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眼淚
眼淚
“你怎麽了？”
“我沒事。”
“你又哭了？”
“啊？哦，有點結膜炎。一直流眼淚不礙事。”
“真的？”
“騙你幹嘛啦，我從小就容易感染，大概和糖尿病有關系。嘿嘿，路恺，你是關心我？不會是心疼我吧？”
“你……去滴眼藥水。”
“真沒事，風吹吹就幹了，然後過幾天就好了啦。”
“去滴——”
“要不你幫我？我自己每次都點到眼睛外面去。”
“我上回見你滴得特別熟練……”
“路恺……路恺……你幫我嘛……”
“路恺……”
“把頭仰起來……”
“嘿嘿……”
趙瓊幾天沒睡好，再加上連續加了三天的班盯着電腦屏幕校對文稿。
那天醒來的時候，眼睛腫得不像話，一照鏡子更是一雙通紅的眼睛看着吓人。
看起來像極了哭了一宿的模樣。
摸出了眼藥水，幾瓶過期了，還有幾瓶已經見底。
眼睛又癢又澀難受得不行，艱難地起床，想着早點去藥點買幾瓶新的藥水。
趙瓊一開門，就見到路恺要敲門的動作。
“……”趙瓊已經習慣了這些天見到人就沉默着不說話，低着頭要走，被路恺叫住了。
“你眼睛怎麽了？”
“沒事。”
其實趙瓊很有事，眼睛一直流着眼淚，面前一片模糊，擦都擦不完，下個樓梯都要看半天以免自己一腳踏空了。
聽到身後路恺半開玩笑的聲音：“誰欺負你了？”
“……”趙瓊權當沒聽到，雖然被說得有點窘迫，還不好意思地背着人偷偷笑了出來。
“我送你去上班，你這樣出去要被圍觀的。”
路恺一大早來，也就是來獻殷勤送人的。
趙瓊一直擦眼淚的确太過狼狽，也就随着路恺牽着他的手拉他上車，去了藥店買了氧氟沙星的眼藥水給他。趙瓊這才覺得活過來了一樣，起碼眼睛能看得清明。
“別人問起來可別說是我欺負你了。”送人到編輯部樓下，路恺開着玩笑：“多喝點水。去吧。”
趙瓊張張嘴想說謝謝。
可等他下了車走進了辦公大樓了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手裏的紙袋子裏還有維生素B和維生素C，路恺對他真的很好。
好到，趙瓊都已經分辨不出真假。
編輯部裏衆人對趙瓊偶爾來這麽兩下可憐巴巴的模樣已經免疫。
莫帆見到了，果真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喲，被路恺欺負了？”
趙瓊正在吞維生素，差點沒被嗆到。
不過見到老大最近神采奕奕的，還看到簡徒經常來他們這裏等人下班，就知道他們的難關應該已經過去了。
雖然莫帆只說過：将來麻煩困難的事情可沒完沒了的，肯定沒那麽簡單，但是到底是兩個人在一起了，他們之間的氣場一直讓趙瓊覺得羨慕。好像一直都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只要人還在，那麽就一定一定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好在折磨人的結膜炎在下午的時候好了些，那天是雜志送印最後一天，一群人都加班到了九點才算完。
晚上的時候簡徒也來了，給大家送了夜宵，還被莫帆拉着當了半天苦力。
于是等趙瓊回家的時候，以為早該回去的路恺竟然還在，正抱着星辰在沙發上開着電視打盹。
連趙瓊開門的聲音都沒有吵醒他。
星辰醒了，從路恺的懷裏扒拉出來，樂颠颠地朝趙瓊跑來，這孩子喜歡趙瓊，每天見到人都這樣。
路恺沒了抱着的東西，整個人都往一邊倒去，很快也就醒了。
“你還沒回去？”趙瓊揉着星辰擡頭看路恺。
“唔……等你回來，就睡着了。”路恺指了指桌上，“還要吃點嗎？”
趙瓊愣愣地看着桌子上沒動過的飯菜，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又發炎了，因為濕濕的，好像有眼淚要流出來一樣。
“眼睛還沒好呢？維生素吃沒？”路恺過來擡起了他的臉仔細地看趙瓊眼睛的感染情況，看那裏又紅紅的，搖搖頭：“明天來我們醫院做個洗眼療程吧，也不能總這樣。我餓了，要不陪我吃點晚飯？”
路恺拍拍趙瓊的肩膀，就拿了菜去熱。
趙瓊還是愣愣地站在那裏，突然覺得，現在的他們的和十年前的他們好像換了個個。
以前是他在家裏等路恺，等他自習回來，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給他，怕他熱怕他冷，怕他餓肚子，怕他不開心。
現在換成他了……
路恺也會在家裏等他，那麽溫柔地關心他。
趙瓊知道自己一定是全世界最不懂得拒絕別人的人。
因為很多很多年前，他就每天生活在恐懼裏，他最怕的就是路恺拒絕他，占點小便宜都要高興半天。其實仔細想一想，那時候，總是活在恐懼裏的自己其實也沒被拒絕過多少次，好像每一次自己耍耍賴撒撒嬌，路恺最後都會順着他。
好像……十年前的自己也沒有那麽糟糕。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分離……
廚房裏的玻璃門很快就染上了霧氣。
趙瓊去廚房站在路恺身邊看着微波爐裏的盤子轉呀轉的，香氣撲鼻。
“你走的那幾年早就不記得我了把。”趙瓊喃喃地問。
“……”路恺倒是坦然，“怎麽可能忘了。只是太久了，而且中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演電影一樣。”
趙瓊淡淡地問：“那現在呢？現在是什麽？”
“現在我在追你。”
“追到了以後呢？”趙瓊去看人，瞪着紅紅的眼睛。
“你呢？十年前你追我的時候想過，追到了以後要做什麽？”
“叮——”微波爐停了。
廚房裏唯一的噪音停了下來。趙瓊低着頭去拉路恺的衣襟：“那時候我想得很簡單，如果我追到了，那我們就能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有人順勢摟上他的腰，輕輕地笑着：“現在的我也是這麽想。我很想照顧你，也喜歡呆在你的身邊。”
趙瓊靠在路恺的懷裏，嘴上說着：“騙子。”到底心裏明白得很，他終究是沒辦法拒絕路恺，只有外表可以裝得不在乎不接受。
但是在他的心裏，那個晚上在馬路邊見到路恺下車的時候，好像就有了答案：好不容易再次遇見，還是想去試一下。
成熟後的趙瓊已經不會用很多年前那些簡單有用但是幼稚的辦法去困住一個人，去喜歡一個人了。
但是，心裏還是喜歡的。
都已經不記得很多年前喜歡他什麽，就是喜歡，哪怕這份感情已經無數次地走到了盡頭，好像再也沒有辦法繼續。
但是，好像，總是有轉機。
路恺離開他的時候，趙瓊沒有放棄。趙瓊放棄的時候，路恺又留在了他的身邊……
“好了，去吃飯吧，你也累了。等會兒早點睡。”路恺知道會聽到趙瓊說這麽一句話，挺淡定的。
拿了熱好的飯菜，出去了。
晚上趙瓊洗完澡出來，路恺陪星辰玩了會兒，好像也準備回去了。
“去躺着，我給你滴眼藥水。”大醫生過來幫忙。
趙瓊也乖乖地聽話，去床上躺下。
“我記得，以前你也是結膜炎纏着讓我滴眼藥水。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睫毛很長，雙眼皮也生得好。”路恺輕輕地分開了趙瓊的眼皮，動作熟練。
“嗯。”趙瓊應了聲。
感覺路恺離自己很近很近。
他眼裏都是藥水，涼涼的滑滑的，很舒服。
然後有人就低下頭咬住了他的嘴，溫溫的唇瓣咬了上來，路恺親得很認真。
“唔……”趙瓊覺得眼睛裏變熱了。
很快有人幫他抹掉了流出來的藥水，或者是眼淚。
“好了，能睜眼了。”路恺的聲音很軟，氣息都噴在他的臉上。“你真的很愛哭。”
“我沒有。”趙瓊搖搖頭又被親了口。
“趙瓊，我喜歡你，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路恺摸摸趙瓊的臉笑得很好看。
趙瓊看了看人，眼睛裏又模糊了。
“傻瓜，過去的都過去吧。以後我們好好的就好了。”
“你什麽時候回英國？”
“我申請外調，或者，降薪讓這邊的醫院聘請外籍員工。”
“真的？”
“嗯。”
“路恺，我……”趙瓊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
“怎麽，太高興了，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我沒有……”
“好，你沒有。那……”路恺眼珠子一轉，笑得壞壞的，“不早了，我也得回我那冷冰冰的公寓去了。哎。”
路恺說完，作勢要離開，趙瓊一只手着急地拉住了他，另一只手摟住他的脖子。“別走。”
趙瓊臉紅着，這個動作，他完全是出于本能。
“呵呵。”路恺笑了，抱着人想了想說，“好，不走了。那以後……”
“也別走了。”
“呵呵，終于說實話了。”路恺笑得很舒心，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了。
“你從小就欺負我。”
“有嗎？好像有，比如，小時候其實挺喜歡你的，就是不肯順着你的意思，非要你着急了才肯罷休。”
“真的？”
“嗯，那時候就愛欺負你，年輕的時候總是別扭幼稚的。”
“不是，我是說，那時候你就喜歡我？”
“喜歡。”
“騙人……”
“好，我是騙子。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路恺拍拍被子裏的人。
趙瓊半張臉躲在被子裏，看着路恺去衣櫃裏找了件睡衣出來，換了衣服，還去把外頭的星辰給抱進屋子。
星辰很乖，窩在床尾閉着眼睛乖乖地睡覺。
而路恺把趙瓊摟在懷裏。夜很深了，兩個人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