉醉了，各種精神煥發。
莫帆抱了幾堆文件出來就見趙瓊風風火火地收拾桌子要回家，攔住問他周末的生日還要不要來家裏過。趙瓊說：“來的。他那天醫院要值班。”
說完，抱過莫帆手上給他的那份樣稿頭也不回地走了。
趙瓊生日，怕路恺已經不記得了。
前幾天睡前問了句周六有沒有空出去一起吃個飯，那時候路恺快睡着了，只說那個周末要去隔壁市開會。
趙瓊也就沒再提。生日那天中午去了莫帆家裏吃了一頓，晚上回了他爸媽那。
路恺周日晚上回來的，什麽都沒有說。兩個人道了聲晚安，就各自睡去。
這些日子路恺每天都回家得很早。有時候看那趙瓊在廚房裏忙，他也會進去幫忙，穿着襯衫撸起袖子，筆挺着腰背，做什麽都很好看。
趙瓊有時候看着看着就忘記鍋裏在炒的菜，直愣愣地盯着人看。
路恺每次都笑話他說先看着鍋裏的菜，人又不會跑的。
趙瓊開始埋怨：“也不知道是誰一走就是十年。”
路恺随口道：“說什麽呢那麽悲觀，我調令是三年，工作沒完成前我哪裏都去不了。”
趙瓊知道路恺公派回國三年，很想問他那三年以後呢？還會留在這裏嗎？
可他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因為覺得這種問題很無趣，誰又會知道三年以後怎麽樣，三天以後的事情都看不到呢。
于是他回答道：“也是，記得下次要走之前和我說一聲。”
……
趙瓊把白糖和醬油加進紅燒魚裏蓋上鍋蓋慢慢熬，一下子醬油和白糖相互融合的香味就蔓延開來，夾雜着魚的鮮香飄滿了廚房。
“你的病怎麽樣了，怎麽放那麽多糖？”身後突然想起路恺的聲音。
那天路恺到家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瓊往魚裏放白糖。趙瓊以前有糖尿病，是二型的，需要控制血糖，飲食更是格外小心。
“這魚做給你吃的，我不吃就好。我吃那盤木須肉，用木糖醇做的。”趙瓊說得飛快。
路恺拿筷子夾起木須肉裏的木耳嘗了口，是甜的，不是木糖醇，因為木糖醇做菜會有苦味。
路恺之前沒注意這些，以前兩個人同居的時候，趙瓊還很注意自己吃的東西，甜的東西幾乎不碰，家裏做的菜烤的蛋糕也都用木糖醇。路恺吃了兩年自然記得那個味道。
“你現在不吃藥了嗎？”路恺問。
“呵呵，你還記得呀。那病也不怎麽礙事，現在改打針了，每天一下就好，也不用一日三次吃藥怪麻煩的。”趙瓊無所謂地說着，把蓋子打開，撒上蔥花和姜末，香氣撲鼻，關火，裝盤。
路恺拽住趙瓊要去端魚的手：“怎麽要打胰島素了？”心口一緊，帶着幾分怒意。
“沒什麽，就是前幾年眼睛花得厲害，以為是盯電腦盯的，後來暈了一次送到醫院，打了胰島素就好。”趙瓊依舊無所謂的樣子，要掙脫開手，卻是被抓得更緊。
“……”路恺的眉頭皺着，沒說話樣子有些駭人。
趙瓊趕忙笑到：“沒什麽的，你是醫生，一定知道二型的很多患者都用胰島素治的。”
“那你還這麽不愛護自己？”，
“我哪有！”
“趙瓊！”路恺瞪他。
“好吧，木須肉我也不吃了。”
“之前的呢，你裏頭放的都是糖？”
“……呵，你才發現？”趙瓊笑得玩味，心裏一派苦悶。
趙瓊做飯已經有一個多月，他們在一起生活也快兩個月。路恺是醫生，連自己不吃藥改打針都沒注意到，趙瓊只覺得身上是涼的，搖搖頭，看向別處。
兩個人都沉默。
“吃飯吧。”
趙瓊拍拍他的肩膀，推開人端了菜去了客廳。
趙瓊默默地盛飯。路恺撸了襯衫袖子還在廚房裏打雞蛋。
等了一會兒，男人端了盤炒雞蛋放在他的面前：“明天開始我做飯，你吃這盤。”
說完動起了筷子。
趙瓊愣愣地看着面前那盤金黃色的炒雞蛋，不知道為什麽眼眶有點熱，心情很複雜。他也不想去深究。
路恺見趙瓊吃了幾筷子就不動了。
“怎麽了，我做的菜不好吃？”
“好吃。”你做的雞蛋是甜的，明明沒放糖。“我在想以前都沒見過你做飯。”
“英國菜出了名難吃，我不自己做就只能餓死。”
“哦——路恺，我做的魚好吃嗎？”
“嗯。”
“木須肉呢？”
“嗯。”
“……”
“還有呢？”路恺擡頭問。
“沒有了。”趙瓊頭也不擡，只是搖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