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從影視基地到市區的大巴下來,蘇窈頭有些暈,像是中暑了。

她沒管,走進附近的地鐵站,熟練地買票,過了安檢。

下班高峰期已過,站裏乘客稀少。

她随意站在一條沒人的黃線外。

微信提示音響了一下。

是她前兩天剛設的。

她以前嫌吵,現在怕不能及時看到別人的消息,錯過一些賺錢的機會。

麗姐把這兩天跑龍套的薪酬給她轉了過來。

整3000塊。

麗姐沒有扣除提成。

蘇窈心裏五味雜陳,她沒有做演員或進入娛樂圈的夢想,她只是形勢所迫。

――她急需用錢。

以前她仰仗家裏有錢,總想着畢業後可回家繼承家業,便随便選了個設計專業,設計沒怎麽學會,時間光花在瘋和野上去了,只馬馬虎虎混了個畢業證書。

随便找一個工作每月至多萬把塊的工資,根本不夠支付媽媽高昂的醫藥費。

在最迷茫無助的時候,蘇窈偶遇了麗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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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姐以前是他們學校劇團的工作人員,這兩年靠為劇組拉各種龍套和各種小配角提成過活。

蘇窈曾在學校劇團霍霍過一段時間,麗姐眼熟她。

麗姐是雪中送炭人,知道她家裏出了事,便介紹她去劇組,第一次就為她争取了一個上鏡多達五次且有血有肉的配角。

這可比一般的群衆演員來錢多了。

蘇窈很感激麗姐。

但,這并不妨礙她把麗姐發來的錢照單全收。

媽媽躺在重症監護室裏昏迷不醒,在醫院花錢如流水,她現在就是需要錢,一分都是好的。

至于麗姐的恩情,她以後會加倍還回去。

向麗姐道完謝,地鐵也到了站,蘇窈收起手機,上車找了個空位坐下。

地鐵呼嘯而過,高速運作的聲音有些吵。

自得知父母出車禍那刻起,蘇窈就沒怎麽合過眼。

因為一閉眼,她眼前就循環播放五天前在急救室門口發生的一切。

在那裏,她親眼看着渾身血淋淋的父母被推進急救室。

她坐在急救室門口等了好久,不停地祈願,淩晨三點多,門終于開了。

滿臉是傷的媽媽安靜地睡着,另一張病床上,蓋着白布。

疲倦的醫生跟她說抱歉,眼睛不敢看她。

血腥,殘酷,絕望,她被拖入幽黑的深淵,大雨滂沱落地,她一夜間無了歸所。

靠着車壁,蘇窈睜着眼,眼神不知飄到了哪兒。

鈴聲響起,是媽媽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她急急接起,“梁醫生,是不是我媽媽醒了?”

那頭底氣不足:“不是……”

又一次失望。

蘇窈吐出一口濁氣,掩下眼簾:“我正在想辦法籌錢……”

話被打斷:“有人送你媽媽的治療費過來了。”

蘇窈一愣,她想不到是誰。

這幾天她觍着臉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拜訪了一遍,結果令人瞠目結舌。

――原來爸爸的公司負債已有半年,為了周轉,他向親朋好友借了很多錢。可依舊杯水車薪,公司還是支撐不下去了。

公司被做了清産處理,他們名下的房子和車全部歸銀行所有。

看着半生心血毀于一旦,爸爸一定氣極了,所以才會酒駕。

蘇窈默默把那些數額記下,他們念及情誼不再索要,但她做不到置若罔聞。

之後,她變賣了自己所有的奢侈品,勉強付完父母的手術費和媽媽這幾天的醫藥費。

隔了半晌,蘇窈擱置下悲痛情緒,問:“付款人是誰?”

梁醫生答:“陳林。”

陳林?

陌生的名字。

這時地鐵剛好到站,蘇窈起身:“您讓他等我一會,我馬上到醫院了。”

梁醫生:“他已經走了。”

蘇窈:“……”

蘇窈:“那先挂了,我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蘇窈在地鐵站自助售賣機裏買了瓶水,仰頭幾口喝完。

醫院很可怖,是她心裏的一道傷,她需要鎮靜慌張的心跳。

――

在梁醫生那裏沒有獲得多餘的信息,只有一個付款人簽名。

刷卡付的,銀行卡持有者就是陳林本人。

一次性刷了十萬,夠半個月的費用了。

十萬對以前的蘇窈來說,壓根不值一提,有時就一個包的事。

不過,今非昔比。

她現在全身上下只有剛才麗姐轉過來的3000元,還負債累累。

梁醫生扶了扶眼鏡,指了指付款單上的電話號碼,說:“他說錢沒了就給他打電話,他會再過來。”

他擡眼看着蘇窈:“你真的不認識他?”

蘇窈茫然搖頭,她一點兒也沒想起來這人是誰,現在僅知道他是個男的,二十五六歲,叫陳林。

“我待會給他打電話吧。”

她把電話號碼記下,又向梁醫生詢問了下媽媽的生命狀态。

“你媽媽生命體征良好,內出血已經止住,醒過來的幾率很大,我們有70%的把握。”梁醫生頓了頓,“小蘇,去病房看過你媽媽後,去睡一覺,逝者已矣,你媽媽還需要你。”

蘇窈眼眶一熱,點頭輕“嗯”了聲。

離開醫生辦公室,蘇窈去重症病房看望蘇母。

護工剛好從病房出來,見到蘇窈,簡單打了個招呼,“你小姨剛走。”

“嗯。”蘇窈點頭,誠摯道:“拜托您多費心,照顧好我媽媽。”

“那是自然,蘇小姐,你放心。”護工口吻還算客氣。

蘇窈被她的稱呼恍了一下,随後,她苦澀地扯了扯唇角,道了謝,推門進去。

蘇母睡顏安詳寧靜,窗戶開了一小條縫,熱風吹拂進來,交換屋內的冷氣。

蘇窈身上的細汗漸漸被空調吹幹,她輕輕碰了碰母親臉頰上的淤青,靜坐了十分鐘,起身。

走出病房,蘇窈感覺自己是真累了,靠着門框連邁腿的力氣都沒有。

或許真該好好睡一覺。

可以去喝點酒。

選最烈的,容易醉。

想着,她費勁地直起身,轉身時餘光瞥見了走廊盡頭一道高大俊拔的身影。

似乎有點兒眼熟。

蘇窈仔細辨認了一下。

好吧。

不是眼熟,是認識。

逆光而站。

逆着光,不知名的朦胧感很加分。

這是哪裏冒出來的心機男人?

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這家夥是來看笑話的嗎?

思緒百轉千回,蘇窈調轉方向朝心機男人走去。

停在兩米處看着他。

一身高定,腕上限量版名表。

再看看她,灰頭土臉,身上最值錢的,就是手裏握着的新手機,一千多塊,快被市場淘汰了的。

視線往上掃到那張不知被多少女人惦記的臉。

光影把他的臉部輪廓切割得更加分明精勁,下颚瘦削,她見過他戾氣爆棚的樣子,那時他下颚線緊緊繃着,危險而性感。

頭發理得幹淨利落,此時略微雜亂。

他眼睛很妖,眼尾狹長微挑,瞳孔漆黑,深不見底。

他的這雙眼睛讓她想起了在半夜吓醒她好幾次的夢,夢裏的他,眼神陰翳狠辣,寒如深淵。

不像現在。

淡得沒什麽情緒。

蘇窈下意識挺直了脊梁骨。

可惜平底鞋氣勢還是弱了點。

面對蘇窈直勾勾甚至沒多少好意的打量,男人自始至終表情寡淡,只當視線落到女生眼下瘀帶時,才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蘇窈不是很明白陸寒骁穿着登山服出現在這裏的用意。

見到他第一眼,她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人民醫院,她以前都沒來過。

更何況今時的他。

況且,他出國已有半年之久,突然出現在這,意外又巧合。

關于為何如此清楚他的去向這一點,倒不是她有多關心他,而是那些已成為過去式的玩伴天天在她耳邊談及。

她想不清楚,很難。

空氣靜默良久後。

蘇窈突然開口:“錢我以後會還你。”

陸寒骁面上錯愕一瞬。

見此,蘇窈心下有些得意,果然一詐真相就出來了。

然而得意不過三秒,她便被無盡的莫名和茫然包裹住。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頭頂上方傳來一道低低的男聲:“複合費。”

蘇窈懶懶掀起眼皮,眼神活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複合什麽複合!?

都多久了還談複合?

三年還是四年?她都不記得他們是什麽時候交往的,只知道年少荒唐時,和眼前這人有過不到兩個月的露水情。

是初戀又如何,她一點兒都不懷念。

她賭五毛錢的,他也不走那種深情人設。

看了幾秒,蘇窈啓唇,果斷幹脆:“不合。”

隔了兩秒,她繼續道:“錢我會還你,先欠着。”

說完,她潇灑轉身,拾步便走。

結果沒走幾步,被人叫住。

蘇窈轉身,視線不偏不倚,望向正閑适倚靠着牆的男人。

陸寒骁看着她,面色懶倦:“給阿姨換家醫院。”

倒是聽出了幾分真誠。

蘇窈一下子被戳到痛處,想炸毛又無處可炸,一口氣憋得不上不下,最終化成奄奄地垂眼,洩氣地說:“小姨說這裏便宜。”

“錢我來出。”

“……”

“欠都欠了,再多點也沒關系,到時候一起還,省事。”

蘇窈:“……”她想打人怎麽辦?

“蘇窈,你知道的,”陸寒骁語氣緩了下來,竟少見的溫和,“換家醫院,你媽媽蘇醒的幾率能再提高10%,現在不是你賭氣的時候,不過是欠我一點錢而已,知道你不願意,但你媽媽比這重要多了。”

靜默五秒,蘇窈做了選擇,骨氣沒媽媽重要。

她擡起了眼,望着陸寒骁英俊臉龐,心頭泛起細密酸意,不管他用意何在,至少,他幫了她。

她不是鐵石心腸,不是不會柔軟感動。

“換去哪裏?”

一開口,蘇窈感覺自己聲音有些啞。

“去找嘉沐,我讓他打折,這樣你也能少欠點。”

蘇窈唇角微微翹起,這人還真是……一點兒也不客氣。

不過,這樣也好。

免得日後糾纏不清。

因為。

回頭草最難吃了。

尤其是陸寒骁這樣的回頭草,一吃保準要被毒死。

還會被腐蝕得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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