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日思夜想的場景驟然出現在眼前,有些恍惚的虛幻感。眼下溫熱一片,蘇窈急忙別過臉用手背擦了幾下眼淚,結果越擦越多。
後背被人輕輕推了一把。
蘇窈擦眼淚的動作停下,僵硬地往前邁了一步。
門随後被陸寒骁從外面輕輕帶上,病房裏只剩下母女二人相顧無言。
緩了緩因激動而變得遲鈍的情緒,蘇窈快步走到病床前,低頭親昵地說:“媽媽,你醒了。”
這句話她已經在心裏預演過無數遍,今天終于說了出來。
眼淚落得更兇了。
病房亮如白晝,蘇母昏睡了太久,嘴角的笑略顯生硬,她艱難地擡了擡手:“別哭,寶貝受苦了。”
蘇窈上前握住媽媽瘦削的手,無聲搖頭,咬緊牙關把後面的淚憋了回去。
搬了個椅子坐在病床邊,考慮到媽媽剛醒,蘇窈沒再說話,只靜靜地守在蘇母身邊。
蘇母醒了快一個小時,先前護工給她喂了點細糯的小米粥,這會體力恢複了些,沒有蘇窈以為的那麽弱不經風。
透過病房門,她看到剛才和窈窈一起來的男人還等在門外。
雖然不知道窈窈和男人之間什麽關系,但也不能就讓人家在外面幹站着,于是她對蘇窈說:“窈窈,叫他進來坐。”
被蘇母一提醒,蘇窈才猛地想起陸寒骁還在門外,她聽話地把他叫進病房。
陸寒骁跟着蘇窈走到病床邊,客氣地喊:“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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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便再無他話。
蘇母笑着微點了下頭。
蘇窈重坐回去,蘇母盯着她的臉看了一會,眼圈又紅了。
“瘦了。”
蘇窈牽起嘴角,特意放松語氣:“沒瘦,還胖了半斤呢,您別說話了,先好好休息。”
“好,我不說,你說給我聽。”
蘇母像個聽話的孩子,見蘇窈似乎不知道怎麽開頭,她提供了一個方向:“說說你這幾個月都怎麽過的。”
穩了穩情緒,蘇窈緩緩開口:“我過得很好,只是,爸爸他……”話音稍頓,她直視着蘇母通紅的眼,壓着心痛感勇敢地說出噩耗:“他的骨灰埋在了鐘山陵園。”
半個小時後,蘇窈和陸寒骁一前一後走出523病房。
蘇窈脫力地靠着牆壁,閉眼掩下眼裏的複雜情緒。
病房裏面一片漆黑,蘇母聽完蘇窈的話沒什麽過激的反應,蘇窈把自己拍戲的事跟她撿着重點避開艱險說了一遍。
陸寒骁全程充當木頭人,坐在蘇窈對面和蘇母一樣安靜地聽她講話,此時看着靠着牆閉目療傷的姑娘,他既心疼又欣慰,她比他想像的更堅強和勇敢。
蘇窈後知後覺,她給自己挖了個巨坑,自己的手機是什麽時候關機的她一點也沒察覺,醫院打電話給她沒打通,所以通知了何嘉沐。
何嘉沐又打給了陸寒骁。
搞清楚這個大烏龍後,蘇窈哭笑不得,跟着陸寒骁回別墅的路上,她一直在車上偷偷掉眼淚。
她太開心了,可又笑不出來。倒不是因為後悔上了賊船,只是單純地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洩口。
哭得形象全無她也不在乎,一邊哭一邊啞着嗓音說:“陸寒骁,我不會食言的。”
陸寒骁在路邊停了車,靠過去用指腹給她擦眼角的淚,輕聲說:“我知道。”
原諒我窈窈,我真的丢不開你。
回到別墅已經接近零點,蘇窈這一天情緒起起伏伏,來來回回哭了兩三次,洗完澡後累得連眼皮都不想擡一下。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和陸寒骁安安分分睡過一覺後,再次相擁而眠明顯舒服自在了很多,心裏那些個小九九也全部抛在腦後。
沾床沒多久,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的戲份全在上午,拍完戲蘇窈便一刻不停地趕往和希,蘇母已經吃過午飯,是很清淡的小食,她跟蘇窈說陸寒骁今早來看過她了,剛走沒多久。
蘇窈眼簾微阖,盯着輸液管沉默了近半分鐘才說:“等您身體完全康複以後,我就要結婚了。”
蘇母很意外,不過她面上沒有表現出來,想了想,平靜地問:“是跟寒骁嗎?”
蘇窈點頭:“嗯。”
見蘇窈興致缺缺,蘇母沒有繼續深問下去。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十多分鐘,午休時間一到,蘇窈便退出病房讓媽媽午休。
傍晚五點半,蘇窈小姨從任教學校那邊趕了過來,她早晨的時候來過一次,只不過因為有課要上,所以只待了五六分鐘就離開了。
蘇窈出去給兩位長輩買晚飯。
自己的孩子什麽脾性做媽媽的比誰都懂,昨天蘇窈避重就輕的那席話蘇母不會傻到完全相信,所以蘇窈走後,她便向自己的妹妹打探起話來。
小姨長嘆了口氣,說:“蘇窈這孩子,我叫她過去跟我們住她怎麽也不肯,找了個拍戲的工作,具體什麽情況問了她也不說,還好你的醫療費有人幫忙付了。”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問蘇母:“蘇窈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事了?”
蘇母點了點頭。
小姨這才繼續道:“這段時間都是陸寒骁在幫忙照顧着蘇窈,這家醫院也是他幫忙聯系的。”
“這孩子什麽背景?我之前在別人那聽過他的名字,年紀輕輕還挺厲害的,自己開了家公司。”
小姨之前就打聽過陸寒骁的身世,這會聽姐姐問,她便将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他啊,說起來是個命苦的。五歲不到父母就出車禍雙雙去世,六歲那年被西郊小柳村一對不能生育的夫妻領養。誰料他的養父是個酒鬼,嗜賭如命,把家裏的錢全賭光了,聽村裏的人說,他的養父還會打老婆孩子,下手一點兒輕重也不講。眼看着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上初中那年,他養母和養父離了婚,他帶着養母搬了家。離開養父後母子倆生活過得依舊拮據,不過勝在清淨。”
“然而好景不長,三年後他養母被查出來患了病,”小姨指了指太陽穴,“聽說是腦子裏的病,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他養母沒挨過去,沒多久就過世了。”
現在說起來小姨依然唏噓不已,蘇母聽完後沉默良久。
“我一直沒弄明白,窈窈和他是怎麽突然搞在一起的,陸寒骁好像是憑空出現在蘇窈的生命裏一樣,我記得他們以前并沒有什麽交集。”
聽罷,蘇母也有些想不明白,她也想知道這段時間他們之前發生過什麽,便道:“等我找個機會問問窈窈。”
恰好這時蘇窈買了飯回來,病房裏的兩個人看見她,默契地結束了話題,悄悄收起臉上的困惑神色。
蘇母身體恢複得很好,主治醫生告訴蘇窈她媽媽很快就可以出院。
她和陸寒骁的結婚請帖在蘇母蘇醒過來的第四天散發了出去,婚禮日期定在十月十五號,消息在京市不胫而走,掀起一片嘩然。
第二天,蘇窈約麗姐出來吃飯,跟她說了這件事。
麗姐聽完後只說了一句話:“蘇窈,結婚後很多機會就抓不住了。”
蘇窈說:“沒關系。”想了想,她又說:“結婚後我可能會很閑,若有合适的角色,我還願意演,他們給我的觸動是永恒的。”
“他們”是指胡同裏的那群人。
麗姐惋惜,卻也欣慰,她爽快說好。
雖然大公司大概是等不來了,但她沒有覺得遺憾,幾個月相處下來,她已經把蘇窈當作自己的半個女兒,她自己選擇的人生,怎麽樣都是好的。
中秋那天,蘇母出院,陸寒骁把母女倆接到他那兒去。
蘇母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親自下廚給兩個孩子準備豐盛的晚飯,蘇窈樂呵地跑去給她打下手。
看着女兒熟練的動作,蘇母心裏一酸,蘇窈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連廚房都不願意進,蘇母不敢細想女兒這三個多月過得多艱難,她怕她忍不住哭出來。
中秋過後,婚禮的事被提上了日程,《心動局》提前收尾,十月九號,蘇窈殺青。
小破租屋已經退了,殺青以後,蘇窈不是待在別墅陪蘇母就是被陸寒骁拉着出去拍婚紗照。
陸大老板跟其他公司老總完全不一樣,一天天悠閑得很,公司的事他基本不怎麽過問,權限下放,非重大項目都由下屬商量着決定,所以他每天都有很多時間折騰她。
光光婚紗照就拍了不下十版,蘇窈每天凹造型凹到想吐。
偏偏陸寒骁樂此不疲,十分享受的樣子,她又不太忍心拒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的耐心和容忍度肉眼可見地提升了。
婚禮如期而至,地點選在上次舉辦慈善晚宴那個酒店。
在五樓豪華套房裏,蘇窈穿着高定婚紗坐在寬敞大床上,沒有伴娘,典禮開始前的半個小時裏,陪着她的只有蘇母。
蘇窈瞧着媽媽臉上開心的笑容,兌現了很久以前的承諾。
“媽媽,我之前說過,您醒過來我就告訴您我初戀是誰,”她笑了笑,神态輕松,“現在說也不遲,他就是陸寒骁本人。”
蘇母愣了好一會,那個時常出現在窈窈夢裏的人,竟然就是寒骁。
她大致了解了她昏迷期間各種事情的來龍去脈,在女兒出嫁前一刻得知那個一直讓她擺脫不掉的心結就是未來女婿是一種神奇中帶着點微妙的體驗。
見媽媽不說話,蘇窈淺笑道:“放心吧媽媽,我不會委屈自己的。”
說實話蘇母很不放心,可她看得出來,寒骁是真的喜歡窈窈。
馬上就要下樓舉辦婚禮儀式,沒時間給她理清心裏的複雜感受,蘇母抓緊時間苦口婆心地交代蘇窈:“這段時間多虧了寒骁,他從小過得辛苦,既然你已經做了決定要嫁給他,那以後你得學着去了解他的過去,去了解他這個人,去試着接受他。我不知道你們的婚姻裏包含着些什麽,但如果真的沒有感情,媽媽希望你能勇敢地講出來。”
“窈窈,你得明白,感動和虧欠都不是愛。”
蘇窈有些懵,媽媽說的這些都是她清楚卻從來沒有付諸行動的事。
她知道陸寒骁家世不好,也隐隐知道他以前過得很艱苦,她不是沒有過去了解他的想法,但這些想法就像那晚的雨一樣,突然而短暫。
媽媽的囑托像一個開關,奇異地讓她這幾天一直勻速跳動的心突然慢了半拍,然後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快速搏動了起來。
狗男人,長本事了啊,這麽快就能牽動她的心了。
剛腹诽完,穿着一身黑西裝的男人推門而入。
他今天特有斯文敗類的感覺,顏值十分在線,蘇窈一眨不眨地看着陸寒骁朝她緩緩走來,覺得自己好像賺到了。
陸寒骁走到她們身邊,改口叫了蘇母一聲:“媽。”
蘇母笑着應下,先離開了房間。
陸寒骁靜靜看了蘇窈一會,然後單膝跪地,執起她的手,溫柔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聲線低沉溫柔:“老婆,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