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很久之前,沈黎安就聽過一句話說,人死之前會走馬燈一般重現生前的事情。

她當時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她卻好像也在經歷這個過程。

她重新體驗了從母親的子宮中誕生的過程,感受到了母親柔軟溫柔帶有香氣的懷抱。

卻又很快懵懂地體會失去母親時的痛感。

那溫柔的懷抱再也不在,她邁着短腿,跌跌撞撞撲進父親的懷裏。

但是父親也沒什麽照顧小孩子的經驗,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摔破,留了很多血。

膝蓋上的痛感源源不斷地傳來,讓她忍不住張開嘴巴抽泣起來。

轉眼到了青春期,随着年齡一同長大的還有身高,她迅速抽條,長成少女,生活無憂無慮。

但因為身高快速成長,難免有拔節時疼痛,她的腿時常在夜裏抽筋,一跳一跳收縮似的疼痛。

然後是大學時期,她把鋼琴重新撿起來,又每天去旁邊的音樂學院蹭課。

為了迅速适應課程,她抓緊一切閑暇時間去練琴,甚至有時候顧不上吃飯。

但最開始時因為練習強度過大,手指上還沒産生保護手指的繭子。

指尖被磨破,皮膚被磨薄樣的泛紅,微微刺痛,如小針在紮般的痛感,她給自己纏上創可貼。

場景轉換,變成了參加選秀節目時的畫面。她和一群女孩一同練習,需要共同完成一次公演舞臺。

其他女孩或多或少都有些舞蹈基礎,只要她幾乎是零基礎。為了不拖大家的後腿,她要付出更多時間去練習。

最後的成團夜舞臺呈現很完美,她不僅沒有拖後腿,反而完成地比其他人還好。

接受完掌聲,離開鏡頭,她冷靜地找到節目組提出要去醫院,檢查結果是韌帶拉傷。

進行完修複手術,麻藥的效果過去,她躺在床上,察覺到了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時間流過,一轉眼變成了成團後。

她和團裏的女孩一起跑各種行程,公司接了不少水平參差不齊的商演。每天的工作都很繁重,馬不停蹄地飛往天南海北,時常會遇到各種瘋狂的粉絲。

有一次在表演過程中,有個粉絲突然不管不顧地沖上臺來。

她被大力撞了一下,一邊膝蓋重重磕在了地上。一瞬間察覺到的腫脹般的疼痛,痛感來得太猛烈。

季晚走的那天,向她告白。樓道裏,她用力咬了咬嘴唇,躲開季晚的目光,狠心說出拒絕的話:“我不想再看見你,你也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季晚在黑暗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再說什麽,走了,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裏。

她靠在冰涼電梯牆壁上,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嘴唇有點刺疼,一摸,流血了。

父親離開時的那天,正好下大雨。她接到親戚打來的電話時,正在廚房切水果,一不留神,刀刃落在了指尖。

匆忙趕回家後,才終于發現手上的傷口大概有兩厘米長。

手指的傷口來不及處理,流了不少血,反反複複疼了幾天,終于結痂了。

重逢季晚的那天晚上,她和季晚在黑暗中擁抱。明明沒有喝醉,卻自欺欺人。

季晚反複吻她,溫熱的吻落在臉頰、頸側。最後一個吻落在了耳垂上,讓她印象深刻。

因為那個吻是微微刺痛的,因為太用力了。以至于留下了好幾天的痕跡。

她下決定選擇死亡的時候,已經思考了很久。因此有足夠時間去安排所有的身後事。将房間打掃幹淨,将貓托付給了叢音,将那首歌物歸原主還給季晚。

她做了一切能做的,想了一切能想的。她确信這件事是深思熟慮的。

但在冰涼刀刃接觸手腕的那一刻,仍然覺得痛得難以忍受。

……

她仿佛将人生中所經歷過的疼痛又重新經歷了個遍。

這些痛在當時都讓她不覺得有什麽,此刻卻真心實意痛得發抖。

好在很快結束。

終于,靈魂輕飄飄地落在了實處,身體仿佛躺在柔軟的床鋪,溫暖的鵝絨将她包裹着,穩穩地托住。

沒有任何聲音打擾,四周寧靜無比。

她靜靜地躺在那裏,有一種靈魂脫離軀殼的輕松感。

她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心靈中的疲憊。仿佛馬不停蹄地奔波了幾千公裏。

她很想休息一下,給自己休一個沒有盡頭的假期。

她這麽想,也幹脆這麽做了。

閉上眼。

不知多久過去,耳邊緩慢傳來飄忽細微的聲音。

聽到有急促奔跑的腳步聲。

聽到有人在焦急地叫她,濕熱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聽到了一聲急躁的貓叫。

……

這些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人頭痛。仿佛不停在耳邊重複播放,一遍、一遍、又一遍。

那些消失的痛感仿佛又逐漸回到身體裏,積攢多年的痛感一瞬間爆發。

很煩,也很痛。

沈黎安試圖睜開眼。

--------------------

同類推薦